这么漂亮的女子能在大街上随便跑只能是那个地方的人了，不过她对农民装扮的自己这么友好让纪尔容有些出乎意料。
纪尔容吃饱喝醉以后，才来到锦绣记。在后院和郑一寒见面寒暄。
之前郑一寒送去的银子，剩下的都送了回来，这些本就是锦绣记的银子，纪尔容交给了郑一寒打理，锦绣记是万万不能败落的。
郑一寒有些心神不宁，“赊账收回了不少，可是生意依然冷清。”
两人都明白，郑一寒采取一系列手段后锦绣记的生意还是没气色根本缘由在于名声已毁。孙少衡干的好事。
她心中明白，可暂时没有办法，想起喜竹的表哥来，笑着问：“那些府邸没有难为咱们？这些银子都是怎么收上来的？”
郑一寒摇头苦笑，“不知这个郑引欢都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每家每户都被他拿到了一点把柄似得。先是用了厚脸皮的办法整日在人家门口蹲着，见人便上前去要。这份耐心……连我都佩服。不过就算这样也只是得了点打发的小钱。真正管用的好像还是后招。”
纪尔容听了也是吃惊不小，听意思郑引欢竟然能够掌握到那些家族的把柄。消息都是从哪里来的？单单和那些狐朋狗友们打听？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这样一想，才记起，自己半夜会被强送到孙仲府的消息也是他提醒的。
“他在吗？”她突然想见一见他。
郑一寒笑起来：“他可不在店里待着，除了来送银子几乎不停脚。”
她微微点头，舍得账款已经要回来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小数目。
“不过，高府虽然把赊账还上了，可赊账的毛病却没有改。还是经常来店里拿料子。”郑一环突然说着叹起气来，“毕竟是高夫人的娘家人。”
纪尔容无声地把几张黄纸拿出来，一一摆在桌上给郑一寒看。
郑一寒扫了一眼，微微有些动容起来，“这些都在小姐的手里！？”声音里透着惊喜。店契在小姐手里，那他就不怕高碧云了。
她把东西立即收起来，放进衣裳内缝的口袋里，“所以啊，以后不要再担心那些有的没的。高府的人再敢赊账，直接拒绝，如果不听劝阻非要抱着料子走，就报官。”
郑一寒不禁哑然，“就算报官也没用啊。”
“该报就报，他都不要脸皮了我们还帮护着？至少能让路过的百姓看看。”她自然知道报官没用，官官相护，盘根错交，“他想白拿东西，就不要怕咱们甩他们的脸。”
郑一寒点头应下。在他心里早已对纪尔容有了一份希冀，而且他明白，这希冀有成功的可能。
“孙少衡哪里要不要见一见？”郑一寒主动提起此事是因为他单独找孙少衡谈过，要想恢复锦绣记的名声还是要当事人澄清。虽然明知是他在捣鬼，可面前还是要低下头请人家帮忙。生意场上，这些都是必须的。为了生意必须拉下面子，顾大局为重。更何况，生意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可是孙少衡竟然提出，见了纪尔容才会谈。
“已经见过了。请他帮忙？肯定是一个更大的坑在等着我们。”她摆摆手，知道孙少衡是那个有洁癖的京城公子，而且被自己沾满羊血的手抓了个正着，他是在报仇呢。从一开始他就没安好心。
“我再想想。”
两盏茶的功夫，纪尔容从锦绣记出来。正准备去登台阁，看见从旁边店里走出来的女子，正是刚刚见过的那位俏丽文雅的女人。
跨出门的那一瞬，女子提起裙角，上面落了一大片红色的胭脂，分明是弄脏了衣服。然而女子步伐带着韵律，这抹红立即成了点睛之笔。
纪尔容心中一亮。走上前去，“巧啊。”
缀玉端着一个砚台，提起裙角正要走。看见早些时候撞到的女子出现在面前和自己打招呼，微微怔了下，微笑点头。她的丫鬟吃坏了东西拉肚子，不然她今日也不会跑这一趟。平日里她并不喜欢抛头露面的。
缀玉准备离开，纪尔容再次追上去，边走边聊。
“姑娘好眼光，这砚可是前朝书法世家金氏的藏品之一。”纪尔容极为客气。
缀玉停下，没想到面前的农家女竟然懂得这些，再仔细端详，那笑容渐渐地变了，“小姐莫要跟我玩笑了。”
没想到她看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那句“好眼光”可没跨错。
纪尔容轻笑：“姑娘好眼光。”
缀玉皱眉，名门闺秀一向最厌恶她们这些青楼女子。她们也不会自认低贱，“小姐何故拦着不让走？”
知道了纪尔容的真实身份，态度整个转变。
纪尔容后退一步，双手高举，行了一个大礼。不仅把缀玉吓了一跳，一旁的喜竹更是惊掉了下巴。
“小姐！”喜竹惊呼出声，一旁的缀玉紧跟着就是眉头皱起，连个丫头都是那样看她。
纪尔容瞪了喜竹一眼：“都是穷苦人家不得已，若不是万不得已哪家会把好好的姑娘送进去？又有几个姑娘是自己愿意的？”
喜竹低着头没说话，缀玉则再次打量起纪尔容。
“在下纪尔容，想和姑娘谈个生意，还请帮忙。”
缀玉樱桃小口张开，呢喃道：“纪府嫡小姐？”
她苦笑起来，就连青楼中女子都知道她了，“正是，从乡下接回来的疯丫头。”
缀玉失笑，双肩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你可不像是疯的。”
“敢问姑娘名号？”
“缀玉。”缀玉不再那般排斥。
“缀玉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
赶到登台阁的时候，苏居正脸色难看地站在后院。后院有一个单独的楼梯能上登台阁，不会碰见别人。
“晚了一个多时辰！”
她瞧着苏居的脸色，说了句让他更加生气的话，“原来你还有别的表情，我原以为你是木雕的。啊不对，你还知道关心朋友，自然不是木头做的。”
苏居不知该如何反驳，她已经上楼去了。
今日的空气本就清凉，来到高处那份寒意越加明显。陶贡成却没有多穿，只是披着件貂皮斗篷，迎风而立，完全不畏冬日的冰冷。
纪尔容把喜竹留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走上来。
“你还病着，这么冷的天竟然还在那里吹风。”
闻声，陶贡成转过身来，眼中的光芒无法让人忽视，如此激动的表情，只是一句轻柔的呼唤：“你来了。”
她眉头一皱，在心中排列要对陶贡成说的话。
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还未说出口，陶贡成先是笑了，那笑容里有宠溺，还有疼痛，“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你心中的人是谁。”
她愣住，她心里有人？她怎么不知道。
“你真心的？”陶贡成并没有上前，依旧任由寒风吹。
她没搞清楚话的意思，“你说什么？”
陶贡成的眼中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闪过，“你对苏兄……”心跳得厉害，寒冷的天，手心里竟然有了汗。
“啊？”她明白过来，“我心里只有自己，从来没想过要装下谁。”这下误会有些大了，她不过是为了哄纪吟才编的瞎话。
陶贡成心里的那丝脆弱的喜悦一下子消失，从没想过要装下谁，虽然无苏兄，但也无他。
纪尔容挑了个椅子坐下，倒了一杯茶，一仰脖灌了下去。
“茶凉了！”陶贡成连忙走过来，还是晚了一步。
“你应着冬日的寒风都不怕凉，我怕什么？”她看了一眼陶贡成的腿脚，“你的腿……”
“脱臼而已，已经好了。”陶贡成有些脸红起来，这里只有他和纪尔容两个人，而且，她如此关心自己。
纪尔容吸了一口凉气。知道自己是被苏居骗了。没想到他那样冷面的人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你终究还是来了。”陶贡成突然笑了，能动人心。
此刻，远处的夕阳缓缓落下，映照着大地一片火红，京城一派安宁沉静之美，这一瞬，就连纪尔容也有一丝动容。
难怪他约在黄昏，谁能知道此景美如斯。
这是陶贡成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了便一直沉默着。纪尔容几次想说话都被他那张含笑淡淡的脸给挡下来。
准备的话一句没说出来。
苏居说话虽然有真有假，可陶贡成为了她和家人争吵不会是假，陶贡成为了她攀墙头摔伤的事情也不会是假。想起他这样温文儒雅的男子攀墙头……她突然笑了。前段日子她没少攀墙头，自然知道那动作有多不雅。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色彩在京城内溃散，两人从高台走下来。
喜竹连忙将跟店家要来的暖炉递上去，看见纪尔容嘴唇微微泛白，出生责备：“怎就不知道顾着身子点。”
她摇头，让喜竹把暖炉给陶贡成。他在上面比自己待得时间长。陶贡成不接，最后这个暖炉还是让喜竹抱着。
陶贡成的随从立即上前，说：“苏公子有事，先走了。”
陶贡成点点头，突然爽朗地笑了，“我新写了一幅字，请你指点一二。”
在登台阁上的漫天柔情突然之间尽收了去，倒像是两人刚刚见面，只请教笔墨。
纪尔容跟着一笑，“好。”
当下，跟着的随从便将卷轴打开，宽两尺，长四尺的卷面上只写了三个字——纪尔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