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尔容在侧厅坐下，含笑着打了个马虎眼：“孙公子好手段，明里佛，暗里箭。”
“过奖。”
他甚至都不争辩。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为什么要毁我锦绣记的名声。”
“原来你在意啊，我以为你根本不挂心呢。”孙少衡轻笑着，做了好事一般有些得意，“不过，你的记性着实差了些。”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得罪过你？”若说是为了生意上的争抢，锦绣记完全没有对他不利，孙家可没有衣裳铺子。而锦绣记出事，正好是他和自己见面后，所以她猜测，这是私人恩怨。
“在商言商。我有一个生意跟你谈。”
她莞尔一笑，“喜竹，送客。”
“你会后悔的。”虽然这么说，孙少衡还是站了起来，“我知道你手里还有别的铺面，我想和你谈谈它们。”
“不必。”
“它们现在可都是你的拖累，留下来对你并没有好处。”这一次他是真的想把那几个铺子盘过来，虽然现在经营的并不好，但只要到了他的手里，立即就能赚钱。
纪尔容对着他笑，并不接这个话头。喜竹已经走上前做出了请的姿势。
纪吟犹豫着要不要往里走，便看见人已经出来了。离得近了，这才认出来，“这不是吕珍……”喜欢的人嘛。
吕珍是冯莹莹的表妹，吕珍的母亲是冯莹莹母亲的同胞姊妹。平时冯莹莹并不十分理睬庶出的自己，吕珍则跟自己一直很好。
两年前，她和吕珍一同游玩，恰看到了孙少衡。当时孙少衡正在查货，附近不远处站着不少女子，纷纷向他投去爱慕的眼神，偷瞄的不少。她看到孙少衡时也小鹿乱撞了一会儿，实在是少有的美男子，傲气像是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丝毫不惹人眼，让她无法忽视。可惜，他只是一介商贾之子。
但吕珍却从来没有忘记他……
孙少衡清透的眼睛瞧了迎面走来的纪吟一眼，眼神一转，没看见一样从身旁走过。
完全没有把纪吟放在眼里！
从身旁走过的刹那，纪吟突然转过身看着孙少衡离去的背影，心莫名地开始乱跳，是了，就是这种感觉，可是他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嘛？不过一个商人之子，日后一定也是一个商人罢了。
纪尔容站在门口见纪吟脸红心跳地回首，又见她低眸皱眉地不爽。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来。
她想起他是谁了。
……
高碧云一早便起来，伺候了纪纶离开便乘坐着等在门外的马车准备回娘家。
马夫昨日便得了信，今个趁着雾气弥蒙就起来了。见高碧云上了车，低沉地“驾”了一声，马蹄声哒哒响起。
纪府离高府并不远，不消半个时辰便到了。
这个时候，正是一般人家起床吃早饭的时候，高府门口依然有人等在了那。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高碧云的亲生母亲，高府的主母。
母女两人见面，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相携往里走。
等走了一段才说话。
“父亲可在？”高碧云的声音很小，似乎是胆怯。在纪府如鱼得水的她在自家中反而拘谨。
“就快回来了，咱们母女先说说。”高夫人向后使了个眼色，附近的丫鬟随从全部退到了远处。
“怎么还没成？”高夫人声音听起来很不开心，有些埋怨。
高碧云抽抽鼻子，“本来是天衣无缝的，谁知道……出了这么些岔子。我也派人打听了，纪尔容一直在乡下里跟别的孩子一样，并没有任何区别。怎么就突然之间变聪明了呢。”
“应该是巧合吧，这件事一直都不顺妥。”高夫人未见过纪尔容，根本不相信一个才从乡下接进京的丫头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变化。
高碧云咬着嘴唇，“向匠红逃跑了。”
高夫人一愣，皱眉摇着头，“罢了，不过一个喽啰。若是真的知道早套出来了，看样子是真的不知情。”
“可是梁书捷已经死了，当时的纪尔容还小。梁家其他的人不知是死是活，这件事根本就无头查起。”
高夫人斥了一声，“这话万万不能让你父亲听到。谋算了这么多年，甚至把为了进宫尊为妃而培养起来的你都搭了进去，只能成不能败。”
高碧云忙低下头，应着：“是，女儿不过一句气话。”
“纪纶待你还好吧？”
“他对我一直很好的。”这些年未曾再纳妾。
“哼，还不是你自己会周旋。”高夫人叹了一声，这样的女儿若是进宫去成为贵妃并不是奢望，说不定还能登上那最高的枝头。
可惜了。
母女俩这才闲话几句，等待高惊齐回府。
不到两个时辰，有下人来传，老爷回府了。高碧云连忙站起来整理衣衫，等着高惊齐。
高惊齐穿着官府，下了轿子直接便过来了。面带寒色，高碧云对纪尔容做的一系列动作让他很不满意。这么久了，还没有把东西拿到手。
高夫人笑着迎上去，“还是先更衣再商议吧。”
高惊齐大手一挥，算是给了答复。
他在上首坐下，看着站在中间的高碧云，“如何？”
“女儿有了新的计策，一个月后便是老夫人出门上香的日子，那日纪尔容作为当家必定要跟着。要上山中的庙里必定要经过山脚下的翠林，听闻翠林里并不安稳，时常有武功高强的匪徒强盗出没。”
高惊齐自然听懂了女儿话中的意思，这一次总算是要下力气了。之前他就说过，没有必要弄那些弯弯绕绕的，女儿却说她自有天衣无缝的办法。其实，不过就是为了保护纪纶的脸面，不让纪纶察觉到蛛丝马迹。不然要他的意思，早就发动那些人了。
高惊齐缓和了一些，“她出了纪府发生任何事自然和你无关系，而且你现在也不是纪府主母。这次不要再搞砸，一定要把玉坠弄到手。”
高碧云连忙应下，心底里却把纪尔容骂到了死。父母不知她的难，而且她不能反驳分毫，都是纪尔容害的。
这次，怪不得她心狠手辣。如果发生意外，她也无法。
……
纪尔容散财收揽人心取得了不错的效果。虽然分到每个人的手里数额不算大，可是入了平常百姓家里也能吃喝小半年。那些原本就没有接触过的下人们立即在心里念起了纪尔容的好。
老夫人本就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高碧云又闭耳不闻，纪纶一直无视之。她突然之间就像飘到了天上，自由地好像白云。
她让喜竹买了两身寻常人家里姑娘穿的衣服，稍一打扮就回到了村姑的样子。
虽然大家闺秀、名门贵女不能出门，可百姓家里的女儿却不是整日不出门的，不做活怎么行？
这样一换装，谁知道她是纪府的嫡小姐？
今日是和苏居约好的日子，见陶贡成一面，让他对自己死心。唉，听到苏居说他的腿摔断了，纪尔容的心里真心不好过，一定要好好说才行。不过，约在登台阁……他的腿能上去吗？
她摆了摆头，应该有人把他抬上去的。
真是搞不懂，苏居竟然选了那里。
现在离见面还有段时间，正好换了装扮，她打算去逛逛，前世出嫁从夫后她是商人妇，出行还是很自由的。如今真正过上了属于她的闺秀生活反而不习惯。
当然，顺道还要去锦绣记一趟，还有碧金记。
碧金记是卖胭脂首饰的铺子，也在她的手中，是母亲嫁进来时梁家给的。所有母亲带来的铺子都是以记为缀，为了是跟纪府谐音。可惜，如此良苦用心，纪纶并不识情。
冯莹莹家的巧饰坊她还记得，当初游园众人跟她好一阵显，夸冯莹莹家的巧饰坊如何如何好。
她轻轻一笑，不知又在打什么算盘，把头上系的粗布拧紧，“咱们走。”
这趟出门很顺利，虽然不是从大门走，可沿路看见她们的下人全都当没看见。纪尔容不由地心情大好，走起路来都轻飘飘地颤。
“小姐，您悠着点。”
纪尔容才不管这一套，“都出来了，还怕什么？”她的名声？早就被她亲手毁了。
她咧嘴一笑，“走，咱们去吃好吃的！”
纪尔容十分熟练地在街上游走穿行，不时向喜竹介绍，哪里的包子馅最大最鲜，哪里的点心最香脆，哪里的鸭子最嫩滑……
喜竹听得一愣一愣的，只以为自家小姐又疯癫，说胡话。
纪尔容看到一家铺面，正在卖新鲜出炉的脆仁酥，忙抢着挤进去。刚走了几步被一个妆容精致、穿着藕粉色纱裙的女子撞了一下。
香气扑鼻，立即钻进了纪尔容的脑袋里。
再看那女子，红唇娇艳欲滴，面颊白里透着粉嫩，柳眉细腰，风姿卓卓，头上戴了一套巧饰坊最新出的兰花缠枝头饰。
“抱歉，撞了姑娘。”女子低头道歉，巧笑嫣然。
人美，涵养也美。
纪尔容不由驻足，“你也是来买脆仁酥的？
女子摇头，“我去买些笔墨，被人挤了一下才跟姑娘撞到。”
喜竹一直皱着眉，面色不愉地拽了拽纪尔容的袖子。女子看在眼里，释然地笑着告别。
等人走了，喜竹立即嘟起了嘴，“小姐为何跟她说话？一看就是青楼女子。”
她哪里没看出来，要模样有模样，要涵养有涵养，满身的香气，这是楼里培养出来的好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