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屏静悄悄走进了屋子,突然发现纪尔容的鼾声小了不少。
她在门口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走进纪尔容的房间。她稳稳地走过去为纪尔容掖了掖被角,眼珠却一直在乱瞟。
看见纪尔容脖颈上有一条粗麻线,略挣扎一下,伸手将麻线动了动,想要拽出藏在里头的吊坠。
纪尔容突然翻了个身,右手上来抓住了吊坠,然后趴在了床上。
做贼总会心虚,春屏面上冷静,心里却吓了一跳。纪尔容刚刚回府,她对这位小姐还不熟悉,见纪尔容只是翻身,忙在心里自我安慰。
怕什么?才回到府上便能睡得这么香,一定是缺肝少肺的。
眼看今日已经没了机会,她转身出去了。
……
纪尔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已经过了府上的早饭时间。
春屏等人伺候她洗漱完毕,便告诉她,徐妈妈在外面等好久了。
纪尔容立即高兴起来,笑着说好。
她刚刚回纪府,其中最为熟悉的人莫过于徐妈妈,如此高兴的表现最为恰当,前世最初她也是把徐妈妈当成了最亲近的人。
她热情地赶过去,徐妈妈却在心里狠狠地鄙夷了一番。
一样的绫罗绸缎,穿在纪吟小姐身上宛如仙女,穿在这位身上却像是艳俗不堪,好好的衣裳就这样糟蹋了。
纪尔容身上的衣裳尚算合身,最不合适的便是那浑身穿戴的珠光宝气,金色的头饰只有有地方就别上去,左手三个镯子,右手戴了两个,脖颈上还挂了一个珍珠项链。过犹不及,多了则适得其反。
洗得干净可人,容貌也算佳人,却生生让一身首饰毁了。
纪尔容浑然不觉一般在徐妈妈的面前转了一圈,笑道:“我漂亮吗?”
“小姐真漂亮。”徐妈妈满面真诚的笑。
“好看是好看,可就是东西太沉了。”她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镯子来,“送给徐妈妈一个好不好?”
“奴不敢!”徐妈妈没想到纪尔容竟知道打赏,稍稍诧异。只是,东西都是夫人备下的,她如果要了夫人看见,她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要我可生气了!”纪尔容嘟起嘴巴,“徐妈妈帮了我这么多,没有你纪尔容还不知道要吃什么亏呢。”
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脑,春屏站在一旁听了,抬头看了徐妈妈一眼。
徐妈妈立即惶恐起来,“小姐自个留着戴都不够,怎么能给我呢?只是将小姐接回府中,是应了夫人的命令,怎么能说帮小姐呢?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进门前徐妈妈还在想,回到纪府便是回到了她的地盘,不信纪尔容能在压住自己。没想到才见面就被纪尔容压制住,不住地强迫自己跟她说好话。
这祖宗真心要命啊!春屏和乐纱是做什么的她比谁都清楚。夫人是个谨慎至极的人,宁杀一百不放过一个。这话传到夫人耳中,夫人会如何想?
她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没想到此刻会这样束手无策。
见徐妈妈脸色都变了,纪尔容知趣地停下来,随便一个镯子也价值不菲,她可不舍得送人,不过就是吓吓罢了。
“小姐,夫人提醒,让您先去给老夫人请安。”
呵,高碧云不来讨好自己,而是先让她去祖母那里吃闭门羹,她以为这样自己就会乖乖地贴上去,心甘情愿地听她的话。
这一关她总是要过的。回到府上不去给老夫人请安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好。”
她干脆利落地站起来,“给我带路。”突然想起什么似得,“春屏和乐纱留下收拾收拾我昨日带来的东西,让喜竹跟我去就可以了。”
春屏有心反驳,却止了口。
春屏的优点是心思缜密,不过优点用不好则会变成缺点。她本想说昨日就把东西收拾好了,可转念一想,纪尔容并没有吩咐她们这样做,虽说是芝麻大点的小事,但纪尔容如果深究,乱发脾气闹起来夫人一定会“明察秋毫”,把她们惩罚了。
现在难就难在,她们要监视纪尔容,但是明面上却要一心向着纪尔容。
稍微一顿,她便想好了说辞,“小姐一人出去,奴婢不放心。求求小姐,就让奴婢跟着吧。”说得可怜。
以前的纪尔容一定会十分感动,如今则是傻笑。
“要是真的关心我,就好好地帮我整理宝贝。从家乡带来的东西可都是我的命根子。”
春屏无语了。所谓的宝贝不过就是一个大铁锅,还有盆盆罐罐、破鞋烂衣,她昨夜甚至看到了藏在里头的烂菜心。趁着春屏发愣,纪尔容已经走到了院子里唤上喜竹。
喜竹正在热早饭。她早早就起来为小姐做好了饭菜,没想到一个个时辰过去了小姐还没去,听见动静又热了一回。
“不吃饭了吗?”春竹问。
见春竹脸上的汗珠,知道她辛苦了一早上,纪尔容有些过意不去,“吃,你快些把饭菜端上来,我们吃完再走。”
徐妈妈看见这一幕,心中来了气。本就已经起晚了,还要吃完早饭再去请安,这分明是对老夫人的不尊,若是老夫人知道会怎么想这位刚刚回府的嫡孙女?
徐妈妈刚要踏出房门说教,却被身后的春屏拽了下衣角。
两人四目相对,立即明白过来。徐妈妈暗叫自己傻帽。两天的功夫竟然没了脑子,还要春屏丫鬟提醒。
纪尔容怠慢老夫人,老夫人自然心中有数,对纪尔容只怕更加没好感。这不正是夫人乐见的吗?
纪尔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祖母,说得好听,却是恨她的对象。一个买通的高僧便说服了她,让她连亲孙女也不要。
她之所以这样做原因很简单,首先,喜竹是极少对她真心好的人,另一方面,她就算天不亮就等在老夫人那也不会讨到半点好处。
她对自己已经厌恶到极限,再增加些又有何区别?
听高碧云的话主动去请安不过是过场子,她并不上心。
纪尔容把一顿早饭吃了个精光,虽说早已习惯了京城的饮食习惯,可半个多月来一直在村子里度日,已经好久没吃过美味。
喜竹见她吃得开心,也跟着高兴,连忙收拾了碗盘,准备跟纪尔容出门。
春屏和徐妈妈对视一眼,对纪尔容的狼吞虎咽很是鄙视。就连她们刚进纪府的时候都没有如她这般不顾形象,果然是村子长大的野孩子,跟纪吟小姐一个天一个地。
纪尔容根本不会浪费心神去思考这些下人在想些什么。说白了,她们不过也是高碧云手中的棋子,自己和她们的区别只不过是等级之分。
……
纪尔容来到祖母院门前的确吃了闭门羹。见到的只有祖母身边的慧荣妈妈。慧荣是祖母身边的老人了,自从祖母嫁进纪府便跟了过来,一直到现在。跟老夫人就是一个心的,老夫人想些什么她便会想什么。
“小姐请回。”表情冷酷得让人生寒。
纪尔容早有心理准备,自然不会因为祖母的不宠爱再失落一次,她现在已经连失望都没有了,祖母,在她的心里只是一个名词而已,是她和高碧云争斗过程中需要注意的一个人,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
“祖母可是身体不适,为何不见孙女?”纪尔容神色激动,满心期盼要见亲人一般。
“老夫人正在礼佛诵经,还请小姐先回。”
纪尔容的失落摆在脸上,“那我就不打扰祖母了。”
慧荣见她走的远了,才回去跟老夫人禀报。
“说了些什么?”老夫人问。
“丫头想见您一面,一直以来身边没有亲人,大概是如此缘故,特别想跟您亲近。”
老夫人脸上的不忍心只一瞬便消失,快得让人怀疑它曾存在过。
“不能心软。既然是纪府的后辈,便该为纪府的兴旺奉献自己的力量。这一切都是她应该做的。”纪府的兴旺荣耀能够达到今日的程度得来不易,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打下的基业被毁。纪府少了一个嫡小姐,还可以再立。纪吟生性善良,聪慧得体,是纪府嫡女的不二人选。要不是高碧云一直拦着,她早就为纪吟填字,做了嫡女。
慧荣知道老夫人所想,劝道:“高碧云大概是心疼夫人的早逝,一直对夫人恭敬有礼。”
“哼,还夫人?生下来一个灭害全族的害虫竟还称她夫人。要不是看在她已死的面上,这声夫人也该抹了。”
高碧云对已逝夫人的恭敬是举城皆知的,为此她拒绝了纪纶扶正的好意,甚至都不管自己儿女的未来。
这一点,纪尔容一直在怀疑。
她搞不明白,高碧云残害了母亲却依然坐在姨娘的位置上,虽然纪府上下均喊她一声夫人,可是却依然是姨娘的身份。
前世,她嫁人后,高碧云才真正成为了纪府的正品夫人。
为什么高碧云会等这么久?
这件事一直困扰着她。刚开始,她认为高碧云的一切阴谋是为了纪府主母之位,现在,因为高碧云对吊坠的渴望,她猜测高碧云是为了母亲丰厚的陪嫁。
但,她只是为了钱,一点不因为地位心痒?不为了儿女着急?
高碧云的耐心可真厉害,她这个重生者都自愧不如。难道仅仅是为了赢得一个尊重主母的名声?主母过失,姨娘登位是在寻常不过的事情,就算她扶正也不会被嚼舌根。
高碧云做这一切的目的好像都是理所应当,但是其中却存在一些细节,让她想不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