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红开始怕了。
“奴婢再也不敢了,看在是奴婢和小姐的第一次见面就饶了奴婢把。”
纪尔容冷笑,“才第一次见面就听见你的说我的坏话,你说我该不该罚。”
十月份的天气并不热,杏红的脸上冒了不少汗,这一刻她才真正领略到“村野小姐”的威力。村野小姐是丫鬟们背地里取得外号,偶尔被主子听见没有阻止,她们便暗地里承认了这个称呼。
并非只是杏红看低纪尔容,其他的丫鬟也大多如此。并不把纪尔容当回事。纪尔容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借此立威,但是对于这种送来的好处自然也不会拒绝。
纪府内丫鬟仆人一大堆,院子里的这一幕很快便被人看见,偷偷地跑去报信了。
纪尔容一直拖拉着时间,一边放狠话一边观察着周围。看见等的人来了,才放声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送去别院给宋星处置!”
徐妈妈才走近,便听到要把杏红送去宋星那里,立即加快步伐满脸笑意地讨好:“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惹小姐生气?看我不抽了她的皮!”
“呶,就是这个不长眼的。不但不长眼乱说话,还胡诌诬陷徐妈妈,说自己是你的侄女。”纪尔容哼笑。
徐妈妈讪笑两声,走上前去拧了几把杏红的肩膀。动作很大,杏红的呼痛声也不低,可手指到底动没动她却看不见。
“早就跟你说,要守规矩,偏不听。如今惹了这么大的事我也护不得了!”徐妈妈狠狠地瞪了一眼,满面歉意地转过身来,“小姐,这个孽障真是奴的侄女。奴也有罪。”
纪尔容悄悄地把徐妈妈拽到一边,压低声音:“真是你侄女?你这样能干的好妈妈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好歹的侄女?”
徐妈妈心中憋屈,却不敢表露分毫。她身边就这么一个亲人,怎舍得不管不顾。更何况,以她在纪府的身份若是护不住自己的侄女,以后还怎么在纪府立威?
“还请小姐看在奴的份上……轻罚。”直接说不罚她是不好开口,希望纪尔容知道给她留些体面。
“可是我已经把话放出去了。徐妈妈放心,宋星虽是执掌纪府犯错罪人的掌事,但并非豺狼虎豹。安嬷嬷说了,这是纪府根基的体现,杏红能有机会进去学规矩并不坏。”为了根基都能把她送到乡下去,难道还会为了一个丫鬟网开一面?
徐妈妈立即泄了气,宋星是纪府养着的家规执行者。宋星住在别院,并不在纪府内活动。一说宋星大家都怕并非因为他凶残,而是此人已经年近七十,毕竟是奴才级别的人,身边没有服侍的人。纪府近两年没有犯大错的奴才,他一个人在外面更是孤零。
如今送去一个犯错的奴婢就等于给宋星送过去一个侍奉的人,宋星对纪府有功,老夫人定不会多说什么。送过去等于就是回不来了。
杏红如今年方十五,正是出嫁的好时候。徐妈妈最近正给她张罗此事。若是送出去,每个十年几载怕是回不来。等出来也是没人要的老姑子了。
徐妈妈想到这里便心下来气。她早就准备好了教训纪尔容,只是近两日事务缠身才没有脱出功夫,更没想到短短几日便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她还没出手,便被纪尔容将了一军。
春屏这次跟得紧,将来龙去脉看得真切。她身为纪尔容的贴身丫鬟是不能劝说的,尤其是今日,纪尔容的气势一看就来势汹汹。她和喜竹一样也看出了一点,小姐是个不听劝的。
“容我再想想。”见徐妈妈满面愁容,纪尔容话锋一转,完全有大事化小的姿态,她对着身边的春屏道:“去把安嬷嬷请来。”
徐妈妈一听,心下一喜,或许纪尔容是想为杏红找个台阶下。府上的规矩说严重便严重说无碍则无碍。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儿。以她和安嬷嬷的关系,自然不会发狠话,一定有转圜的余地,大不了让杏红将功补过,日后偿还。
这样想着她便放松下来。春屏和徐妈妈的想法一样:毕竟是亲自接她回来的妈妈,不会一点面子不给。
在路上春屏便将来龙去脉跟安嬷嬷说清楚,同时安嬷嬷也想好了放过杏红的说辞。府上的事情老夫人已经很少管,身后有高夫人撑着毫无畏惧。
安嬷嬷将说辞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走过去刚张开嘴,却听到纪尔容的一声怒斥。
“安嬷嬷果然好手段!”
安嬷嬷被骂蒙了,竟然忘了反驳。
“因为你的教诲我险些将一个漂亮的丫头送进火坑!”春屏去请的时候,她和徐妈妈又说了几句,一边宽慰着一边询问宋星的事情。徐妈妈以为纪尔容心软,故意夸大了惩罚一事的后果。
安嬷嬷被骂不要紧,最主要被否定了自己的才识,立即不甘起来。再加上一直教导纪尔容,纪尔容对她礼遇有加,便硬气道:“奴婢所教一言一行均为家规所定,奴婢所教习的每一句若有半个错任凭夫人惩治。”
话一说完,看到徐妈妈的脸色很难看,安嬷嬷立即醒悟过来,可这醒悟还是晚了点。
“这么说来,我做的并没有错?”纪尔容的语气立即暴雨转晴,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着实无害,“那便是徐妈妈误会了。”
杏红站在一旁,几次三番看到事情有转圜的余地又封死,封死了又看见希望,心脏都要受不了了。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姑姑。
徐妈妈则是一点心情也没有,心中早已恨透侄女的愚蠢,竟然敢当众说主子坏话。就连她自己,也不敢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对纪尔容的半点不敬来。在这个特殊事情,夫人是不可能不向着纪尔容的。
纪尔容挠了挠头,“你们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当了这么多年差,竟然迷糊到了这样的程度。还是说,你们在故意欺骗我这个刚刚恢复的嫡小姐?”
简单几句话,连番扣下两个帽子。
行事不精算是纪府奴才的一记大错,行事不利落还留着干嘛?直接发配出去了事。而欺主瞒上则是罪了。
为了这场口舌之战,纪尔容准备了好久。
“奴婢不敢!”安、徐两位年过五十的仆从立即跪下,连连叩头。只有几个年轻的小丫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跪下求饶……这么说来你们两个是认了?我去找姨娘说明一二。”
一听说要去找高碧云,两人立即慌了。春屏看不下去了,这场闹剧真扰了高夫人的清净,他们都得不到好去。
这么多人在身边,招架不住一个纪尔容?
“小姐,两位妈妈并非此意,您多虑了。我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院子一个清净吧。”
春屏的话很有水平,简单的求情说得雅致。
纪尔容冷眼看去,并不接话。
她今日就是故意要闹,任何人看在眼里都会觉得她是在没事找茬欺负人。但是,高碧云既然想要得到她的好感,自然会顺着她的意。只要她将无赖到底的潜质发挥到底,便能得到她想要的效果。
高碧云的肚量和远观便是她可利用的地方。
“就连你也要拦着我,欺着我?”纪尔容的声音里分明带了哭音。
徐妈妈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被无数小虫啃咬,有理说不清,平白无故被诬陷栽赃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样,尤其是这栽赃来得莫名其妙、无根无据、极不可靠却又无力推翻。
其他几人也是同样的感受。
因为高夫人特别下达的一个命令,成为了她们的令行禁止,完全被压住。
纪尔容的心里笑了,脸上则开始飙泪儿。
“你们都欺负我!瞧不上我这个村子里来的小姐,看不起我在村子里长大,觉得我配不上纪府嫡女的身份。是不是很不情愿伺候我!我就这么让你们嫌弃?竟然大白天说我的坏话,还成群结队地来牵制我!”
纪尔容这番话虽然表面看起来无根无据,但说的却是事实,下人们的确是如此想她的。每个人心中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纪尔容的无赖并非毫无依仗。至少她所言都是事实。只要咬住不放,他们谁都别想轻松逃过。
“我要去找姨娘!”
这时候,高碧云已经听到了风声,赶过来。
等到了一看,突然感觉头大。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
纪尔容哭得凄惨,委屈至极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多想,旁边徐妈妈、安嬷嬷、杏红则是跪在地上,就连春屏也跪在那。
齐刷刷的一整排,都是她引以为傲的得力手下。
见只有乐纱站着,便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为纪尔容也在场,不能明显帮助徐妈妈等人,乐纱将实情一一说出,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没有偏离。不过到了春屏拦着纪尔容这段多加了一句:“最后春屏拦着小姐不让小姐去找您,小姐便哭了起来,委屈得很。”
春屏冷眼瞧过来,则只看到了乐纱冷静的侧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