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尔容拐过一个弯便到了街上,她出现的突兀,周围的人都诧异地看着她。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嘿嘿一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立即加快了步伐。
纪尔容的第一个目的地是李正和开的首饰铺,去闹一圈,看高碧云还怎么把她许配给李正和。不把自己疯掉的消息递过去这一趟算是白跑。
她冲进店铺,看见什么砸什么。反正纪府的人在不远处跟着,很快就能到这里。砸坏的东西自然有人赔。
墙角叠放着几个大坛子,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纪尔容看见后就冲了过去,一个飞毛腿,踢倒最底下的两坛,不看结果继续砸看见的东西。
听见动静的掌柜赶过来,一看碎掉的酒坛,立即哭了。
“这是东家好不容易讨要来的好酒,前天才运来,还没来得及腾开人手往里运!”他大叫着,见有个疯婆子还在四处转悠着砸柜架,立即头晕目眩。
“赶紧给我拦住,拦住她!”
洪伯早已赶了过来,立即道:“我看谁敢动手!这是纪府嫡长女,哪里是你们能碰的。”
纪尔容在洪伯感到的时候已经撒开丫子跑了。
接下来是她的第二个目的地,松翠客栈。
她故意在一个巷子里绕了一圈,跟尾随的下人们扯开一段距离。他们以为她是发疯乱跑,自然不如她这个有计划有目的的能跑。
进门前纪尔容故意往周围看了看,虽然是侥幸,也希望能看到苗常的影子。可是没有,她只能进客栈寻找。
虽然是在奔跑,头发略微凌乱,可浑身上下的富贵那是显而易见。小儿看见她一时之间不知该热烈欢迎还是拦在门外。
这一犹豫,她已经跑到了掌柜面前。
掌柜正拿着毛笔写帐子。纪尔容一把将账本抓过来,翻看起来。她匆匆翻看了两页,没有看到熟悉的名字。手里的账本立即被掌柜的抢了回去。
她已与苗常约好,苗常会用他弟弟的名字住店。可是她连半个田字都没看见。
苗常还没来?按照日子来说,的确比她约定的时间早了一日。可是,相约是在明日,稳妥起见今天苗常就该进京才对。
现在是寅时,苗常肯定动身了。
掌柜并没有把她当成疯子赶出去,而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客官是要住店吗?”
纪尔容没有理会他,而是在思考着。账上没有,应该就是没住进来。时间不允许她一间挨一间地去搜。
她扯开了嗓子,站在一楼大厅双臂伸开,在原地转圈,同时大喊着:“我是纪尔容!”如果他在,一定会出现。
不消半刻立即从房间里涌出来许多人,纪尔容瞬间被围观了。
“哟,哪里来的疯婆子?”
有人看出了她身上的宝贝,“身上的宝贝都是真货。”
“难道是孙参领新娶的小妾?”
“咦?不对吧,我听说孙参领新娶的那位已经过世了。”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旧的走了,新人才能进门。可惜了有一个小娘子疯了。怎么就这么想不开,瞧瞧身上戴的金银首饰,孙参领待她不薄呢!”
纪尔容听见了一言半语,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骂了过去:“你娘才是小妾呢。”
嚯!人群中立即有人笑了,“是个刚烈的,这就难怪了。”
纪尔容看不到苗常的影子,开始有些失望了。今日这样一闹,下次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实在不行,只能让喜竹给带信了。只是,现在喜竹还没有跟她太过亲近,谁知道她此世的改变会不会影响喜竹对她的方式。
她转身打算离开着,去城门口转一圈。谁知一转身才发现,门口被路过的人群堵了个实实的。
纪尔容一不做二不休,又叫了一声,像头蛮牛一样往外冲。
围观百姓立即见到了鬼一般纷纷躲闪,为她让路。
纪尔容知道自己一定能冲出去,就在她得意的时候,脑袋却撞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她立即抬头看,当下笑了。
是苗常。他今日果然是到了。
纪尔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苗常的脸色不太对。
苗常脸色发红,瞪着两只眼睛看向前方,好像是对着楼上那几个说笑她的人。
纪尔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不过是一帮没见识的寻常百姓。”她以为苗常是为自己抱不平,可很快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苗常的目光中透着恨,那恨于她而言是如此的熟悉。这不是她自己吗?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很快追她的人就要赶来了。她使劲冲着苗常的手腕拧了一把,顺势把腕子上的镯子推过去三四个。
“这些东西你今天就去换成钱。”然后又把准备好的荷包塞到他手里,不等苗常反应就冲了出去。
她这次没有乱跑,而是装样子地在附近乱跑了几遭,很容易就被洪伯抓到了。
追出来的一共有十三个人,现在将纪尔容围在了中间。
纪尔容现在的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他们都已汗流浃背,她却只是喘着粗气。
“小姐。”洪伯的声音里有关切和满满的无奈。他还记得大小姐刚刚出生时全家的喜悦,没想到转眼间,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如今却落到了这样的地步。夫人若是泉下有知该会多么伤心。
洪伯是跟着纪纶的父亲纪才康一起长大的,对待纪府犹如对待自己的家一样。
他的眼睛湿润了。
“小姐,跟洪伯回去吧。洪伯买糖葫芦给你吃。”他还记得小姐离家之前最爱吃的东西,她总是仰着圆圆的脸哄自己去给她买。
纪尔容稳稳地站住,将挡住脸的乱发全部拢到耳后,给了洪伯一个甜美的笑容,“我都多少岁了,洪伯还拿糖葫芦哄我!”
不管是举止动作还是说话办事完全不像是疯了的样子。包括围观百姓在内的所有人突然觉得自己是疯了的那一个。
事情也太诡异了吧,疯得狂妄的一个人瞬间就恢复正常了!
纪尔容笑着跟大家说抱歉:“不好意思,我这是跟府中的仆人闹着玩呢。”轻咳一声,不顾各种丰富多彩的表情,迈着沉稳的步伐往回走。
虽然最后的收场有些出乎意料,但纪尔容疯小姐的名号已经打了出来。
街头巷尾都开始议论这个让大家看了好戏听了好故事的小姐起了兴趣,就连她是刚刚从乡下回府都被人知道了。
不过,他们只知道是丢失了的嫡长女找了回来。其中猫腻并不知晓。
孙少衡刚回京便听到了周围百姓议论纷纷,所说戏码好像都是围绕着一个人。
他将听到的归拢起来。纪府嫡长女,幼时走丢,刚被接回京城纪府,因为过惯了穷日子突然进入名门望族,兴奋过度,疯掉了……
说到疯,还有刚刚从乡下进京。他立即想起了一个人。
看样子,他要抽时间拜会一下这位纪小姐。
……
纪尔容回到纪府才知道,纪纶一气之下出门了,老夫人闭门不见,高碧云则是一直等在门口,那焦急是真心实意不打折的。
怕她连人带坠儿一块丢了。
看见纪尔容出现的那一刻,高碧云乱跳的心才开始趋于缓和。她以为纪尔容真的疯了,本想趁机把玉坠拿过来,没想到回来的人比她想象中镇定很多。步伐稳健,神色端正,就连抓乱的头发都收拾起来了。
“姨娘,让您担心了。”看见高碧云变来变去的表情,纪尔容觉得好笑极了。
高碧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哪里的话……你没事就好,呵呵。”
纪尔容眉眼稍提,含笑道:“我是不是让姨娘失望了?”她没有真疯,或者说还没有疯透。高碧云以为纪尔容是别的意思,立即劝道:“被你吓到是真的,以后可不敢这么闹了。”
纪尔容往院里望了一眼,问高碧云:“祖母说要家法处置我,现在还继续吗?”
高碧云叹了一口气,“让你闭门思过,在偏堂里听经诵佛。”
她皱起了眉头,这不是将她软禁了吗?
“在偏堂待到什么时候?”
“老夫人没说。”高碧云被问及,也是闹心。如果纪尔容一直待在里面,她想拿到东西务必会费些周折。”她原本的计划既简单又周密,现在却闹得乱七八糟。
纪尔容在心里笑了,原来是她的祖母定下来的。纪纶气得离府,大概是真正地对她不闻不问了。除了被软禁,暂时失去自由以外,至少她不用担心被嫁出去了,这样一来就不会重复前世的命运。
纪尔容的名字此刻已经和疯子挂钩了,见东西砸,见人骂,谁还敢娶?除非高碧云要把她嫁给穷鬼,倒贴钱。
纪府还丢不起那个脸。
只有不出嫁,将母亲的陪嫁拿到手,她的生活就有了保障,不必再看人脸色,随便别人摆布。更不会失去自由,被赶出家门。
……
此刻,就连用了弟弟名字住进客栈的苗常都开始有些怀疑,纪尔容是在扮疯还是真的疯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想象一个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竟然不顾脸面不顾清白地在大街上装疯卖傻。除非是真的有些疯了才能什么都不顾吧?
他担忧地将荷包内的纸条取出来,摇头笑了。头一句话便是:苗大哥,我要是真疯了还能认出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