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邀我去府上玩,你不知道吗?”孙少衡浸着笑,踱了几步,“路过此地,看看热闹而已。”他心中有些惊讶,纪尔容竟然有如此大的气魄,虽说是处理卖不出的货物,可这项开支要怎么补上?
“你倒是有手段为自己赚名声。”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托盘上的首饰。
“好东西总要露露脸。”纪尔容面无表情。从孙家去纪府何时要经过这条街?分明是故意绕路过来的,想看她的好戏未免晚了。
更何况,老夫人的事情她从来不搀和。邀请他去府上自然也不会由她知道。
“戏都散了,孙公子还是去忙正事吧。”纪府与她无关。
孙少衡微怔:“你不回去?”
“难不成你故意绕路过来,就是想和我一起回纪府?”她打眼瞧着,奇怪起来。
像是被说中了心思,孙少衡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了。不等七滔撩起帘子,便钻进了马车。七滔暗暗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少爷,去哪?”纪小姐不回去,纪府还要不要去了。
“纪府。”马车悠悠地远去。
留下马六才收拾残局,纪尔容有心回去,可经历了刚才的一遭却不想这么早回纪府。
郑引欢好巧不巧这时候钻出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走到近前,“小姐曾叮嘱,让找铺面。正好有一处不错的位置,要不要去看看?”
这是她为点心铺子准备的,胡大王的手艺自然是她赚钱的重头戏。选一个好位置,是现下最要紧的事儿。
郑引欢那日的动作她还没有忘却,可他却是没事儿人一样,她自然也不愿多想。
但是她不会跟他一同去的。
“你只管去看,位置好,楼阁宽敞便可考虑拿下来。”
喜竹笑道:“小姐,去看看吗?”端着好奇劲。
“你们兄妹二人去就成了,回来禀报我。”
“奴婢遵命。”喜竹一想,小姐终究是大家闺秀,的确不好常抛头露面,更何况看店面要跟主顾见面。
“只说是郑引欢要买,莫要提到我一个字。”她说。
郑引欢抬起步子往外走,“自然晓得。”
喜竹行了礼,跟在郑引欢后头跑了去。
难得闲下来,纪尔容干脆请缀玉去深巷里尝一尝胡大王的手艺。
孙少衡到了纪府,直接被请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恰好高碧云和纪府独子纪辛博也在。
纪府虽是官宦人家,孙家不过是京城富户,但纪老夫人重视恩情,高碧云也算热络,好生招待着。
待闲谈几句,高碧云的心思开始往别处使。逃回京城时,纪尔容可是在孙少衡的马车上,虽说下人们也在,可男女如此亲近……
她认真看着孙少衡,“按理说,尔容也该到的。”孙少衡不但救了老夫人,也救了纪尔容。
“不过举手之劳。”孙少衡看都没看她。
纪辛博今年八岁,见孙少衡总觉得和他认识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从来没见到过谁跟母亲说话时能不看着她。以往的那些目光里,或是恭敬、或是亲近,如今却有连看都不想看的。
高碧云并没有注意这些,眼珠子一转,笑问:“多大了?”
“十五。”
高碧云咋呼了一声,“家中可说亲了?”
纪老夫人瞥了高碧云一眼,拿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茶。
“尚未。”
“呵呵,是个严谨的,咬文嚼字。老爷就喜欢这样的后生。”
纪老夫人喝着茶,心中揣摩着高碧云想干什么,要给孙少衡说亲?不是自家的姑娘,她会费那样的心思?
孙少衡再好,也是商家之子,高碧云自不会把纪吟嫁出去还情。
难道是纪尔容?纪老夫人心里一动。
闲坐须臾,高碧云立即跟纪辛博道:“你带着孙公子转转,省的你们在这里听得烦闷。”
放在平时,孙少衡早就不耐烦地走了,现在却难得地能够坐到现在。
孙少衡一走,高碧云便笑呵呵地坐在了纪老夫人的右手边,“母亲,您瞧着孙公子可好?”
老夫人点点头,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给您做孙女婿可好?”
“你舍得纪吟?”老夫人不着痕迹地掀起盖子,抚弄水面上的茶叶。
高碧云尴尬地笑了笑,“我说的不是纪吟。”
“孙少衡对纪府有恩,你却要祸害他。”她自然知道高碧云是什么意思。
“瞧您说的!纪尔容可能祸害纪府,却不一定祸害夫家。”她哪里有点做媳妇的谨小慎微,语气上虽然敬让着老夫人,可事情做起来都是听自己的。
“我这场劫数是怎么来的?”老夫人看着她。
高碧云心虚,不敢多嘴。
老夫人说得却是别个意思,“梁家是怎么败的?或许都跟她脱不了干系。”
纪尔容若是听见这话,该笑了,合着,梁家的陨殁是她的罪过,山下遇见土匪也是她的过错。
高碧云不接这茬,“您就铁了心,要把她送到南方去?好歹身体里留着纪家的血液。”
说来说去,是不想让纪尔容离京。
“更何况,孙公子家中富裕,尔容嫁过去只有享福的命,一是圆了她的婚事,二是还了孙家的恩情。”商户攀上了官家女儿,自然会高兴起来。
“日后母亲再想对孙家有别的好也有个话头。这份恩情才真真正正落到实处。”
纪老夫人有了一丝松动,“可万一,把孙家害了呢?”虽说因为有把柄在高碧云手上,有些事不得不妥协,可长年听高碧云的话,渐渐地形成了某种习惯,且人一老,耳根子就变得软了。
高碧云在那呵呵地笑,“有纪府在身后撑着,只要纪府不倒,他孙家就出不了幺蛾子。”
意思是,只要纪尔容嫁出去,不在纪府,纪府就会没事,孙家会不会被纪尔容影响,都有纪府给撑腰。可以说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孙少衡在前面走,纪辛博是旁边随着,说是纪辛博应尽地主之谊,可是一直都在被孙少衡牵着走,孙少衡往哪走,他便跟着往哪拐。
突然,孙少衡停下了步子,低头看着他。
他心里莫名地紧张,低头看脚下的石头子。从出了门他就一直盯着孙少衡看,担心被发现了。
孙少衡根本没注意到小男孩的心思,想了想,“你见过纪尔容没有?”
他愣住,半晌才明白孙少衡的意思,红着脸回话:“见过两回。”
“你觉得她怎么样?”说完,孙少衡继续往前走。
纪辛博跟在后头,酝酿了一会儿,乖巧地说:“有些疯。”不止他这么说,府上的下人们也是这么说。
这句话把孙少衡逗乐了,“她怎么疯了?”
纪辛博歪头想了会儿,不知该如何回答,可是孙少衡问,他又不想不回答,“穿金戴银,到处疯跑。”说完才想起,前些日子见她,和下人口中说的不一样。
“她那是装疯。”孙少衡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心情突然好起来,加快了步子。
那件事是他刚刚回京时听说的,他还让七滔找了当时在场的人询问。
纪辛博摸不着头脑,刚刚懂得读书习字的他有些懵,追了两步赶上去,“装疯?”
孙少衡却不再说,所有答案好像都藏在了他嘴角的笑意里。
等纪辛博送了孙少衡出府,回到母亲住处,母亲便问他和孙少衡玩了什么。
“什么你都来问一嘴。”纪辛博不耐烦道。
高碧云不但不恼,反而笑起来,上前问道:“你挺喜欢孙少衡?”
纪辛博不答,脸微微发红。
高碧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从小便把儿子当成宝贝护着,管得全了却让他反感,他的身边没有玩伴,如今见了孙少衡便当成兄长看待了。说起来,纪府的子女实在单薄。可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只有这样,才没人跟博儿争抢。
嫁进纪府并不是高碧云的心愿,她曾经的愿望早在吹吹打打中烟消云散,现如今能支撑她一直走下去的便是儿子。
她如今最大的谋算是为了父亲,为了高府,说白了是为了哥哥的儿子,这是她嫁进来的缘由,她不能让自己白嫁,所以这个缘由必须圆满。
况且,那件事对儿子日后也是大有好处。
高碧云咬咬牙,脑筋飞快地转起来。
和缀玉吃饱喝足出来,两人便准备各自回家,却在街上碰见了柳遐风。
纪尔容用怪怪地眼神看着他,心想自己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蝴蝶落入花丛中的故事多,可蝴蝶单恋一支花的故事却不多。
谁知,缀玉一看见柳遐风,不等他走进便跟她告辞,快步离开。
柳遐风一脸落寞,见纪尔容望过来,立即挂上了往日一般的笑容。
“柳公子别来无恙。”她含笑看他。
柳遐风利落地将心事收起来,“美人出行,却无人跟随,这可如何是好?不如再下请陶兄出来随行。”
她瞥了一眼,“少打诨,你跟缀玉是怎么回事?”
“逃不过你的眼。”折扇轻合,柳遐风淡淡地说,“风有意停留,云却不肯驻足。”
她觉得好笑,“风是能停下的?”
柳遐风急起来,“若是可以,风也是可以不做的。”
“这话对我说没用,得让缀玉明白。”她打量着他,一点不顾及旁人,“我尚且没有完全相信你,缀玉更加不能。”缀玉的心思她比谁都明白。缀玉常常的发愣,偶尔的悲凉她都看在眼里。
柳遐风恍然大悟,深深鞠了一躬,“还请高人指点一二。”
街上行人匆匆,见京城四小公子之一对着一个粗衫女子行大礼,不禁放缓了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