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哪是说话的地方？
纪尔容压低声音，“只是有眼下的情，却没有日后的打算，终究不能让缀玉把自己交出来。你自己好好琢磨。”
说完就要走了。
柳遐风并不了解女儿心性，听她一说有些了然，连忙追上去，学着她的样子压低声音，就连调子都提高了，细细的。
“到底怎么做她才能信我？”经过纪尔容这番话，他心里有些发甜，缀玉并非对他无情，随即便苦涩起来。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她有些烦闷，“你可想过你的家里人？”
柳遐风眉头簇起来，他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愿想。
纪尔容瞧出了他的心思，“烦乱就索性不管了？”
要说让缀玉去给柳遐风当正室那是不可能的，顶多做个妾，又是这样的出身，柳夫人会好好待她？更何况，柳遐风虽然尚未娶妻，可已经有了侧室，还有一房通房。缀玉怎么就能知道，他不是一时兴起，娶回家就不管了。
到时候丈夫不爱，婆婆不喜，再加上妻妾挤兑，不会有好日子过。缀玉这般闲散惯了的人最是受不了这些。
缀玉只想到柳夫人不会同意，尚未想到长远，纪尔容却替她想到了。
“若是想要真心厮守，就该在外面动动手脚。”她只把话点到，见柳遐风欣喜中略带恍然的样子，便点点头走了。
她说的是最后一步，头一步柳遐风该惦念着怎么帮缀玉赎身。以他在京城的名誉做这件事，恐怕并不十分容易。风流才子敢风流，真正能把事情做到底的却没多少。
若是连这头一步都不愿走，又何谈情爱二字。
喜竹跟着郑引欢来到了街上空置的铺子。她咦了一声，“竟是这里。”此处正是一个拐角，十字路口往东便是几个生意兴隆的酒庄饭馆。
此地虽好，可要想做好恐怕不太容易。
郑引欢笑着走在前头，已经迈上了台阶，“这里原来时间杂货铺，原雇主家中出事，一家老小回了祖籍。不然这好事还轮不到咱们。”
从里头迎出来一个矮个子老头，看见郑引欢一脸和气，“来了！”精神气总是好的。
这间铺面是他姑爷给他的，他一家子都指望着铺子吃喝呢。
铺面还算干净，上下两层，也算敞亮，因为原来的卖杂货的，前任雇主不要的东西都散落着，显得有些拥挤。
郑引欢准备按照计划压一压价格，小老头竟然说话了：“这件铺子我不租了。”
喜竹把老头的脸色看了个透彻，笑道：“您这么说话，是有了别的雇主？”
老头扯起的笑脸有些难看，摇了摇头，“是买主。”
喜竹差诧异起来，小姐也曾想过要买下，可是手中的闲散钱不多，都用了作别的事情难免有些倒腾不开手，便打算先租着，挣了钱才盘下来也不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是做什么生意的？”郑引欢问。
终归都是客，老头也不敢得罪，笑笑道：“说是买来当仓库。”
喜竹急了，“这么好的地界，买来当仓库，闲得有钱没处花了？”
老头还是笑，可态度已经有了变化，“姑娘莫要瞎说，孙家是那样的人家？”凡是到了孙家手里的东西，经营一遭，不镶层金皮出来不是孙家的买卖。
“孙少衡？”怎么又是他。
喜竹不知怎么办好。看表哥，却见他在哪里轻轻地笑。
“竹子，这段日子你也长进了。”作风做派隐隐有一丝纪尔容的影子。
喜竹小脸一红，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便问：“那表哥说该怎么办？”
郑引欢的痞气又上来了，“我能有什么法子，还是回去禀报了再说。”他想了想，又问老头，“和你打交道的是孙家哪个？”
“孙家金铺的佟掌柜。”老头竖着大拇指，好像是他店里的掌柜似的。
不想看老头那副得意的样子，喜竹拉着郑引欢出了门，“走，回去找小姐商量。”
纪尔容回到府上便看到喜竹焦急地等在院子里，见她回来迎上来，拿着件大裘披风搭在她的身上，“这么凉，一直在外头？”
她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等她在屋里坐下，抱着暖炉舒口气，喜竹送上一杯茶，说道：“地方我看了，的确不错。”
听话是好事，喜竹的脸上却没有喜意。
她便知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果然，喜竹说：“可惜，孙少衡要把铺子买下来当仓库用。”
半口茶含在嘴里，她险些喷出来，喜竹忙上前为她擦背。
“确定是他？”如果只是为了恶心她，为什么近日见面的时候半句不提？再者说，铺面的事她从未露面，更是叮嘱过郑引欢等人，不能让人知道背后的是她。
“说是孙家要买。”的确没说是孙少衡，有可能是孙少衡的父亲或者叔伯、堂兄弟。
因为经常有孙少衡在旁捣乱，一出现这样的事，喜竹第一个想起了他来。现在琢磨则是唐突了。再去看小姐，果然在那笑呢。
喜竹脸儿红起来，“这么好的地方买来当仓库，也就像是他能干的事。”
纪尔容摇摇头，或许是还没想好用处，买下来先备着，日后想什么时候用都行。
“小姐，我们怎么办？再寻别的地儿吗？”
“这才是第一件事，争都不争就让给人了，日后再碰见磕碰可怎么办？”
喜竹点点头，结果她手上的茶杯，“那小姐的意思是出高价和孙家比一比？”
她站起来，想了好一会儿，“抬高价格是最差的方法，最终获利的只能是房主。”再说，她如今的资金实力根本没法和孙家比。
知道小姐在想法子，喜竹也不打扰，走到中间去摸弄炉子，片刻功夫就听纪尔容的话淡淡地飘过来。
“让郑引欢想法子查一查房主的底细，还有看看到底是孙家的什么人买铺子。”
到底是租是买，小姐并没给话。
喜竹只得应下。
谁知道两日后，郑引欢便得了消息。
掺和进来的并非是孙少衡，而是他的堂哥孙俊青。孙家的买卖生意做的大，几个堂兄弟之间都有来往，有些生意更是摘不出来谁是谁，许多都根根相错。这也是孙家能够做大的原因之一，家族团结。
至于房主则更好说，老头名叫李尊，正房去世，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早早就嫁人了，二女儿嫁人后日子变得好过起来，纳了填房。
二女儿嫁的人家是郊外镇上的一位秀才老爷，在镇上有些名望。这处铺面就是给老丈人的。
李家一下子时来运转，到老来，填房的肚子有了动静，说不定又要给李家填一个男丁。
原本李尊是不想把铺子卖出去的，长期租出去，总有进项。可不止孙俊青用了什么手段，李尊竟愿意卖了，而且还是美滋滋喜洋洋的。
喜竹一句不落地把话带到，看着小姐的脸色，见她依然安然地坐在榻上，心里的担忧才轻些。小姐终究是闺中女子，又是年纪轻轻，怎么好跟那些常年生意场上打滚的男子争斗。
让她说，败了或许也是好事。这样小姐就能把心思放在正经事上，想法子寻个好婆家。何苦如此操劳。
喜竹暗暗在心里叹一声，突兀地想起表哥说的一句话来。
“小姐是金凤，院子里是容不下的。”
她摇摇头把这个念头压下，劝慰道：“小姐莫要为此事伤身，此处不行总有合适的地方。一切交由郑掌柜他们去办就是了。”
纪尔容并没有听进去，一直在想别的事情，此刻突然道：“李尊的填房是怎样的人？”
好在表哥打探了，“听闻是个心思细的，李家的一切都过她的手，不过有了身孕后就不怎么管了。”
是个聪明的！
她的眼睛一亮，心中有了主意，把喜竹叫到身前，耳语起来。
喜竹仔仔细细记下，正要往外走看见纪吟正往这边来，忙退到一边行礼，叫了一旁的丫鬟跟着伺候。
纪吟笑着钻进帘子里，还没看见纪尔容便高高地叫了声姐姐，声音甜腻得很。
不知是什么好事，竟然这般欢喜。她听见动静迎上来，正看见纪吟笑意满满的神态。
“好姐姐。”
纪尔容拉着她去里间说话，两人坐下相互挽着手，才问：“许久不曾见妹妹如此开心，什么好事让你高兴成这样。”
到了这时，纪吟反倒忸捏起来，不似她以往的姿态。
半晌才道：“母亲已经不反对我和……”
“这话怎么说？”她笑问。
“昨日母亲找我聊天，闲谈中似是有那个意思，母亲恰和陶夫人的表姐有些联系……”纪吟低下头，脸上红起来。
“那可倒好，我就等着喝喜酒了。”
她已经猜出来了，终究是亲生母女，心连着心，肉贴着肉，高碧云又怎么会不愿意纪吟幸福，更何况陶贡成的相貌、家境、品性、前程，样样都不差。
纪吟嘟起了嘴，“此事姐姐有功的！”顿了顿，“姐姐是长，我是幼，我怎么好抢在前头。”她小心地看着纪尔容的脸色，“苏公子那里……”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任何动静。
“我可不是你，什么也不顾了。”她打趣一句扯开话题，却心中有些悲凉。若是她的母亲也在……
纪吟想岔了意思，“姐姐不必担忧，幸福总是要自己争取的。”虽然挨了母亲的骂，她却不后悔，“现在，该是我帮姐姐的时候了。”
小祖宗，这是想要闹哪样！
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