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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徐向前挥师征河西 国防大学《徐向前传》编写组(1)


  奉命西渡黄河革命的航船,像在大海的怒涛中颠簸、漂荡、转舵,正沿着新的航向前进,由中日民族矛盾和国内阶级矛盾掀起的巨浪,此伏彼起。“红军三大主力会宁会师前后,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规定的战略总任务是:团结内部,联合友军,粉碎蒋介石的灭共计划,首先造成西北抗日局面,以达逼蒋抗日,停止内战,组成全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动员一切力量战胜日本帝国主义的目的。”见徐向前《历史的回顾》第501页,解放军出版社1988年出版。

  造成西北地区的抗日局面,离不开下述条件:整个红军在大西北的集中和发展壮大;红军与东北军、西北军“三位一体”联盟的巩固,并从秘密联系状态转为公开联合状态;扫清陕甘宁青四省的反动势力,特别是河西“四马”(马步芳、马步青、马鸿逵、马鸿宾)的势力,建立红军和友军可靠的战略后方;从宁夏和新疆方向打通国际路线,打破日本割断中苏联系的企图;给蒋介石的“进剿”部队以有力打击,粉碎其“灭共”计划。在这些条件中,最关键的又是红军占领宁夏和甘西,打通与苏联的联系。正如党中央和毛泽东指出的:“打通苏联为实现全国抗日战争首先为实现西北新局面进行部分抗日战争之重要一环”。中共中央1936年8月12日致朱德、张国焘、任弼时电,见《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卷第154页。

  打通苏联,红军才不致被限制在陕甘苏区这一仅有40万人口的“弹丸”之地,而能够放开手脚,跨黄河两岸发展,建立广阔的后方根据地,并保持便于机动回旋的战略退路,避免对日作战开始后陷于背腹受敌的不利境地。打通苏联,红军和友军才能不断取得苏联的军事和经济物资援助,藉以抵抗优势装备敌人的军事进攻,而这对缺乏武器装备和供应物资的一支抗日大军来说,在战争初期的重要意义是不言而喻的。打通苏联,能极大地振奋友军,坚定友军,更加巩固红军与他们的联盟,活跃那些主张联俄联共抗日的力量,逼蒋抗日,促进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早日形成。

  这些,就是当时的历史实际,是当时党的战略方针的基本出发点。三个方面军会师的战略企图,就是为了西渡黄河,先取宁夏,后取甘西,完成从两个方向打通苏联的任务。

  坚持“攘外必先安内”的蒋介石,对于红军三大主力在西北的集中,如芒在背。他对张学良、杨虎城与共产党的秘密联系早有所闻,一直不安。这时他处理“两广事件”已经脱手,便赶紧调兵向西北急进,下令组织“通渭会战”,并准备亲赴西安督战。他的如意算盘是:一方面,调集30万大军和100架战斗轰炸机,对红军进行最后的“围剿”,争取将红军主力歼灭于黄河以东的陕甘地区,“残部”则予以收编。另一方面,强迫张学良、杨虎城执行其“灭共”计划,并在战争中削弱他们的力量。如不服从,则将他们调离西北,逐步肢解,免留后患。这是一个极其反动而阴险的计划。

  10月上旬末,张学良把蒋介石“通渭会战”的部署通报给中共中央,提议红军及早进行宁夏战役,控制河西,接通苏联。党中央鉴于形势紧迫,专电征询各方面军领导人的意见。朱德和张国焘9日抵会宁,当即找徐向前、陈昌浩研究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权衡轻重,决定提前执行宁夏战役计划。1936年10月11日,发布了《十月作战纲领》,主要内容如下:

  甲、根据目前敌我情况,为着集中一切力量克服困难条件完成基本作战任务起见,十月份作战纲领拟定如次。

  乙、四方面军以一个军率造船技术部迅速进至靖远、中卫地段。选择利于攻击中卫与定远营之渡河点,以加速度的努力造船,十一月十号前完成一切渡河准备;四方面主力在通(渭)马(营)静(宁)会(宁)地区就粮休整,派多数支队组成扇形运动防御,直逼定西、陇西、武山、甘谷、秦安、庄浪、静宁各地敌军附近,与之保持接触,敌不进我不退,敌进节节抵抗,迟滞其前进时间,以期可能在十月份保持西兰大道于我手中。

  丙、二方面军进至通渭马营以北界石铺以南地区,休息数日,转进至静宁、隆德线以北地区休整,派支队伸出静隆线以南,威胁胡敌侧翼,滞其西进,准备尔后以主力或一部接替一方面军在固原北部之防御任务。

  丁、一方面军之西方野战军主力保持同心城间之枢纽地段及豫旺城于手中,其第二师相机袭占庄浪,待二方面军到达静隆线后北上归还建制;第一师及陈支队暂在黄河海原间威胁与抑留于学忠部使不敢东进,尔后逐渐西移归还主力;二十八、二十九两军集中定盐地域,一部逼近灵武,准备居民条件,完成侦察任务,独(立)四师确保环曲苏区,其余东方部队任务不变。

  戊、攻宁部队准备以一方面军西方野战军全部及定盐一部、四方面军之三个军组成之,四方面军之其余二个及二方面军全部,一方面军之独(立)四师组成向南防御部队,可能与必要时,抽一部参加攻宁。

  巳、攻宁开始时机依造船情况决定,但至迟十一月十号前须完成一切攻击准备。

  庚、十一月十号前各部注重休息、补充、扩大,尤特别注意训练,以便有力的执行新任务见《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卷第287~288页。

  《纲领》规定三个方面军由朱德、张国焘以总司令、总政委的名义,依照中央与军委的决定实施指挥。《十月作战纲领》的各项任务,亦由“朱、张两总及各方面军首长以个别命令行之。”中央这种顾全大局、不咎既往的做法,使大家很兴奋。

  依据《十月作战纲领》的要求,朱德、张国焘召集徐向前、陈昌浩、李先念传达中央的指示,明确规定四方面军的作战任务:一是南向西兰通道地区,形成扇形运动防御,拒阻南敌的进攻;二是迅速完成造船任务,准备以三个军渡河攻宁。造船任务由三十军政委李先念负责。

  严重的敌情和《十月作战纲领》的要求,使红四方面军面临重大的考验。在优势敌人的围攻防堵面前,既要控制西兰通道在手,从东、南、西三个方面以扇形运动防御,顶住敌人的进攻,又要突击完成造船任务、选择渡河点,突破黄河天险。这意味着红四方面军的五个军,将处于多面对敌、前后作战的艰难地位。一头失利,全局皆非,宁夏战役计划就有流产的危险。徐向前、陈昌浩、李先念都深深感到,这是一副十分沉重的担子。

  冷静的头脑,顽强的意志,卓越的指挥才能,丰富的作战经验,使徐向前在部队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凡属军事行动和战役指挥方面的问题,政委陈昌浩一般都尊重他的意见,看他的决心。徐向前分析了敌情,认为敌人的企图是将红军压迫于渭水以北、黄河以东地区,聚而歼之,形势相当严重。四方面军两个“拳头”对敌,而部队又因连续行军作战,补给不足,减员较大,疲惫不堪;地形也不利,全是光山秃岭,不便大部队隐蔽和防御;黄河天险又障碍于前,要南阻敌攻、西渡黄河,任务是相当艰巨的。

  但是,红军也具备若干有利条件:一是从各种情况和迹象判断,敌人尚未完全弄清红军会合的战略企图,如突然西渡黄河,进击宁南,出敌不意。二是向红军进攻的南敌主要是胡宗南、毛炳文、王均、关麟征等部,他们虽属蒋之嫡系,但互存戒心,各保实力,联合作战时很难形成拳头,快速突进。红军争取渡河的机会是存在的。三是会宁会师和“打通国际路线”的战略任务,给了部队以有力鼓舞,士气高昂,求战心切,决心打好会师后的第一仗,完成党中央和军委赋予的光荣使命。四是部队有强渡江河的经验,按现有技术力量,每天能造两三只木船;一方面军正帮助搜集木料、铁钉、工匠,渡河工具问题不难解决。五是有党中央和毛主席的直接关怀和指挥,有一、二方面军的有力配合,还有东北军的暗地策应等,红军的作战不是孤立的。只要把任务向部队交代清楚,作好政治动员,恰当分配兵力,实现宁夏战役计划,有相当大的把握。

  徐向前与陈昌浩确定了如下的具体部署:以三十军作为抢渡黄河的先头部队,立即开赴靖远附近,绝对秘密地隐蔽造船,选择渡河点,迅速完成渡河攻宁的一切准备工作;以四、五、三十一军,沿会宁、界石铺、华家岭、马营、通渭、宁远镇、葛家岔、静宁等地,梯次配置,构筑工事,进行扇形运动防御,节节抗敌,尽量迟滞其前进时间;以九军置于会宁至靖远之间,作为机动部队。如三十军渡河成功,九军即迅速跟进;如渡河不成而南敌突进,则以四、五军牵制敌之翼侧,以三十一军及九军反击南敌,为三十军渡河争取时间。这一部署经军委批准后,红四方面军全军上下,层层发动,投入了迎击南敌、西渡黄河的紧张准备工作中。

  “黄河之水天上来”。源自巴颜喀拉山的黄河,犹如一柄倚天巨剑,把大西北的黄土高原劈成两半,纵贯甘肃、宁夏两省,穿过内蒙库布齐大沙漠,折而东流。在甘肃境内,河床狭窄,水流湍急。河水卷走大量泥沙,穿过许多峡谷,旋涡密集,浊浪雷奔,乍合乍散,削壁飞石。古老的黄河,没日没夜地吼叫,似在吞噬它要吞噬的一切。

  马家军为防止红军渡河,早已将河东岸的大小船只、羊皮筏子、牛皮筏子掠劫一空,水手也大都被他们抓走。三十军奉令开到靖远附近后,在政委李先念、代军长程世才的组织指挥下,立即集中造船材料和人员,突击营造木船。李先念当过木匠,造船有办法。他将造船地点选在离靖远约40里路的大芦子村庄的一片柳树林里,目标隐蔽。党中央和军委获悉三十军造船所需之石灰、桐油、铁钉不够,缺少工匠,便命令红一方面军火速从前后方搜集材料,聘请技术人员,进行支援。

  10月19日,军委电令:“三十军渡河以至少备足十个船开始渡为宜,恐船过少,载兵不多,不能一举成功。”党中央、军委的关怀和兄弟部队的大力支持,使三十军指战员及船工队员深受鼓舞。他们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即造船16只,每船可容10多人,一次即能运送近两个连过河。另外,还从靖远附近找到一只能够运送100多人的大船。渡河工具,已不成问题了。

  八十八师师长熊厚发,亲自组织、训练二六三团作渡河前锋。熊师长是湖北黄安人,贫农出身,念过五年私塾,虽年仅23岁,但已是个能征惯战的疆场“老将”了。他1930年参加红军,从战士、班长、排长、指导员、连长、营长、团长步步升为师长,屡建功勋。在徐向前心目中,这位年青的师长活蹦乱跳,打起仗来却异常老练、沉着、勇猛,不仅敢打敢拼,而且善于动脑筋,抓住敌人的弱点,出奇制胜。他带领的二六三团在川陕苏区反六路围攻反六路围攻:1933年秋,蒋介石集团纠集四川大小军阀部队共110个团约20万兵力,分六路向川陕苏区围攻而来。红四方面军从11月初开始“收紧阵地”,采取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对敌作战,先后粉碎敌军的五次攻势,歼灭大量敌军。至1934年9月下旬,彻底粉碎了敌军的“六路围攻”,共歼灭敌军8万余人,取得了辉煌胜利。中曾荣获“钢军”的称号,并出色完成过强渡嘉陵江强渡嘉陵江:1935年3月下旬,红四方面军为配合中央红军长征途中在川黔边的作战,遂发起强渡嘉陵江战役。3月28日渡江战役开始,红三十军第八十八师二六三团首先从四川苍溪以南之塔子山强渡成功,击退敌江防部队,接着其他部队也强渡成功。至4月3日,红四方面军各主力部队均渡过嘉陵江,并攻占阆中、南部、剑阁等县,战役胜利结束。的任务。以二六三团作渡河前锋,徐向前是有较大把握的。

  据侦察,靖远一带黄河河面较为开阔,水流较稳,由人工划驶的木船有40分钟左右即可到达对岸。两岸是一丛丛梨树林,有些梨树已有数十年或上百年历史,树干粗大,枝叶繁茂,便于部队隐蔽和集结。对岸的马家军兵力呈一线式配备,只要红军渡河成功,突破其防线并不困难。徐向前、陈昌浩和三十军领导人决定,以少部兵力围困和严密监视靖远县城的守敌,围而不攻,迷惑敌人;渡河先遣部队则全部隐蔽在靖远以南的沿河村和梨树林里,准备从靖远上游突破。

  这一带群众长期遭受马家军的欺压和掠夺,见红军态度和蔼,纪律好,要渡河消灭马匪军,他们高兴地把藏起的粮食、梨子拿出来慰问红军。有些躲到外地的船工跑回来,主动帮助红军修船,准备参加渡河。由于群众心向红军,大部队在这里集结、造船、演练,始终未被敌人发觉。

  10月16日,蒋介石下达“进剿”令。18日,国民党西北“绥靖”主任兼第三路军司令朱绍良据甘肃文史资料记载,朱绍良本职为国民党甘肃绥靖公署主任。又据《国民革命军发展序列》和原国民党将领《围追堵截红军长征亲历记》记载,朱绍良当时还兼任国民党“西北剿总”第一路总司令。颁布《剿匪计划纲要》,宣称:“本路军以歼灭会宁、静宁、通渭附近之朱徐等股匪主力为目的,以第一军及三十七军由东西方面夹击,而以第三军由南向北进击,求匪于该附近地区而歼灭之。”21日,敌总攻开始,次日,蒋介石亲自飞抵西安督战,决心在最短期间内“剿灭共匪残余”,并逼令东北军、西北军参战。敌人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漫山遍野,密密层层,像一群群黄蚁,向红四方面军的前沿阵地华家岭、界石铺、马营、通渭、静宁一线冲击。西兰通道附近的宁静村庄和山冈,炮火连天,地动山摇。

  顶住南敌的进攻,是渡河执行宁夏战役计划的先决条件。红军第四军、三十一军和五军的战士们,平均每人仅有三五排子弹和两三枚马尾手榴弹,打退敌人的几次冲锋就消耗得差不多,最后只能同敌人肉搏。敌人一次次冲进红军的阵地,战士们一次次地用大刀、刺刀将敌人消灭,从敌人手里夺来武器、弹药,继续坚守。红五军副军长罗南辉在华家岭战斗中壮烈牺牲。鉴于敌人来势凶猛,多路突击,齐头并进,红军硬顶下去损失太大,徐向前遂下令四、五、三十一军边打边撤,逐步向会宁一带收缩,利用山丘扼守,尽力控制会宁至靖远的大道,寻机诱歼敌人。

  这时,中央令朱德、张国焘赴打拉池,会见一方面军司令员彭德怀,商讨宁夏战役部署。中央指出:三十军渡河以备足10只船为宜,原定20日渡河,是否推迟数日,依具体情况而定。20日,朱德、张国焘率红军总部及红军大学一部分人员,离会宁去打拉池。他们行前交代,前线作战事宜由徐向前和陈昌浩负责,按《十月作战纲领》的要求,机断处置。朱德紧握徐向前的手说:“向前同志,你们的担子可不轻啊!我们会到彭德怀同志,就马上和你们联系。”

  22日,徐向前率方面军总部离开会宁,抵甘沟驿指挥作战。徐向前计划以九军一部及三十一军、四军、五军全部在会宁附近迎头痛击前进之敌。但这时,一个意外的严重情况发生了:敌三十七军在7架飞机的助战下,猛扑红五军阵地,激战一昼夜后,红军被迫退出会宁城,全军伤亡800余人(占五军兵力的四分之一)。红军防线被打开了缺口。如敌继续向纵深突击,红军从靖远地区渡河的计划将要落空。

  在此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徐向前异常镇静、沉着,他令五军军长董振堂在会宁城北的三十里铺一带,利用山丘坚工防堵,不许后退一步;同时,火速从左右两翼的四军、三十一军抽出四个团的兵力,投入五军阵地;另以九军第二十五师控制甘沟驿,作二线预备队。至23日,敌虽占领了华家岭、马营、通渭、静宁、会宁、界石铺等地,但红四方面军的整个防御阵线并未被打乱。它像一只收紧的铁拳,有力地抗击着敌人的进攻。

  战局的发展,使红军渡河计划的实施,刻不容缓。徐向前的心一直悬在三十军能不能迅速突破黄河天险的问题上。朱德总司令和张国焘于23日抵打拉池。彭德怀已先行到达。他根据中央的意图首先提出战役计划的要旨,朱德、张国焘表示完全同意。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当即命令三十军首先渡河,九军跟进,如渡河不成,南敌跟进,则以九军配合南线部队击敌。

  23日晚,李先念、程世才奉命率部队进入黄河岸边的丛林地带隐蔽集结,准备渡河。首先由程世才、熊厚发指挥二六三团的先遣连,从红咀子渡口偷渡。先遣连连长是该团一营营长赵海丰,指导员是三营教导员周纯麟。全连都是挑选出来的有作战经验的机智、勇敢、懂得水性的战士。

  午夜,徐向前下达渡河命令,先遣连把早已运到岸边的木船推下水去,16只木船迅速向斜对岸驶去。10多分钟后,船只受到急浪和漩涡的冲击,颠簸得厉害,前进的速度也减慢下来。舵手和划手们使尽全力,拼命保持船身的平衡和驶向,以避免被急流冲走或卷翻。划不多久,船身靠“岸”了,战士们纷纷从船上跳下,才发现这是河中心的一片浅滩,前面还有河水阻隔。等他们驶回东岸时,已近拂晓,有一只船被激流卷走,10多个人献出了生命。第一次偷渡就这样失败了。

  情况报告到总指挥部,徐向前下达了死命令:分秒必争,另选渡河点,请老船工掌舵,一定要从这一带突破。同时,命令四军、三十一军和五军坚决阻击南敌,迟滞敌人前进。总指挥的脾气,部属都熟悉:他一锤定音,令行如山,绝不轻易改变。红四方面军敢于和善于打硬仗,是同徐向前的这股硬劲分不开的。

  这时,党中央已获悉蒋介石抵西安督战的消息,连电红军总部和彭德怀,令三十军立即渡河。三十军领导人决定由程世才率八十八师和二六三团的领导干部重新选择渡河点。经过周密勘察,渡河点选在靖远以南40里处的河抱口河抱口:西路军文献中一般称为“虎豹口”,靖远县地名资料记载为“河包口”,位于靖远县城西南8公里处黄河边。这是一个老渡口,岸边山岩峭立,河面较窄,对岸是一片平滩,据老船工说,只要把稳了舵,渡河不成问题。

  黑沉沉的夜,漫天的星星发出微弱的光芒。从蒙古沙漠地带吹来的干风,透着寒意,枯黄的树叶,一阵阵地飘落下来。在大芦子的红四方面军总指挥部里一片沉寂。参谋、勤务员,心里都七上八下,今晚渡河能成功吗?紧张、焦虑、等待、期望,攫住了每个人的心。徐向前在电话机旁踱来踱去,如豆的灯光照着他清瘦的面庞和高大的身影。他不停地抽着烟袋锅。午夜,电话铃响了,李先念兴奋地报告:“三十军渡河成功!”总指挥徐向前心里像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发出命令:“立即向总部和军委发报!”

  三十军的后续部队,一批批地渡过黄河。两岸的枪炮声、喊杀声、欢呼声划破了沉寂的夜空。呈一线式配置的马家军河防阵地,一处突破,就像黄河决口似的,越扩越大,所谓的“突不破的防线”彻底崩塌。

  朱德、张国焘、彭德怀在打拉池获悉三十军渡河成功,立即致电中央军委和徐向前、陈昌浩:“钳制西兰大路十月份在我手中之任务已大体完成,三十军渡河成功,开辟了执行新任务的第一步胜利。”“根据中央军委前次关于战略方针指示,我三个方面军在这一期间,以占领宁夏地区、扩大甘北地区和尽力巩固陕甘宁赤区,以及维持和扩大西兰大道以北广大活动地区,吸引胡、毛、王、关诸敌于西兰大路一带,接通远方,争取抗日统一战线的公开形成为战斗目的。”具体要求:第一,四方面军主力应速渡河,抢占一条山、五佛寺、永登、红城堡等一带地区要点,控制五佛寺渡河点和拦阻兰州方向北进之敌;留出一部机动部队于一条山、五佛寺之线,以便将来必要时协同一方面军在中卫、灵武段渡河。河东前线部队,尽量迟滞和吸引会宁方向的敌人。该掩护部队将来均必须渡河,其一部可于掩护任务完成后从靖远下游至五佛寺段渡河。第二,一方面军主力应速集结同心城一带地区,准备渡河技术,从金积、灵武、中宁、中卫段或五佛寺渡河,并准备直取定远营。第三,二方面军接替一方面军之对南防御任务,控制海原、固原一线。此电原文见《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卷第324~325页。

  26日凌晨,中央军委同意九军渡河。电称:“三十军、九军过河后,可以三十军占领永登,九军必须强占红水红水:乡名,位于甘肃省景泰县北部。以北之枢纽地带,并准备袭取定远营,此是极重要一着。”据此,徐向前、陈昌浩命令九军继三十军跟进,五军担负警戒渡口和监视靖远守敌的任务。四军、三十一军继续阻击南敌。方面军总指挥部跟三十军、九军行动。

  白天敌机轮番轰炸扫射,封锁河面,部队渡河只能在黄昏后至拂晓前。每天夜里,大小木船和牛羊皮筏子一起出动,穿梭般地来来往往,手电筒和提灯的光亮在波涛滚滚的河面上晃来晃去,犹如无数萤火虫翩翩起舞。至27日拂晓,红三十军、九军及方面军指挥部渡河完毕。29日,中央军委同意三十一军渡河,但因彭德怀建议留该部在河东作战,30日军委又改变命令,着已经开到河边的三十一军折向麻春堡开进。当天,南线敌军关麟征师向靖远突进。负责控制靖远两岸船只及监视靖远守敌的五军无法向打拉池靠拢,遂奉朱德、张国焘的命令,全部撤至河西的三角城地区,看守船只,休整待命。

  红军三个军渡河成功,指战员充满着胜利的喜悦和信心。为了红军的生存和发展,为了人民的利益和民族的解放,面前虽有千难万险,他们毫不畏缩,向前,向前!

  一条山激战

  11月初的河西地带,寒气逼人,风沙扑面,干涸的河川,荒凉的戈壁滩,枯黄而带刺的骆驼蓬草,黄河沿岸连绵不断的黄色山梁,使大地如同冬眠的冷血动物,冷漠、僵硬,没有半点儿生气。

  黎明时分,徐向前跨上战马,带着参谋和随从人员,驰向附近一个小山包上。他举起望远镜,观察地形地貌。眼前的荒凉景色,犹如《吊古战场文》所描绘的:“浩浩乎!平沙无垠,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自秦汉以来,这一带是征马嘶鸣、战鼓如雷、白刃交加的古战场。现在,徐向前挥军布阵,将在这片古战场上,与马家军一决雌雄。

  渡河后的红军共2.18万人。战役展开的首要一环,是控制一条山、五佛寺等战役枢纽地段,打开北进宁夏的通道,下一步则向宁南进击,乘胜取中卫和定远营,并策应一方面军西渡。徐向前和陈昌浩决定,以三十军为前卫军,猛打猛进,抢占一条山、五佛寺地区,控制五佛寺渡口;以九军攻占锁罕堡、打拉牌打拉牌:应为大拉牌。“拉牌”又作“拉排”,当地方言,指由崖顶至崖脚的狭窄通道。此地有大小拉牌各一个,位于景泰县南部,今为大安乡属地。等地,屏障三十军,遏阻西南方面的援敌;以五军殿后,驻三角城休整和看守船只,警戒兰州方向的来敌;总指挥部和总直机关、医院、妇女团等居中。徐向前的总指挥所设在三角城至一条山之间的一个小围寨——赵家水。

  赵家水,背靠光秃秃的山丘,前临铺满鹅卵石的干涸河川,住着几十户人家。村名虽带“水”字,其实水像油一样贵重。这是一个缺乏地下水源的地带,掘地几十丈深,也挖不出水来。老百姓种田不叫种田,叫“闯田”。种子下地后,碰上几场透雨,闯过了干旱关,收一季就能对付两三年;“闯”不过去则颗粒无收,只能背井离乡,逃荒要饭。平时,老百姓的食用水大都靠人拉水车运来,男女老少常年不洗脸。人们渴望有水,便把一些地点与“水”联系起来命名,如赵家水、野狐水、喜集水、福禄水、眼井堡、大卢塘、三塘驿、一碗泉等。一条山因形而得名,它横卧在一望无垠的戈壁滩上,断断续续,犹如被斩成数截的巨龙。

  渡河红军在“打通国际路线”、“配合一方面军夺取宁夏”的口号鼓舞下,英勇展开进击。蜷缩在一条山村寨的马家军,很快被三十军的先头部队消灭。李先念和程世才的军指挥所就设在双龙寺里。他们将兵力部署就绪后,即由程世才亲率八十八师两个团出击,一举攻克离一条山30多里的五佛寺,控制了那里的黄河渡口和船只。与此同时,九军在孙玉清军长、陈海松政委的指挥下,也消灭了打拉牌等地的守敌,并将锁罕堡的600多个敌人围困起来。河西部队初战的胜利,为开展宁夏战役创造了有利条件。

  河东的敌人,正齐头并进,全力向北压迫。红军企图在海原、打拉池一线歼敌一两个师的计划,未能实现。10月30日,中央军委电示红军总部:“九军、三十军暂控制眼井堡大路、三塘驿、五佛寺,休息待机。”11月1日,朱德、张国焘在关桥堡会见林育英,2日致电徐向前、陈昌浩,说苏联援助红军的军用物资已准备好了,何时到达定远营尚待通知;河西的部队要准备单独北进宁夏,去定远营取援助物资此电原文见《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卷第367页。河东部队有与敌暂成相持状态的可能。

  这一重大变化,意味着宁夏战役计划的推迟,使徐向前焦虑不安。他和陈昌浩分析了面临的困难:部队渡河时,每人只带了三四天干粮,此地人户稀少,粮缺水少,决非大军久留之地;三面临敌,背水作战,地形开阔,不便红军隐蔽集结和运动,相反却利于敌骑兵的突袭。红军坚守待机,势必被动挨打,困难会日甚一日,部队如单独北进取定远营,通过腾格里大沙漠至少需四天以上的行程,缺粮、缺水、缺骆驼,很难完成任务,且苏联的军用物资何时到达指定地点还是未知数,孤军深入该地有极大危险;河东敌人有向宁南增兵企图,战机丧失,宁夏战役计划有流产的危险。徐向前、陈昌浩根据以上分析决定:一面令各部队在现地待命,坚工防御,准备迎击马家军的反击,一面向军委详陈面临的实际困难,建议河东部队力争按原计划渡河,进行宁夏战役,此计不成,则河西部队准备向凉州、大靖、古浪、永登线发展,伺机配合河东部队进击宁南或打通远方。请军委早日明确河西部队下一步的行动方针。

  这时,马步芳、马步青已纠集五个步骑旅赶到一条山地区,向九军、三十军的阵地猛扑。军阀马步青、马步芳是长期盘踞甘肃和青海省的土皇帝,他二人既是同胞手足,又为争夺势力范围互相倾轧,积怨颇深。马步青和马步芳共有正规军3万余人,民团10万余人。红军渡河后,蒋介石即委任马步芳为西北“剿匪”第二防区司令兼新二军军长,统一指挥新二军和马步青的骑五师。

  红军渡过黄河控制一条山地带,使马步青极为惊恐。他深知徐向前的部队能征惯战,自己手中的有限兵力,绝非对手。如若红军西进凉州,他安身立命的老巢就有被端掉的危险。马步青是个不学无术的军阀,头脑简单,少谋无断,遇事全靠周围的一批亲信出谋划策。他除连续打电话向马步芳告急求援外,当即召集其“高参”人员,筹划紧急对策。

  马步芳为防止红军西进,威胁青海和甘西,同时趁机染指马步青的地盘,接到兄长的告急电话后,慷慨应允,立即派出三个旅又四个团的兵力,驰抵前线参战,但提出两家的部队,要统归马步芳的前线总指挥马元海调度使用。

  马步青和他的“高参”们左盘右算,觉得这样固然能够应急于一时,但终非善策,倒不如及早同红军妥协,让红军北进宁夏或西进青海,把战火烧到别人的防地,自己保住地盘,坐山观虎斗。因而派出其兽医处长张志坚先赴前线与红军接头,自己随后亦从永昌赶到一条山附近的寺儿滩,等候谈判消息。但是,这时马步芳的两个骑兵旅已从青海赶来参战,把正向红军阵地偷偷接近的张志坚击毙。马步青的妥协打算,遂化为泡影。

  从11月2日起,马元海指挥马步芳、马步青的三个骑兵旅、二个步兵旅及反动民团一部,向一条山地区的红军阵地猛犯。徐向前命令三十军、九军坚决顶住,决不许丢失已有阵地。

  守在一条山庄的三个团,在李先念的组织指挥下,沉着应战,英勇抗击。每座土房都是一个战斗堡垒,打得马家军人仰马翻。村庄前沿有些房屋被敌人占领了,指战员们就组织反击,洞壁翻墙,肉搏格斗,重新夺了回来。在一条山村庄以南,三十军政治部的近百人被两千多马家军包围在一个小围寨里,政治部主任李天焕将仅有的两个步枪排、一个手枪排和机关干部、勤杂人员组织起来,多次打退敌人的进攻,一直坚持到太阳落山。一条山村庄的围敌刚被击溃,李先念当即派出了八十八师师长熊厚发率一部兵力向南出击,救出了政治部的人。次日,被九军包围在锁罕堡的马步青600多人,经一再争取,表示愿意接受中共方面联合抗日的主张,交出部分粮食撤回凉州。锁罕堡这个重要据点遂为红军占领。经四天激战,红三十军、九军共毙敌骑五师参谋长马廷祥以下千余人,迫使马家军停止了攻势。

  11月3日,中央书记处收到共产国际中共代表团来电,内称从宁夏运送物资已不可能,可否派部队从新疆方向接运物资此电原文见《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卷第369~370页。当日,中央军委致电徐向前、陈昌浩:“所部主力西进占领永登、古浪之线。但一条山、五佛寺宜留一部扼守,并附电台,以利交通后方行动。”此电原文见《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卷第369页。

  11月4日,徐向前、陈昌浩致电红军总部:“目前战役计划已决定,务请速战,迟则敌齐头难决战斗。关麟征师、马鸿宾师既有令开石咀子,如不速战,则该两敌若先我出中卫、宁夏,使宁夏战役更难速完成。我方情况实不允许久控制现地区,等配合右岸行动。”5日,红军总部复电徐、陈,令河西部队应不受一切牵制,独立消灭马步芳部,“首先占领大靖、古浪、永登地区,必要时应迅速占领凉州地区”,独立开展新的局面见《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卷第377~379页。

  中央军委和红军总部的这一决定,给了河西部队以较大的机动余地。六日,徐向前制定了《平(番)大(靖)古(浪)凉(州)战役计划》,报请军委批准。这一战役计划,以集中主力西进,首先消灭平番(即永登)、大靖间的马步芳野外部队,进占大靖、平番、古浪、凉州地区作立脚点,伺机策应河东部队渡河作战为目的。8日,毛泽东、周恩来电示:“徐、陈向凉州进,作战时集中兵力打敌一旅,各个击破之”。见《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卷第377~379页。

  有件偶然的事,更加强了徐向前的西进决心。一天,红军驻守一条山的团队忽将一名外国人“俘获”,送到赵家水总指挥部。这个外国人个头不高,穿一身皮衣服,有着一副标准的军人姿态,自称是蒙古红军,带着900匹骆驼的运输队,奉命从苏联径来中国,给红军运送军用物资,但途中遭到宁夏马家军的突然袭击,货物全部被截去,他只身逃脱,前来找红军联系,报告情况。陈昌浩曾在苏联留过学,懂些俄语,反复盘问后觉得所谈情况比较可靠。他和徐向前商量,一致认为到定远营取得军用物资的可能性已微乎其微,中央令河西部队西进,占领大靖、古浪、凉州地带,显然是希图从新疆方向打通国际路线,争得援助物资。为保证河西部队党政军的统一组织领导,他们向军委提议成立西北前敌委员会,以陈昌浩、徐向前、曾传六、李特、熊国炳、杨克明、王树声、李先念、陈海松、郑义斋、李卓然等11人组成见《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卷第383页。

  11月8日,中央及军委提出了《作战新计划》。总的意图是放弃夺取宁夏的原计划,将河东三个方面军的主力组成南路军、北路军,分别从延长、延川地区和神木、府谷地区东渡黄河入晋,进行大规模的战略转移,继续逼蒋抗日,争取与阎锡山、蒋介石达成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协定;河西部队则组成西路军,以在河西创立根据地,直接打通远方为任务,准备以一年完成之《作战新计划》见《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第386~387页。显然,这是一个带根本性的战略变动。但是对于如此重大的变动,徐向前、陈昌浩事前事后均一无所知。

  根据上述新的战略行动计划,11日,中央正式命令河西部队组成西路军。为统一领导,批准成立西路军军政委员会,由陈昌浩任西路军军政委员会主席,徐向前任副主席见《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卷第394~395页。

  孤军苦战河西走廊

  为实现《平(番)大(靖)古(浪)凉(州)战役计划》,河西部队于11月9日按指定位置集结完毕,当夜向西开拔。第一纵队三十军和第三纵队五军居右翼,由一条山、吴家川向大靖前进;第二纵队九军和总部直属队居左翼,由镇虏堡地区经松山城、干柴洼向古浪前进。徐向前、陈昌浩随三十军行动,王树声随九军行动。

  这时部队衣衫单薄褴褛,许多人赤脚穿着草鞋,武器弹药极端缺乏,在寒冷、饥渴、疲劳和风沙中同敌人拼搏,伤病员逐日增加。三十军进至大靖附近,守敌第五师祁明山旅固守不出。为争取时间,李先念率军绕道而行,包围了土门子,迫使守敌骑五师工兵营投降。与此同时,左翼红九军亦进至干柴洼地区。11日晨7时许,敌骑五师两个旅、一百师一个旅在反动民团配合下,分由东、西、南三面向干柴洼猛扑。激战到晚,九军将敌击溃,主力进至横梁山地区,继续打击追堵之敌。

  在大靖附近,徐向前、陈昌浩收到中央军委11月11日的来电,内称:“由于河东还未能战胜胡毛王各(敌)军,妨碍宁夏计划之执行,我们正考虑新计划,但河东主力将与西路军暂时的隔离着。”来电还征求意见:“西路军单独西进接通新疆有无把握?如返河东有何困难?”见《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卷第397~398页。

  陈昌浩召开了军政委员会,听取大家的意见。徐向前在会上列举了五六条理由,说明西进新疆的必要性:(1)可以解决西路军的战略靠背问题;(2)能拿到苏联援助的武器;(3)回过头来再打马家军,易如反掌;(4)对河东红军和友军,能起到有力的鼓舞和策应作用……

  讨论中,大家赞成徐向前的意见,一致认为,东返与西进比较,困难更大。于是,会议决定西进。计划第一进步占凉州、永昌、大靖,略作休整补充;第二步进占甘州、肃州,准备接通新疆、蒙古;决心在甘州、凉州、永昌、民勤地区创造根据地,不在万不得已时,不放弃凉州、肃州、永昌。当即将这一意见报告了中央见《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卷第400~401页。13日,中共中央书记处致电共产国际:“蒋介石部队已将红军主力与红军渡河者从中隔断,渡河者现组成西路军,受徐向前、陈昌浩指挥,人数2.2万,令其依照国际新的指示向接近新疆之方向前进”见《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卷第40~406页。15日,中央电复西路军:“同意向凉州前进。”并说新疆接济正准备中。见《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卷第416页。

  得到中央的明确电复,徐向前立即将部署作了调整,命令部队迅速西插。13日,九军进占古浪城,吸引了马家军向古浪地区集中,三十军乘虚向西疾进,先围凉州,进占城西四十里铺西十里铺:应为西四十里堡。当时,马步青就在凉州城内,兵力空虚,见西路军大队人马绕城行进,吓得连夜组织民团、商团登城,点起无数的灯笼,虚张声势。后接到西路军派人送去的函件,知是借路打通抗日路线,只要不作对抗和追击,红军便无夺取凉州之意,才松了一口气,终日紧闭城门,作壁上观。

  三十军继以一部西进,18日克永昌,21日克山丹,控制了河西走廊的中间地带,为全军开辟了西进的通道。随后,徐向前令五军跟进,去山丹接替三十军防务,三十军集中在永昌至凉州西北四十里铺一线,休整待命。此时,出人意料,九军在古浪遭敌包围,一仗下来,兵力损失达三分之一,给整个战局带来了不利的影响。

  古浪是进入河西走廊的咽喉要地,南北两面临山。沿红凉山红凉山:古浪地名资料记载为“横梁山”,今为横梁山乡政府所在地。西进古浪,只有一条“马不并骑,车不同轨”的狭路,地势险要,古称虎狼关。城西是一道平川,直通凉州。王树声、孙玉清、陈海松根据这里的地形,以红二十五师扼守城西南方向,红二十七师扼守城东北方向,并重点布防于两面山头的制高点。16日拂晓,马元海指挥三个骑兵旅、二个步兵旅并四个民团,向九军阵地发起突然袭击。九军仓促应战,被优势敌人夺去了城外的制高点,压进城内防守。该城城垣曾因地震毁坏,缺口甚多,极不利于坚守。经三昼夜血战,双方各损伤2000余人,九军被迫突围,徐向前急令三十军派出部队接应。

  古浪战斗的失利,使九军减员增至三分之一,排以上干部伤亡极大,军参谋长陈伯樨、二十五师师长王海清、二十七师政委易汉文等壮烈牺牲,军长孙玉清负伤,部队元气严重挫伤。对此,徐向前甚为震惊和痛心,心头上蒙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古浪战斗失利的主要原因是麻痹轻敌,死打硬拼,没有及早组织突围。为此,陈昌浩将九军军长孙玉清撤职,派原三十一军参谋长李聚奎前往九军,进行整顿。徐向前令三十军在四十里铺负起遏阻追敌的任务,置九军于二线进行休整,总结教训,调整建制,争取早日恢复元气,以利再战。

  这时,中央军委来电,要求西路军停止西进,在永凉地带建立根据地。陈昌浩表示,西路军在这里建立根据地不成问题,能够完成任务。徐向前皱起眉头,语重心长地说:“昌浩同志,现在可要好好估计估计形势哩。九军被搞了这样一家伙,与过去的形势可不同啦。我们究竟怎么个打法,在这一带能不能站住脚,这里有没有建立根据地的条件,都是问题。关键是看敌我力量的对比,一厢情意是不行的,我看还是大家好好讨论讨论吧!”

  陈昌浩对形势的严重性估计不足,认为九军的损失完全是该军领导人指挥失误造成的,而不是马家军有战斗力的表现。他漫不经心地说:“现在形势已经好了,马家军基本上已被我们击溃,有什么可顾虑的?”徐向前异常严肃地说:“你的估计是毫无根据的。所谓‘基本击溃’要有个标志,就是我们转入进攻,敌人转入防御。但现在呢?是敌人在进攻我们,我们在防御敌人。敌人有根据地、有补充、有兵员,能支持长期作战;而我们则相反。你这个结论,根本站不住脚!”

  这天晚上,徐向前和陈昌浩争得面红耳赤,谁也无法说服谁。漫漫寒夜,窗外的西北风夹着黄沙凄厉地呼号,使这场争论显得愈加恼人。徐向前、陈昌浩裹着羊皮大衣,踩着取暖的烤火盆,相对而坐;他们时而争吵,时而沉默。陈昌浩认为徐向前是右倾机会主义,徐向前则认为陈昌浩昏头涨脑,根本不从实际情况出发。他们的争论毫无结果,在默默无语中不欢而散。

  最后,陈昌浩利用召集干部会议宣布撤掉九军军长孙玉清的职务之机,怒气冲冲地说:“马家军基本上已被我们击溃,形势大好,在永凉地带建立根据地的条件是具备的。不相信这一点,就是夸大敌人的力量,灭自己的威风。”会后,陈昌浩还找了军政委员会的一些人个别谈话,准备对徐向前的“右倾路线”开展斗争。因多数人不同意才作罢休。争论暂时平息下去了。徐向前没有放弃自己的观点。

  11月21日,徐向前、陈昌浩率总指挥部从凉州城外进抵永昌城。行前,有情报说河东的毛炳文部已奉令开赴河西,增援“二马”,对付西路军。徐向前判断,“二马”是地方军阀,最怕蒋介石的部队借“剿共”的名义侵夺其地盘,他们为示强而拒毛,必将倾全力寻西路军决战。根据这一带的地形、给养、民情等条件,西路军与敌人决战是不利的,迫不得已时应坚决放弃永昌、凉州,向敌力空虚的甘西地区进军,按原定的计划行事。

  这时,李先念向总指挥部报告,马家军以五个团的兵力向四十里铺的三十军阵地发起猛攻,红军因子弹缺乏,全靠大刀、长矛拼杀,与敌激战三日,歼敌2400余人,仍未能阻止敌人的攻势,坚持下去困难很大。徐向前同意三十军西撤一步,至永昌东南的六坝、八坝一带继续阻敌。另据五军军长董振堂报告,山丹地区也有敌人的骑兵活动。西路军不进不退,面临强敌前后夹击、分割包围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