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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暴风雪中的英雄交响曲


1999年的年底特别冷,也许是快到跨世纪的时刻,一切都显得有点神秘。

自从离开总部株洲,我的工作进入了一个疯狂的状态,短短的两个多月时间里,我走遍了河南、河北、山东的每一个城市,我将在湖南和江西组织市场的经验发挥得淋漓尽致,很快将东北市场的销量提升了上来。

吉林的经销商张丽华打来电话,说20万元的货到吉林后,一直打不开销路,如果再不上广告和采取促销措施的话,这批货就会过期。

我知道这批货是早晚会要出问题的,当初赵总告诉我张丽萍打款80万做经销商的时候,我的心里就犯嘀咕,张丽萍是开超市做零售生意的,根本没有组织市场的经验,发给她货如果不进行指导的话肯定会出问题。可是李宏图硬是将原本打算协助张丽萍拓展市场的赵总调回总部,将吉林市场闲置下来。在没有任何公司的业务人员支持的情况下,张丽萍手里的货果然只销出去了十分之一,其余的货全堆积在仓库里。我与张丽萍通电话,答应亲自上去,首先将她的货全部处理掉,同时在吉林市场投放一批电视广告。张丽萍如同捞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电话中连声说着谢谢我的话。

从吉林通化市开车出来,我就对灰蒙蒙的天空产生了怀疑,我对坐在我身边的小郭说:“按照我在南方的生活经验,今天肯定会下大雨,”可是小郭却平静地说:“东北的天气都这样,这还算好的,要是在三四月份,赶上沙尘暴,那十米之外都很难看见人,别看它灰蒙蒙的,根本不会下雪。”小郭说完还笑我,说你们南方人就知道说下雨,现在零下十几度,就是落下来的也不会是雨,而是雪。小郭是地道的沈阳人,在沈阳一家广告公司当业务员,自从在大连糖酒会上认识我后,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死缠烂打的方式硬是让我放弃了另外两家有着漂亮女业务员的广告公司,答应了与他合作,在吉林地区各个城市电视台上广告。我知道他的说天气没有问题的话,其实是担心我变卦,不去吉林市上广告。这些业务员呀,好不容易钓到我这条皇子奶集团负责广告业务副总裁的大鱼,怎么会轻易放过?我害怕他以后再在半夜里给我打电话,就答应了随他去吉林市上电视广告的要求。

长安微型面包车驶出通化市,天空果然像小郭说的那样,根本就没有落下一片雪花,车到柳河境内,居然还挤出了一丝丝阳光,照在我的胳膊上,让人感觉到特别舒服,看着小车内的时速表,我算了算路程,估计晚上八点钟左右就能赶到目的地:吉林市。小郭很高兴,他说,到了吉林市,晚上请我吃饭,还可以带我到一个好玩的地方去转转,我知道他说的好玩的地方是什么地方。他们这些业务员呀,好像只有这种办法才让客户高兴似的,要是答应了他去转那么一转,下次不知道又要答应给他上多少广告呢?我想,公司只答应我上进货额15%的广告,可不能都给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就说:“不要客气,我最喜欢看东北的二人转,你要是能请我看一场二人转就太好了。”小郭高兴地拿出来一张光盘,说:“李总,我差点忘了,我知道你喜欢看二人转,早就买了这张光盘,来,我们现在不能看,听听也好。”小郭将光盘塞入收录机,车里立刻想起了东北二人转一男一女唧唧呀呀的声音。

听着二人转,感觉时间过得快了许多,天空渐渐黑了下来。我打开车灯,突然发现灯光中透出来几片鹅毛雪花。我说:“不好,下雪了。”小郭不以为然地看了看天空,说道:“没有关系,这点小雪算什么,这里是永吉县,再有一个小时我们就到吉林市了。”

雪越下越大,公路上有了大约10公分的积雪,车轮开始打滑,我害怕起来,连忙将车速减下来,可是,微型车还是像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地撞到了一辆装满秸秆的拖拉机的左侧,拖拉机司机大骂起来,我一着急,车子差点滑进沟里。我连忙停下车来,对小郭说:“我们不能往前走了,这样太危险。”

小郭说:“李总,你不知道,东北这样的雪多得很,下起来就不会停,要是今天晚上我们赶不到市区,就只有在这里呆一个星期了?”

“什么?要在呆一个星期?”“那还有假?明天大雪封山,什么车都走不了,你看过小说《林海雪原》吧?这里就是书中描写的地方,前面是黑山口,你要是想在这样的地方呆上一个星期的话,倒也不错,每天可以看看雪景,坐坐雪橇,现在没有黑瞎子,但是狼好像有人遇见过,哦,这里没有手机讯号,你也不用与外面联系,就只有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了。”

我的头皮开始发麻,年底了,公司的业务繁忙,我还想多跑几个城市,多与几个经销商见面,争取春节前多销售一些产品呢,要是真的在这里呆上一个星期,那还不把事情都耽误了?

“不行,不行,我们还是今晚赶到吉林市吧。”我连忙说。说罢重新将小车点着了火。

雪下得更大,车窗前的雨刮子像扇子一样呼呼地扫着落下来的雪花,使我勉强可以看见五米以内的道路,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二人转,随手换上了一盘音乐带,这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听着这个曲子,我觉得来了一些精神。

前面是一道山坡,两边都是陡坡,我将车速再次降低,小心翼翼地开了上去,微型车很争气,没有熄火,小郭也显得有些害怕,紧紧地抓住车门上的把手。

还算好,我顺利地开过了这道200多米长的陡坡,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松了一下手指,稍微加了点油,长安车稳稳地朝前驶去。

前面的道路很平缓,远处还露出一些村庄的灯光,离县城已经不远了。

积雪已经全部覆盖了整个路面,要不是路边的几棵树,根本看不出是哪是路面哪是田野。我知道这是最危险的,要是车轮陷到田野的软土里,那就彻底完蛋。

车子在一个急转弯的地方车轮突然打滑,我连忙把住方向盘并轻轻踩刹,可是不管用,车子仍然朝路边滑去,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翻进了一个大坑,重重地砸进了坑底。

我从方向盘中爬出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现没有受伤,转身看身边的小郭,只见他的头深深地扎入积雪中,四肢在拼命地挣扎,我想将他拽出来,可是很困难,他的脑袋被车窗破碎的玻璃卡住,怎么也出不来。我急了,连忙搬开几片碎玻璃,才将他的头从积雪中拉了出来。

小郭的样子很吓人,脑袋就像一个血葫芦,耳朵在滴滴答答地流血,我吓坏了,连忙问他:“没有事吧?小郭?”

小郭的声音倒还蛮镇定:“没有关系,我只是受了点轻伤,你没事吧,我们赶快把车子拉出来。”

“不行,你得赶快上医院。”

“这里哪有医院?”

“哎呀,这……可怎么办?”就在我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后面出现了车灯,我连忙站在路中间,张开双臂,拦住了一辆货车。

“师傅,请你帮帮忙,把……他……送到医院好吗?”我的口齿已经很不清楚。货车司机看了看我和小郭,伸出一个手指,我知道他的意思,连忙掏出来一百元钱。

“前面就是县城医院,麻烦你把他送到那里看急诊。”我其实是在瞎蒙,前面有没有医院我根本不知道,不过我想全国每个县城都会有一家医院,所以就肯定地这么说。

司机带着小郭远去了,我突然发现旷野上有一个声音在回荡,原来这是躺在坑底长安微型车里的放音机里发出来的声音,那里正在播放贝多芬《第九交响曲》最精彩的片段。

这是贝多芬在双耳失聪之后创作的乐曲,充满了坚毅和豪情,我是在湖南的一家路边店买的,行程几千里,一路上都在听这首曲子,今天晚上在这样的地方,在零下30多度的皑皑雪原上,独自听这样的音乐,却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我爬进车门,将音乐关掉,突然,一种刺骨的寂静朝我袭来,在这白雪皑皑的荒野,没有了声音做伴侣,孤独带来的恐惧立刻加倍。可我还是不敢再打开音乐,因为现在已经是子夜,求助无望,要是声音将什么歹人引来,那就麻烦了。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鹅毛大雪已将小车掩埋,我靠不停地跺脚驱赶刺骨的寒冷,肚子发出咕咕咕的响声,中午吃的饭早就化作了一泡屎,原本想到吉林市饱餐一顿,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我钻进小车,找到一只烧鸡,可是早就冻得硬邦邦的,根本咬不动,我拿起可乐瓶,发现也已经冻得像一颗手榴弹,根本没法喝。看着可乐瓶,我自嘲地想,要是遇见劫匪,这个玩意可以用它对付一下。想到劫匪,我的心咯噔响了一下,这里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匪区,小时候看过小说《林海雪原》,对座山雕、许大马棒这些人印象特深,要是在这个时候遇见这些人的后代,那我就死定了。前几天在通化与经销商小杨吃饭的时候,听他说不久前有一辆货车在这一带翻车,一车苹果被人抢劫一空。想到这里,我突然记起了自己身上放着的3000多元钱,就连忙将这些钱掏出来一半,悄悄地藏入了小车的座椅下面。

我刚刚从小车中出来,突然发现前方出现了车灯。有人来了。我高兴地站在马路中间,张开两手,拦住了一辆车。

这是一辆大货车,车上跳下来一个大个子司机,他径直走到我的面前。

“咋啦?”他用一口地道的东北话问我。

“翻车了,请你们帮忙拉上来,拖到城里去好吗?”我说。

“白干吗?”大个子说。

“当然不会让你们白干,我给钱。”

“多少钱?”

“我不知道行情,你们看多少钱吧?”

大个子眼睛咕噜转了一下,伸出来两个手指。

“两百元?”我高兴极了,心想遇到了雷锋。

“谁说两百?是两千。”

“什么?两千元?太多了。”我心想,这不跟打劫差不多吗?

“我身上没有这么多钱,少一点吧。”

“听你口音,是南方人吧?会没有钱?拉倒吧。”大个子说。

“真的没有钱,在路上花光了。”我心想,不能让他乱宰,顶多给他500元。

车上又下来两个人,都是彪形大汉,有一个长脸的说:“没有两千元,你就在这里等吧,这一带可是有过狼的,看你这么肥实,够狼吃一顿的。”

“1500元,总可以了吧?但我要求你们把车拖到城里去。”我有点害怕狼,一咬牙,开出了最高价钱。

“好吧,走,拖车去。”司机将手一挥,另外两个大个子从车上拉下来一段钢丝绳。

几个人七手八脚将钢丝绳套在微型车上,大货车轻而易举就将它从沟底拖了上来,司机将钢丝绳从微型车上卸下来,走到了我的面前。

“拿钱来。”

“什么?你们不是答应我将车拖到城里去的吗?”我说。

“谁答应你的?”

“刚才说好的,你们将我的车拖到城里,我就给你们1000元。”我急了。

“谁答应你的?你就让谁拖去吧。”司机说。

“刚才明明是你答应我的。”我说。

“我是说2000元,要是1000元,我只能帮你从沟里拖上来。”司机明明在耍赖。

“刚才你明明是这样……这样说……”

“你给不给钱?”司机突然变了脸,眼睛里露出了凶光。

另外两个人似乎得到了他的信号,立刻将我团团围住。我感觉到自己已经遇到了三只“狼”,应该赶快想办法脱身。

“看样子,你是想耍赖,想不给钱,你活得不耐烦了。”那个长脸的家伙说。

我开始数钱,长脸的家伙一把将钱从我手里夺过去,塞入了口袋。

“有什么数的,你们南方人就是小气。”他狠狠地说。

我知道披着人皮的狼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至少抢走了我两千元钱,就着急地说:“我已经没有钱了,留点钱给我吃饭吧。”

“留钱给你吃饭,黑灯瞎火的,你想上哪吃饭?”长脸的家伙凶巴巴地说。

三个家伙得了钱,就往车上走,将我一个人扔在雪地里。

看着他们的车越走越远,我恨得直咬牙,心里在说:“东北人,这就是你们东北人?言而无信、背信弃义,就是做土匪也做得一点水平都没有,我们湖南湘西人做土匪还会给人留下吃饭的钱呢。”

这是我来到东北后遇到的第一件事情,觉得东北人做事太绝。其实这也是我的偏见,后来我认识了很多东北人,都特讲义气。

真是雪上加霜,被三个歹人抢走了钱,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似的。

我不再感觉寒冷,跑到微型车翻车的地方,拼命扒开积雪,寻找手机。一小时前翻车的时候手机从车窗里甩出去,找不到,现在车子拖出来,手机一定能找到。

手机终于被找到了,可怎么也打不开,原来我的手指已经冻僵,无法拨动键盘。我急急忙忙将手放入胸中,10多分钟才将手暖和过来。手机拨出去了,我拨通了吉林市经销商张丽萍的电话。

张丽萍听说我出事了,急忙问清地址,说天亮后立刻派人来救我。

我在车椅下找到剩下的钱,数了数,正好1000元,我这次变得聪明了,只拿出来两百元,剩下的仍然放到车椅下面。我将一张一百元的放入鞋子内,口袋里只装了一张一百元的。我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到全身瘫软无力,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来美美地睡上一觉。

放眼四边,除了皑皑白雪之外,看不到任何东西,哪里找得到歇脚的地方?

突然,我听到了火车的叫声,只见一列火车从几百米之外的地方缓缓开过,在火车经过的地方,我看到了闪烁着的红光。那是扳道房栏杆上的灯光!一定是!我兴奋起来,决定到那里去碰碰运气。

我无法发动微型车,车上的汽油已经漏光了。我只好使出吃奶的劲推着车一点一点往前方挪,大约花了半个多小时,我来到了一个扳道房的门前。

我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发出嗯呀的声音。

“师傅,我是路过这里的司机,出了一点事故,走不了了,想在您这里休息一下,可以吗?”我轻轻地说。

“不行。”屋里的声音很生硬。

“师傅,我给您钱,让我进来吧。”

“给多少钱?”屋里的声音有些变化。

“师傅,我给你五十元钱,怎么样?让我进来吧?”我的声音一定很可怜。

“不行,太少了。”

“您要多少钱?”我说。

“两百元。”

什么?两百元?太黑了点吧。就这样一个破扳道房,要是平时我都不愿意进去的地方。

我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还不敢放弃。我说:“师傅,少一点吧?我真的没有钱了。”

“不行。”里面的声音又开始生硬起来。

“一百元行不行,我只有这么点钱了,天亮了还要加油呢,师傅,求您帮个忙吧。”

里面没有应答,但可以听见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另一个是个女的。

我乘机说:“师傅,这样吧,这里有一只烧鸡,还没有动呢,就送给您吃吧。”

显然是那只烧鸡打动了他,里面的男人瓮声瓮气地说:“那好吧,你进来,天亮就走。”

天亮不走我干什么?我还愿意呆在你这里?我心里这样想,嘴里却连忙说:“谢谢您,谢谢您。”

屋里亮起了微弱的灯光,门打开了,一个黑瘦的中年男人站在我的面前。

这是一个只有五六个平米大的扳道房,与其他扳道房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极脏,墙角放满了啤酒瓶、方便面袋之类的脏东西。

屋里烧着热炕,很暖和,只是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当我看见床上躺着一个肥胖的女人,心里就明白了这股奇怪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哎,不管怎么说,今晚是不会冻僵了,应该值得庆幸才对。

我把烧鸡和100元钱递给那个男人,胖女人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从他男人手里接过烧鸡,急不可耐地点火煮烧鸡去了。

屋里散发出烧鸡的香味,黑瘦男人拧下来一个鸡腿,递给那个女人,自己捧着另一只鸡腿,就着一瓶小烧,大口地吃了起来。看着他俩狼吞虎咽的样子,我的肚子突然感到一种抽缩,那是饥饿带来的抽缩,我开始后悔中午与通化经销商一起吃饭的时候没有多吃点,要是多吃一点,现在也不至于这样呀。我想开口向那个瘦男人讨要一点鸡肉,哪怕是一只鸡屁股,但却没勇气。

两个人终于将这只烧鸡吃完,那个男人在啃最后一个鸡爪子的时候,声音特别响亮,似乎是在故意气我。我紧闭着眼,装着没有看见。多年后,我只要吃烧鸡的时候,就会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就会觉得天下只有烧鸡最好吃。

吃完了烧鸡,自然就要睡觉,黑瘦男人将我安排在墙角,自己睡在中间,胖女人睡在另一个墙角。我根本不敢入睡,翻车的事情一幕幕再现在我的脑子里,我真后悔没有在柳河住上一晚,这样就不会弄得这样狼狈了。

黑瘦男人也没有睡觉,他半躺着在抽烟,劣质的烟味弥漫了整个屋子,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我的眼睛半闭着,偷看着黑瘦男人的每一个动作,我听说这一带很乱,从古到今都是这样,《林海雪原》中描写的土匪就出没在这块地方,不久前报纸上报道过黑龙江省齐齐哈尔一个县杀死了五十多个人,还吃了人肉的故事,我在想,是不是东北人都很凶悍,都很喜欢吃人肉呀?这个黑瘦男人会不会将我杀了吃掉呢,要是这两个人真的动起手来,我可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会被他们像吃烧鸡那样被吃掉的。

我这样想着,手就慢慢伸进了大衣口袋,那是我从车上悄悄拿下来的水果刀,自从被那三个歹人敲诈了2000元钱后,我多了一些心眼,心想要是万一动起手来,这把水果刀还可以抵挡一阵。

好在那个黑瘦中年男人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动作,他可能是吃多了点烧鸡,加上喝了点酒,睡得很不安稳,一会儿起来抽口烟,一会儿出去撒泡尿,折腾得我也一直眯着眼睛装睡,暗地里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就这样紧张地躺在炕上,一夜没有合眼,一直熬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