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遭受大挫折
1927年春夏之交,中共及中共中央几遭全军覆没的没顶之灾,蒋介石、李济深、张作霖,冯玉祥、汪精卫、刘湘等分别代表各割据军阀政府,纷纷以血腥手段,暴力镇压革命势力和共产党人,全国陷入一片白色恐怖之中,这在1927-1931年四年多时间达到极限。没有法律的制约、独裁专制、有浓厚封建色彩的国民党新军阀黑暗统治,使中国革命进入一个极度残酷的血泪岁月。
4月12日,蒋介石发动上海大屠杀,首先是中共掌握的工会武装——工人纠察队被解除,当场被害者几百人,上海总工会委员长汪寿华被杜月笙骗以赴晚宴而被捕,15日被暗害(活着以麻袋扔入江中);顾顺章(工人纠察队总指挥)也被扣押;周恩来时在商务俱乐部内的工人纠察队总指挥处,亦被诱骗至第二十六军二师司令部,周走后,指挥部无人指挥,工人武装不3个小时即被解除。周恩来在30年后的1957年回忆这段历史说:
敌人是怎样骗我们的呢?一个驻在闸北的国民党师长叫斯烈,他的弟弟斯劻是黄埔军校出来的,是我的学生。斯烈就利用这个关系和我们谈判。我们就迷糊了,认为可以利用他。我们认为他不会对我们动手。其实我们这时重点放错了,重点应该放在保持武装。当时斯烈写了一封信给我,要我去谈一谈,我就被骗去了。当时我的副指挥也去了。周恩来在参加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的老工人座谈会上的讲话(1957年12月22日),转引自《周恩来传:1898-1949》,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版,第159页。)
罗亦农闻讯后,立即派人通过二师党代表赵舒将周救出,这是29岁的周人生中最为惊险的经历之一,他总结教训说:
我们那时做了一些工作,但不深入。最主要的是没有精神准备,没有下一步。……青年人革命热情很高,但我们那时好像天下大事就那么容易,青年稍微有一点成功就容易骄傲,至少是头脑发昏,结果给敌人骗了。《周恩来传:1898-1949》,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版,第160页。)
13日上午,闸北工人集会游行至二十六军二师司令部,抗议请愿,结果遭致有准备的士兵开枪扫射,枪击持续十五六分钟,当场死亡百人以上,伤者不可胜计,血流满地,呼号啼哭之声惨不忍闻;随之,上海、南京等市宣布戒严,对工人集会和罢工示威以“反革命”论罪,以东路军前敌指挥部政治部主任陈群、上海警察厅长杨虎为前台刽子手头目,公开悬赏捕杀共产党人,“如查获首要者,每名赏给洋一千元,附从者每名赏洋五百元。”不及10日,被拘捕至龙华总指挥部的共产党人有1000人以上,其中绝大多数被杀害。著名中共早期领导人江苏省委书记陈延年、代理书记赵世炎、组织部部长郭伯和等先后牺牲。
旅美名作家韩素音对这次有计划、有组织、有预谋的大屠杀行为记述道:
另有8000人在第二周内被杀。近6000余名妇女、少女、工人的妻子、女儿被转手卖给上海工厂做工或给妓院当妓女。在上海外国女人的心目中,杜月笙这个人贩子当成了英雄。蒋介石为他授勋,称他为社会栋梁。
4月9日,南京发生反动事件,国民党江苏省党部农民部长戴盆天、商民部长黄竞西、宣传部秘书高尔柏、妇女部秘书范志超、省政府筹委会秘书主任张曙时(大都为共产党人),中共南京地委负责人侯绍裘、谢文锦、刘重民等均遭逮捕,大多遇害。
4月12日,广西李宗仁桂系政权在蒋介石旨意下共同反共,逮捕13名在桂的广西中共领导人,随即全省大逮捕,捕之即杀,“左”倾分子也不能幸免。
15日,留守广东的国民革命军总参谋长李济深在广州宣布全城戒严,袭击工人纠察队,捣毁、破坏中共机关,被杀害的中共要人有熊雄、孙炳文、刘尔崧、萧楚女、邓少铭、雷荣甲、谭其镜、毕磊、沈春雨等人。
4月4日,国民党福建省临时政治会议主席方声涛、东路军后方代总指挥兼新编第一军军长谭曙卿发动福建事变,掀起反共浪潮。闽变是最早发动的清党运动。中共福州地委书记徐琛、宣传部长兼共青团福州地委书记方尔灏,厦门市委组织部长罗扬才、总工会副委员长杨世宁,中央特派员马式材、李培桐等先后遇难、逃亡。到年底,全省被捕的共产党员、进步人士及工农群众达1305人,被杀者569人;政变前全省有共产党员150人,政变后连团员一起仅剩20人。
4月11日,由蒋介石“恩师”、老右派张静仁坐镇,浙江省杭州市在市公安局长章烈直接指挥下,大批军警袭击市党部、总工会,搜捕革命者;宁波作为蒋介石集团的老家和发源地,杨虎、陈群更派来“嫡系部队”,施用残酷的肉刑和野蛮的斩刑,对革命党人进行镇压。共产党员杨眉山(市党部常委)、王鲲(总工会主席)被斩首,胡焦琴(女)先被刺胸再遭枪杀;上海市总工会负责人宣中华、安体诚等亦在此被捕,相继遭杀害。
3月31日,四川军阀刘湘在蒋介石拉拢下,与部分入川的黄埔学生军共同发动重庆惨案,突然搜捕共产党人及左派机关,杀害400余人,工人纠察队被全部消灭,著名共产党人杨公(省执行委员)、陈达三(省监察委员)、张思吉(济难会代表)、漆南勋(二十三军三师政治部主任)、程廉渊(省党部干事)等遇难。随之,川军刘湘、邓锡侯、杨森、刘成勋、赖心辉、田颂尧等联名通电反共,归入蒋介石阵营。
4月6日,奉系军阀张作霖在北京反赤,袭击苏联驻中国使馆,李大钊、范鸿劼等被抓捕,28日遇难。
5月21日,驻长沙的三十五军三十三团团长许克祥在二十五军军长何键支持下,发动“马日事变”,搜捕、杀害共产党员3000余人,湘省重要干部李异云(省议会代表)、田波扬(省党部青年部秘书)、贾云吉(学联总务主任)等当即被害,轰轰烈烈的湖南农民运动遭到血洗,马氏宣布脱离武汉政府,揭开武汉反共的先声。
6月5日,江西省主席兼三军军长朱培德在江西“礼送”著名党人刘一峰、方志敏、李松风等出境,随即江西全面反动,地主武装反攻倒算,农会及其成员遭到重大打击。
6月底,冯玉祥在陕西、河南、甘肃等省“清党”,先礼送中共重要干部刘伯坚、邓小平等出境240名,然后进行搜捕,杀害者近千人。与此同时,阎锡山也在山西大规模“清共”。
汪精卫回到武汉后,很快控制武汉政局,其时,武汉政府控制的军队只有唐生智的湘军,与北面大兵压境的冯玉祥西北军及虎踞东南的蒋介石黄埔军、李宗仁的桂系不成比例,武汉政权弱势明显,而且,江汉平原的夏斗寅已然公开叛变,南方的何键军队虽有张发奎的粤军制约,但几成四面受敌之势,兼之,分共、反共呼声在国民党内渐成主流,作为政客的汪精卫决定公开分共。
7月14日,汪精卫召开国民党政治委员会主席团会议,决定:(1)在一个月内开第四次中央执委会会议;(2)开会以前,中央党部应制裁一切违反本党主义、政策之言论、行动;(3)派遣重要同志前赴苏联,讨论切实联络办法,其人选由政治委员会决定。汪精卫声称:孙中山的联俄政策,乃是“三民主义联合共产主义,三民主义的中国联合共产主义的俄国”,“若是丢开了三民主义,那就不是联俄,而是降俄了”。又称:“对于本党内的C.P.同志,应有处置的办法,一党之内不能主义与主义冲突,政策与政策冲突,更不能有两个最高机关”。15日,汪精卫继续召开常务委员会第二十次扩大会议,对罗易告知他的共产国际电报进行指责说,这个电报有五层意思,都是很厉害的,随便实行哪一条,国民党就完。现在不是容共的问题,乃是将国民党变成共产党的问题,国民党的同志想起来,能不痛心!孙科、顾孟余积极支持汪精卫。孙科愤愤地说:“第三国际放一个屁,也要说是香的!我们容纳共产党,真是太过信他们了!我们现在要下个决心走第三条路。”顾孟余说:“本党的主义、政策、组织三要素,差不多都受了容共的影响,我们承认共产党有革命的势力,但不能任他们破坏本党存在的三个要素。因此,不能不对共产党加以相当的制裁。”会议通过了政治委员会主席团提出的三项办法,16日,《汉口民国日报》公布了此三项办法,并公布《保护共产党员个人身体自由之训令》及《保护农工之训令》。前者宣称:“有对于共产分子压迫、妨害其个人身体自由,诬指他人为共产分子,意图陷害者”,“依法严办”;后者宣称:“不因限制共产分子而停止农工政策之活动”。23日,武汉国民党中央发出通知,定于8月15日召开四中全会,讨论政治委员会主席团提出的统一本党决议案。该决议案提出:(1)凡列名本党之共产党员,在本党各级党部、各级政府及国民革命军有职务者,应自即日起,声明脱离共产党,否则一律停止职务;(2)在国民革命时期以内,共产党员不得有妨碍国民革命之行动,并不得以本党名义作共产党工作;(3)本党党员未经本党中央许可,不得加入他党,违反者以叛党论;同日军事委员会发布训令,要求各军将领尽快查明军队中的共产党人,劝其脱离关系,并禁止秘密会议。
武汉政权既已公开分共,各地相继发生捣毁党部、残杀党员事件,19日,共产主义青年团发布《告中国青年劳苦群众书》,指责汪精卫集团“屠杀民众”,“已经同南京政府走上了一条路”。汪精卫对此极为震怒,25日,在政治委员会上说:“我们几时杀过人!”“这样毫无道理的造谣,向我们进攻,简直是有心逼得我们翻脸。”“应该对共产党提出警告,再这样闹,莫怪我们翻脸了。”会后,陈公博起草并发表《告中国共产党书》,要共产党“自憬”,“如不放弃对国民党的敌视态度”,不能不执行“相当的纪律”。30日,武汉人力车工人发生罢工;8月1日,谭延闿称:“我们对付CP并没有破脸,现在他们鼓动罢工、罢市,是他们先破脸,我们也顾不得许多了。”陈公博称:“我们应当一面抓他的领袖,一面设法避免军警同工人的冲突。”南昌起义后,汪精卫集团的情绪更为激昂。8月5日,汪精卫说:“我们再说优容,我们就是叛党!这种叛徒,我们要用对付敌人的手段对付,捉一个杀一个。”同时,他表示:“我们要向第四次中央执行委员会请求处分,因为我们对于容共政策,太不知变通了。”8日,汪精卫在政治委员会会上再次表示:“现在说是容共的,就不算得是人!”当日,武汉国民党中央决定:(1)列名南昌革命委员会的跨党党员谭平山、林祖涵、吴玉章、恽代英、高语罕,开除党籍,免职通缉拿办;(2)列名执、监委员及候补执、监委员的杨匏安、毛泽东、董用威、邓颖超等开除党籍并免职。同时,决定《清查共产党员办法》四项:(1)各级党部及国民政府各行政机关任职人员,须一律登记声明有无跨党,以凭考核,而定去留;(2)著名CP分子,应由地方军警严重监视,如有反革命行为,应即拿办;(3)有共产党嫌疑者,令其于三日内登报声明反对共产党或发表文字反对共产党;(4)如有CP分子潜伏各级党部、各行政机关,既不退出,又不声明脱离共产党者以反革命论。会议同时决定:改组湖北省党部及各人民团体;湖北全省党务,暂时一律停止进行;各人民团体,着即停止活动。自此,汪精卫集团的“和平分共”结束,转入武力镇压。本处内容改选自杨天石:《武汉汪精卫集团分共前后》,《档案与史学》1996年1期。
至此,全国主要区域基本形成白色恐怖局面,中共完全转入地下,大革命时期形成的国共合作结束。
据不完全统计(也无法清楚统计),到1928年以前,被杀害者在100万人以上,共产党员由6万人锐减到1万人,300万工会会员不到7万人,共产党及“左”派势力遭到重大损伤。据张彪在共产国际第六次大会第14次会议(1928年8月28日)上透露,到1928年7月,共产党员中牺牲者26000多人,坐牢者6000人,显然这是不完全统计,见《共产国际有关中国革命的文献资料》(第一辑),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年版,第393页。)另据陈独秀在中共五大的报告中透露,到1927年4月,共产党员总数为57967人,见《中共党史资料》1982年第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