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卫队生活琐记
王起祯 忆述
一九四○年到一九四二年,我在盐池县警卫队当战士。县警卫队共有四个班一百多人,任务主要是看押犯人,警卫政府,维护社会治安,如果农村发生小股土匪也去消灭,消灭不了就赶跑;还有侦察敌情等任务。仅放哨一项,全队人都在家,每人每天至少要上哨三四次,每次站一炷马莲香的时间。
当时的分工是:一、四班驻在看守所里,专门对付犯人,因这两个班的老战士多,武器也好些。二、三班驻在保安科、警卫保安科、县政府、县委、抗后会。外出的公差勤务,大都由这两个班负责。除此而外,我们的练兵和政治、文化学习也是紧张活泼的。
背柴
从一九四○年开始,日寇加紧对我各解放区进行扫荡,国民党反动派也不断掀起反共高潮,对党中央驻地陕甘宁边区实行经济封锁,妄图困死、饿死我们。党中央、毛主席号召边区军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开展大生产运动,战胜封锁,度过困难。盐池县党政军民也积极行动起来。那时的燃料,主要靠打柴。
四一年初春,我十六岁,刚到警卫队正赶上背柴。那时候盐池县城附近的沙蒿柴很多,比现在多八至十倍。但城跟前的柴不是老柴,不耐烧,就走远处背。经常背柴的地方是吴梁店、杨家寨子、大墩梁,一来回三十多里路,我人小压得满头大汗,有时还完不成任务,队长、指导员看我年纪小,照顾我,对其他人要求背一百二十斤以上,我背不够也不批评。可我总想争口气,就找同班战士马生财说:“老哥,你说我怎么背不多呢?”马生财说:“你小,才十六岁嘛。”我说:“老哥,明天我请你帮个忙,我主要是不会捆,你给我捆一大捆行吗?”马生财笑着说:“行,我给你捆三百斤的捆子,能背动吗?”
第二天,我和马生财一同去打柴,我让他帮我捆了一个大捆,一路上我汗流浃背,虽然掉了队,但总算背回来了,一过秤,超过了一百二十斤。几个人喊开了:“啊呀!这家伙今天可变成英雄了!”可是队长却板着脸,责怪我说:“谁叫你背那么多,你咋不听话?三班长,以后背柴,就让他看押犯人,小心背坏了,乱弹琴!”
打盐
为了解决军装和伙食经费,一九四一年秋季,我们到盐池打盐。来到苟池北畔,在一家先联系好的老盐户家里住下。老盐户叫李有保,借他家两间房子,自己又搭了间灶棚。第二天,我们请老盐户李有保当先生,按照他的指导,帮我们整好了盐坝子。可是不会看盐开花,不会使浪耙等,困难一个接一个来了。没办法,只好派几个人到县政府打盐的同志那里参加实践学习。并继续请老盐户李有保当先生,同时模仿旁边的打盐户,边干边学。在工具方面,除了担子、铁锹之外,其余的主要工具我们一无所有,全靠县政府的支援及借群众的。主要工具:车水斗、浪耙、钉耙三大件。车水斗是用薄木板做成的,像个盛粮食的斗,口上拴绳子,车水时,由两人对面坐在井口的两边,抓紧绳子,把水一斗一斗地舀上来,倒在坝子里,一直到坝子快满时为止,这叫做种盐。浪耙是用杜犁木板做耙头,长约二尺、宽四五寸,中间接一根长把子,这是洗盐用的。先用钉耙将凝结的盐扒刮出来,再用浪耙把盐甩在水里洗净,然后扒成小堆。再用担子一担一担地挑出去积成大堆,然后运往市场。
打盐,技术性最强的是使用浪耙,一张浪耙入池不仅要把泥土洗干净,而且要把盐沫子和小盐粒甩掉,只要大颗盐。否则就卖不上好价钱,甚至卖不出去。使钉耙须要掌握分寸,不能扒起板渣。如果扒刮了板渣,不但破坏了底子,而且要降质一等,因板渣虽然也是盐的结晶,但不能食用。开沟、压坝子、压口子都有一定的技术,不能忽视。没有多大技术的要算挑担子,可是,劳动强度相当大,特别苦。担盐至少一百六七十斤。要送出百八十米或更远。自装自挑担一天盐,回到家里上不了炕,腿粗肩肿是常事,而且有时满腿积血。
起初,我们为了保护腿脚,用废布缝成比腿稍粗点的直筒,再把直筒缝到鞋上,像长马靴,可是到盐池一看,真好笑,不要说老盐户不用,县政府干部也不穿“马靴”,都把裤腿卷得高高的,赤脚精腿下盐湖。我们也卷起裤腿,咕咚一声跳下盐湖。踩破了板渣,黑色稀泥马上涌了上来,埋没了小腿,升上膝盖。这条腿刚拔出来,那条腿又陷下去了。只好找些硬的板渣,先拔出一条腿踩在上面,再拔另一条腿。如果那块板渣支得住,算是好运气,如果找到的老板渣支不住,或是找不出老板渣,那就倒了霉,只好这条腿出来,那条腿进去,咕咚、咕咚地拔慢步,不等走出池子,腿上尽是口子,鲜血直流,疼如针扎。当然这种情况不是每次都发生,但每个战士都尝过这种滋味。
同志们对划破的伤口,既不洗擦,也不包扎,毫不在乎,你流你的血,我打我的盐,疼嘛,咬咬牙忍着,说也怪,泡在盐水里的伤口,不感染不化脓,一会儿就不流血了。发现这个奥妙后,对于流血的伤口我们有意在盐水中泡浸消毒。睡一夜,第二天就会结疤愈合,再过一天就好了。后来,我们发展到十来个盐坝子,这是战士们自己背沙蒿柴、新压、新开沟、新做口,辛勤劳动的成果。天冷了,我们要回驻地了,看着整齐的盐坝子和几十堆像小山似的雪白的盐堆,心里甜滋滋,有说不出的高兴。走时,我们留了两个人在那里卖盐。那年敌人的经济封锁特别严,布匹很缺。但是有了盐,不愁换不回布。那年冬天,我们每人换上了一套新棉衣,穿在身上,既暖身又暖心,心想:我们的苦没白受。
文娱活动
一九四○年农历十一月,青救会李主席来到警卫队,帮我们成立了一个“俱乐部”,设有主任委员、粮食委员、生产委员、文娱委员、宣传委员、卫生委员,全由战士担任。老百姓常说:“十个红军九个官,一个不官当宣传。”就是这个意思。这是边区队伍政治民主、军事民主、经济民主、文化民主的具体表现。
青救会还给我们送了一个篮球,刚开始,没人会玩,副科长王成兴同志亲自教练,我们很快学会了打篮球。演节目唱戏也常搞,主要有警卫队的李合、刘生海、陈海玉和我等人,还有四区区委书记周成、商人阎生民等,称得上军政民联欢。我们常演的戏有《闹书馆》《李彦贵卖水》《小放牛》《五典坡》《送郎参军》等。我们自己还编了一出戏叫《深明大义的媳妇》,大意是一个男子当汉奸,他媳妇劝他无效,最后用切菜刀把他杀了。这是个话剧,很短,也很简单。虽然编得不好,演技也差,但由于是自编自演,大家都还满意。
我们演的戏大都残缺不全,凑合着演的,然而群众很多人来看,体现了军民同乐,亲如一家。过年时,警卫队还集体闹社火,扭秧歌,踩高跷。唱着“三边好,三件宝,咸盐、皮毛、甜甘草,全靠共产党的好领导……”跑场子的有什么“四门平底”“白马分鬃”“白菜卷心”等等,不但自演自看,而且还跑上大街给群众演出,热闹极了。有时,我们还唱牛皮影子,主要是指导员张千同志唱,我拉胡琴。张千同志既耍弦子又唱腔。有个战士用筷子乱敲升子底算是打板。最爱唱的是《串龙珠》,游击队叫做《陈州革命》,这是秦腔本戏。
后来我离开了县警卫队,到三边游击大队十二支队当战士,我把警卫队这种爱文艺活动的风气也带到了十二支队。
(刘新胜 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