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城激战
萧克
一九三六年九月,红二、四方面军西康会师后,北上到甘南岷州一带,边战斗、边做群众工作。这期间,我因肠胃发炎,在后方休息。稍好一点即奉命到红军大学当校长,接替要随二方面军行动到成县、徽县去的刘伯承同志。记得有一天,接到朱德总司令来的电话,叫我到红军总司令部去一趟。
我赶到司令部,朱总司令对我说:“西北局决定要打胡宗南,以便同一方面军会合。现在红三十一军军长王树声同志病了,你到三十一军当军长,打胡宗南去。”我说:“可以。”就这样,我到了红四方面军的三十一军。
不久,中国工农红军一、二、四方面军胜利会师了。坚持“攘外必先安内”的祸国殃民政策的蒋介石,于十月中旬下达“进剿”令,调兵遣将,命令西北绥靖主任朱绍良兼任第三路军总司令,带领十余万军队,向我军展开大规模进攻。朱绍良命令第一、第二、第三、第三十七军,于十月二十一日分别由东、南、西三面向静宁、通渭、会宁地区猛进。蒋介石亲自飞临西安督战,并逼迫东北军和西北军参加对红军的进攻。这时军委正执行宁夏战役计划,如何顶住朱绍良的进攻,是极为重要的问题。红四方面军的五军和我们三十一军协同红一军团、红二方面军的前线部队,于界石铺、通渭、马营、华家岭、宁远镇、葛家岭等地,进行了英勇的抵抗。红军在给敌以打击后,逐步转移。二十二日,敌三十七军攻占华家岭等地,二十三日又占会宁,同时敌第一、第三军也分别占领了通渭、界石铺等地。在华家岭战斗中,红五军副军长罗南辉同志光荣牺牲。接着,敌即全力向靖远以东的郭城驿、打拉池、海原方向前进,企图压迫红军于靖远在黄河以东地区围歼我们。
当红军主力向海原、打拉池地区转移时,敌又以四路兵马进行追击。毛炳文第三十七军和王均第三军各为一路,由会宁分别经新营向打拉池、海原追击;东北军第六十七军三个师、何柱国骑兵军两个师、马鸿逵第一○五师及马鸿宾第三十五师残部,由隆德经固原向黑城镇追击。同时以马鸿逵新编第七师和马步青骑兵第五师担任河防,防堵我军渡黄河北进或西进。三十一军和四军为掩护三十军、五军和九军渡河,对追击之敌,以小部队采取运动防御战术沿途阻击。当敌将近蒋家大楼,前卫部队刚展开行动,我们就佯装撤退,这样就造成敌人的轻敌观念,以为“技只此耳”。这一天我们在萌城、甜水堡宿营,后卫报告,敌人跟来了。我们就利用太阳下山后,敌人飞机不能来的机会(这几天每天大早到日落前,敌机在行军道上不断侦炸),立即布置阵地,将近黄昏,敌人接近警戒线,快要展开时,九十三师柴鸿儒师长指挥两个团,突然发起反击(其中有一个叫夜摸常胜团二七四团),以凌厉的攻势,将其先头团击溃,缴获步枪七八十支、子弹二万余发。给追来之敌的先头部队以迎头痛击。
此后,我们继续以运动防御态势,逐步向北转移。
这时,中央任命彭德怀同志为前线总指挥兼政委,统一指挥一、二、四方面军对敌人作战。中央军委于十月下旬指示红军总部和各方面军:我处南北两敌之间,非击破南敌,无法向北,故决定进行海(原)打(拉池)战役,击破南敌。制止敌人的追击。作战方针是:逐次转移,诱敌深入,在预定的有利地区,集中优势兵力,给敌主力胡宗南部以歼灭性打击;对敌毛炳文、王均部,则予以威胁牵制,相机打击;对不愿继续打内战,并与我军建立了某些秘密联系的东北军王以哲部,则积极进行争取工作。
西路三十军、五军、九军渡黄河后,三十一军原来也预定要渡河,因敌人追得急,就近尽可能顶住敌人,这样就离渡河部队较远(行李及病员过了一部分),随即迅速脱离敌人,向渡河点急进。忽然接到司令部命令,要部队转向东北打拉池、麻春堡地区,而后继续向东转移。在总司令部召开的一次会议上,宣布中央任命任弼时同志为前敌总指挥部政治委员,并将四军、三十一军划归前敌总指挥部指挥。
十一月一日,前敌总指挥部在海原县关桥堡开会,决定先打胡敌,以制止其疯狂进攻。十一月四日,四军从靖远进入宁夏的海原、干盐池到兴仁堡,消灭了一股地方反动武装,而后又进至同心城西南的黄古川、马家塘地区,我们三十一军则进入同心城以南的段家沟,从西王家团庄、田家庄地区,待机歼敌。后因胡宗南主力前进较快,已发现我军意图,前敌总指挥部遂放弃了关桥堡地区歼敌计划。
朱绍良狂妄自大,认为我军经过长途跋涉,劳顿疲惫,人数少,武器差,利于他们进攻。故令敌第一、第三军跟踪追击我军;令第三十七军则调头西渡黄河,参加对已渡黄河的五军、九军、三十军的围攻。我军为继续调动敌人,寻机歼敌。十一月十三日,前敌总指挥命令我三十一军和四军两次向东转移。敌误以为我军败退,其第一、第三军及四十三师,紧追不舍。十六日,红军已进至山城堡西北的萌城、甜水堡地区,那时候,二、四方面军克服艰难困苦,刚刚长征到达宁夏,已近五个月没有得到休整,弹药十分缺乏,有的部队步枪仅有三发子弹,部队长期以来,伙食极差,体质虚弱。有的同志身上的衣服已经穿了一年多,得不到补换。红一方面军的同志,虽然先期到达陕北,但在西征迎接二、四方面军的途中,也是连续作战,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但由于红军三大主力的胜利会师,使广大指战员斗志更加旺盛,精神格外振奋,各部队都想打个大胜仗。那时,我和三十一军政委周纯全同志,看到东面要布置战场,敌人又跟得紧,为迟滞敌人行动,掩护主力转移,必须狠打一仗。我军和四军密切协同,在萌城(宁夏盐池县境内)、甜水堡(甘肃环县境内)占领阵地。这时,我命令九十三师一部布于石梁山,担任正面阻击,九十一师和九十三师另一部,布于右侧的魏家山,王宏坤军长指挥四军的四个团布于右侧的羊福山。十七日一时许,敌人以优势兵力,向我展开进攻。胡宗南自以为是蒋介石的得意之师,昼夜追击,孤军冒进。第一师自豫旺堡经范家大坡、东家沟,向萌城、甜水堡前进。其先头第二旅一个团进至石梁山下时,我隐蔽在山头上的九十三师对敌突然开火,预伏于魏家山的九十一师,则向敌右侧攻击,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以尽快歼灭敌人的先头部队。这时,几架敌机俯冲下来,对我阵地轰炸、扫射,敌后续部队密集前进,乘机向我发起猛攻。在关键时刻,柴鸿儒同志指挥部队打退敌人的多次进攻。战士们望着敌机,怒不可遏,举起步枪齐射,终于击中一架,敌机冒着青烟栽落下来,战士们高兴地欢呼起来:“把敌机打落啦!把敌机打落啦!”敌机被打落后,部队士气大振,向敌发起猛烈反击。敌见势不妙,慌忙抢占左侧要点羊福山,刚爬上山腰,就遇到四军预伏部队的猛烈射击,敌人在我军的三面打击下,死伤累累,狼狈逃回草坪山,我军猛追十余里,由于敌后续部队赶到,会合溃敌,据守草坪山,占领有利地形,进行顽抗,我已达到阻敌前进之目的,黄昏时分,部队撤出战斗,在萌城、甜水堡及附近宿营。这次战斗共毙伤敌团长以下官兵六百余人,俘敌官兵一部,并缴获步枪数百支及大批弹药和军用物资,击落敌机一架。
萌城战斗中,担任正面阻击任务的九十三师以能攻善守著称。在反击敌人中,打得英勇顽强,和兄弟部队一起,歼灭大量敌人。师长柴鸿儒同志和二七三团团长潘子泉、政委刘汉雄及一些营连干部,在这次战斗中英勇牺牲,我们含泪掩埋了战友的尸体。他们的英雄事迹,永远留在革命的英雄史册上。
我记得,柴鸿儒同志约三十岁,个子高大,身材魁梧。他待人忠厚,善于团结同志,关心战士的生活,同志们都称他“侉子师长”。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得到这样一个很好的印象,他原来在国民党军队中当连长,在党的影响下,后来和一位营长一起参加了六安起义,带领部队参加了红军。在反“围剿”中,他作战勇敢,很快就担任了团、师指挥员。他牺牲后,大家心里十分悲痛。每当我怀念起这些同志,心情总是久久不能平静。
萌城、甜水堡战斗,虽然是个平手战,我们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但却给了不可一世的胡宗南当头一棒,狠狠教训了他一下,迟滞了他们的疯狂追击,使我军争取时间集中,并在山城堡地区布置战场。现在回头来看,如不打好这一仗,敌人就会很快逼近山城堡(萌城距山城堡仅一天行程)。十一月十九日,我们三十一军和四军向古城堡、张轶堡前进继续实施阻击诱敌,迟滞敌第一师及第九十七师、四十三师的追击,而后向山城堡转进,为我军在彭德怀司令员指挥下,大量歼灭敌人创造有利条件。十一月二十一日,在山城堡战斗中,我三十一军配合一方面军一举歼敌一个旅又两个团。山城堡战役的胜利,是我红军三大主力会师后协同作战取得的一个重大胜利。它粉碎了敌人对红军和陕甘根据地的进攻,对结束十年内战和促进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形成起了很大作用。
——摘自《红旗漫卷·红军长征西征在宁夏》,中共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中国人民解放军宁夏军区政治部编,宁夏人民出版社,1989年8月第1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