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衍武很快讲完了所有的事情经过。
在整个描述过程中，他特别着重于描述老薛队长对他的好，他说起了这个好心眼的老爷子在他劳教期间是如何费心费力地教育他，让他明白是非和懂得事理。还说了老薛队长在他埋怨处境和心情低落的时候，是如何开导他，给他温暖和鼓励。说着老队长的这些完全不求回报的付出，他越来越动情，连声调都有些变了。
当他最后说到今早老队长像个父亲一样给他送行的时候，邢正义和赵振民分明看到他的眼睛湿了，两个警察脸上也同时起了柔和的变化。
其实与其说邢正义和赵振民相信，还不如说他们都愿意相信洪衍武所说的事。这两个一直认为公安事业充满神圣感，把成为一个合格警察作为人生最大目标的年轻警察，对洪衍武口中的老薛队长产生了极大的尊敬，
赵振民还是第一次听到劳教份子亲口夸警察的，双颊泛起了潮红，很是有些激动。
而邢正义听完后若有所思，半天没说出话来。
洪衍武话里带出的对老薛队长的尊重和感激之情，让他对警察这个职业体会到一种更为深刻的滋味和意义。一个解教人员居然会对管理他的劳教警察如此的感念，也让他不能不为之深深触动。可他的心虽然已经被打动，但身为一个公安的警惕性却让他没这么轻易掉以轻心。
他想了想，还是有疑虑，又慎重地问了一句，“就为了找回薛队长的五块钱，你费了这么大劲？不值当吧？”
说完他就注意观察洪衍武的神色，一丝细微的变化也不错过。
洪衍武的眼神坚决而肯定，一点没迟疑，“那可不只是五块钱，那还是薛大爷对我的期待和希望，我必须要找回来。我这样做，不光是为了对得起薛大爷的一份心，更是为了要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过去，我辜负的人太多了，为了以后能理直气壮地活着，我不能再放弃。”
这话斩钉截铁，既像是对邢正义提问的回答，又像是对他自己所做出的保证，让两个警察惊讶极了。
邢正义和赵振民都没想到洪衍武能说出这种话来，他们现在都有一个感觉，面前这个洪衍武已经不是他自己所描述的那个喜好寻衅打架的社会玩儿闹了。洪衍武的身上还出现了另外的东西，不管多少，老薛队长或许的确已经使他发生了变化……
邢正义无言地注视着洪衍武，想再看看他的脸上有没有什么不合理的蛛丝马迹，有没有撒谎、欺瞒或是其他什么可疑的地方。可观察了片刻，他看到的是一片坦然。神情和眼神都不慌乱，非常自然。
他最后又把洪衍武的描述回味了一遍，虽然一切听着有点离奇，有些匪夷所思，可的确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想起洪衍武描述他自己跟踪尤三一伙，结果在东庄三条却偏偏被当成了尤三的岗哨围捕的经过。邢正义也有点忍俊不禁，只能是说这小子太倒霉了。好笑之余，他心里还多少有点报复的快慰，也算是解了气。
这个时候，邢正义和赵振民都已经都信了洪衍武的话。可对于是否需要他的帮助？他们还犹豫不决。
是的，他们相信了他的话，可这不代表他们就可以信赖他和接纳他。他们和他之间还存在着巨大的身份差异。两个人民警察要一个劳教份子帮忙抓贼？这事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而且解教证明上写着洪衍武才十七岁，他们年岁也比他大的多。要是真让洪衍武帮忙，别说别的，就连他们的自尊心也过不去。而且这事儿要传出去怎么好意思？绝对会让他们永远成为公安机关内部的笑话。
两个警察的踌躇没逃过洪衍武的眼睛。他似乎能看出他们的担心。不用说他也明白，轻易接受一个劳教份子的帮助，恐怕哪个警察也做不到。可洪衍武接下来打出了实力牌，他首先就给俩警察指明了尤三的行踪。
邢正义和赵振民一听他们要追捕的首犯，刚刚就在距他们不到五米的距离，立刻感到了极度的吃惊和遗憾。他们既吃惊于一直苦苦找寻的追捕目标原来一直就在他们的眼皮下，又不得不正视一个可悲的现实，他们根本就没能力发现这伙贼。
接着，洪衍武又列举出了两个警察刚才盯梢位置的不当和破绽。
邢正义和赵振民很容易就分辨出洪衍武并非是夸夸之谈。因为他说的不少地方都是秦所长曾多次提醒过的要点，只是他们刚才紧张，全给扔在了脑后。甚至还有一些细节，是连秦所长都不曾说过的，但听来极具道理。
两个警察的信心全被洪衍武一语中的的分析摧毁了，他们不得不去思考一个问题。靠他们自己，抓得住这伙贼吗？
要是刚才，邢正义和赵振民或许还会有些信心。可现在他们的心态又怎么能不改变？
就那仨小贼他们都没敢奢望全部抓住，更别说现在是六个人了，而且多出的三个还是盗窃团伙骨干。凭他们俩个做这么大的事，能成吗？
对工作一直最下功夫的邢正义，非常明白他自身最大的欠缺是什么。
经验！
可洪衍武尽管年纪不大，却不知为何却明显具备比他和赵振民加在一起还多得多的经验。这小子可是对尤三一伙每个人的动向都了如指掌，就这一点他就不得不服。而且这个洪衍武身手还厉害，有他加入肯定会帮上大忙。
可怎么会这样呢？要不是这个人现在就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邢他真会以为自己是作梦呢。
两劳人员要都是这个水平，那他们还算警察吗？那以后贼和警察到底谁抓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