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民一看这人不认识,下意识是先去观察周围。他用眼睛扫了一圈,见没有其他的可疑人,脸色才略缓。
他正要开口,却不防一旁的邢正义二话不说直接就动上了手。
邢正义可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小子。他一看这小子笑嘻嘻的坏模样,就想起中午的时候,这个犯罪份子上房逃跑,把他拉在房底下束手无策吃瘪的情景。暗恨加羞恼,他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别说别的,先拷上这小子好好审审。
一动这念头,他右手自然就去后腰摸铐子,可没想到他的右手刚一动就被察觉了。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把手伸进罩衣,就被这坏小子一把攥住了。
够快的,楞没看清,还又疼又麻。而且……这小子居然敢反抗?
邢正义更加恼怒,使劲奋力一挣。
怪了?竟然动不了?
这小子,手法老道,力气也太大了。
邢正义是真急了,他赶紧向左扭身,想甩脱紧扣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同时,他还用左手去抓对手的脖领,可结果他右臂被这小子一抬,一阵钻心的疼痛立刻让他的身子僵住了,接着他的右手轻易就被顺拐着别到了后背。吃疼下,他还被强迫着低下了腰,左手自然也就没法再完成预定动作。
转眼间胜负已分,他竟然被制得连丁点都动弹不得。
赵振民更被吓了一跳,他哪儿想得到会出现这种结果。他在激动中立刻动手帮忙,可他却忘了他自己个的胳膊也正被人家攥着呢。他刚一挣巴,还没怎么着呢,他被抓住的左臂就也被这小子也别到了背后。他和邢正义一样一样的,都是瞬间被锁住了手。
邢正义和赵振民这哥儿俩可全懵了,俩人低着腰脸对脸互相看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只看到了震惊。他们从没想过受过公校专业擒拿训练的他们,居然有一天会被一个犯罪份子轻松制住任意摆弄。他们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一种挫败感,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人民警察的最大耻辱。
这叫什么事儿啊?贼没捉着,先让贼给擒了。还说什么维护治安,保卫人民?这不全成笑话了?
俩警察心里这通泄气,这下要彻底歇菜了。他们还没想出辙怎么恢复自由,那小子又是一使劲。正半躬身弯着腰的俩人又被强迫着直起腰来。
这小子站在俩人的中间,把他们俩往他自己身边一拽,结果仨人肩并肩靠在了一起。还膀子膘着膀子,就跟多铁的哥们儿似的。周围的人有注意他们的这时候也都不当回事了,大概以为他们是仨熟人在闹着玩呢。
“别动啊,动静闹大了贼就‘醒’了!”那小子接着就警告了他们一句,然后不管他们往四下里观望。看来他把他们弄成这副姿势,也是不想引起别人注意。
赵振民一脸的迷瞪,他还没见过敢直接跟警察较劲的贼呢,面对这情景,他真不知该怎么着好了。
可邢正义简直要爆炸了,他绝不接受自己被贼控制。
不行,落这种人手里还能有好?就是拼着骨折也要跟他干,绝对不能落在犯罪份子手里。
邢正义这么想着正要拼命,可意外的是抓他的小子回过头来,倒一个劲儿地跟他们说上好话了。
这小子一边道歉一边解释说是误会,还说中午被围捕全是意外,他自己是被无辜牵连进去的,现在来找他们是要和政府合作‘抓佛爷’。
政府?
这一听就是特定人群对警察的称呼,这么说话的就没几个好东西。
合作?
警察抓贼要和你合作?真是匪夷所思,够新鲜的。再说了,你敢和警察动手,还能饶得了你?
不过这小子态度到挺诚恳,似乎还真挺怕把这伙贼“惊”了似的。再想想,这小子要真是贼,跑都来不及呢,好像也还没有什么贼敢吃饱了撑得主动招惹警察的,这倒是奇了?
邢正义冷静了些,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子,他在这小子脸上没看到一丝惶恐,眼神更是无所畏惧。
这可也够特别的,他自从当了警察还没见过一个嫌犯敢如此和他对视,倒是个胆大的家伙。
难道这小子真不是贼?那这小子想要干什么?
邢正义正处处觉得蹊跷,旁边的赵振民可疼得受不了,直嚷嚷,“先把我们放开,咱们再说。”
这子答应很痛快,但也很认真地看着他们,“行,可我得提醒一句,别我一放手,您二位不听我说完就抓我。这儿动静一大贼可就全跑了,咱们都瞎。”
邢正义和赵振民都一齐点了点头,这小子也干脆,一点儿没犹豫就把他们都放开了。
邢正义活动着胳膊,他的手腕已经被攥得有点发麻了,而且腋下和肩胛骨的骨头缝里都在隐隐作痛。但他也只咧了咧嘴,忍着疼没说话。
赵振民则毫不顾及警察形象,他德行样大了,呲牙裂嘴带哼哼,一边揉着自己手腕一边询问着,“你小子谁啊?到底要干嘛?”
“得罪二位了,我真没恶意。我叫洪衍武,真是要抓贼。”
这个自称洪衍武的小子,脸上的歉意和说话的语气都显得很诚恳。
赵振民看了看他,好像对这个洪衍武也有点好奇了,“行了,你把事儿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是昨天出来的,今天刚回京城。”
“……从哪儿?”邢正义打断话追问,眼睛像针一样盯着洪衍武。
“茶淀。强劳三年……”洪衍武没犹豫,边说着还从兜里掏出火车票票根和解教证明书,
邢正义和赵振民看完后对视一眼,又是一个天大的意外,这个人竟然是个刚解除劳教回京的两劳人员。
他们回过头紧盯着洪衍武,洪衍武也看着他们,三个人似乎进行着一种有意识的对抗。
片刻后,邢正义咳嗽了一声,继续询问,“因为什么?”
洪衍武咽喉明显蠕动了一下,“……打架。我打了一个当官的儿子,我喜欢打架……”
邢正义和赵振民再次对视了一眼,然后都点头示意洪衍武接着往下说,他们看的出来他说的是真话。
洪衍武此时似乎也松了一口气,眼睛向右上方转去,似乎回忆着,开始给他们讲述他经历过的遭遇。
尽管为了节省时间,洪衍武用最简洁的语言描述了事情经过。可邢正义和赵振民还是越听越惊奇。不管是这个洪衍武被强制劳教的经过,还是洪衍武今天回京城探亲遭遇盗窃的经过,所有一切听到的事儿全都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
要按洪衍武他自己说的,他因为打架被劳教也是应该的。可处罚未免有些过重,一是不应该让他和成年人一起劳教,二是定了三年劳教,时间过长。这恐怕都是“四人帮”时期法制所混乱造成的。对此深恶痛绝的两个警察不免对洪衍武生出了一些同情。
但接下来让他们思想真正受到冲击的,是听到有关茶淀农场老薛队长的一切。洪衍武给他们描述了一个恪尽职守又能宽容育人的老警察,这使他们不得不感到由衷的感动和佩服了。
居然会有这种事?听来简直像是一个荒诞的故事。
可他所说的却又是那么有根有据,合情合理?
嗯,或许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