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商场 > 重返1977全文阅读 > 第54章 变故

第54章 变故


赵振民是仨人里最先跟踪到位的。他现在的位置,左前方几米远就是仨小崽儿。这仨小子已经重新扎进了人群,正在找寻新的下手目标。

不过赵振民现在的脸色可有些发白,完全没有了刚才行动时的洒脱。按说抓捕时刻他也经历过几次了,可他还从没像现在这么闹心过。这都是因为他对完成控制这仨小子的任务心里没底。

虽然是仨小毛贼,可再怎么说也是仨人啊?过一会他真挤过去了,到底有没有那本事控制住他们呀?

他在心里颠来倒去犯着嘀咕,不由想起了秦所长评价他抓捕动作的话。大意是说他练得还行,可是容易紧张,一紧张他就动作变形,身体会很僵硬,不容易控制罪犯。

要不说事与愿违呢?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事到临头,他还偏偏就紧张起来。

一想到这儿,他心里更含糊了,腿肚子都有点转筋朝前的趋势。

要说同样的工作,还真是有的人适合有的人他就不适合。胆小的和性子慢的人都不适合当警察,因为警察抓捕是需要爆发力的,电光石火的瞬间能冲得上去,敢冲得上去。像赵振民,这时候的心理动向就差那么点儿意思。可邢正义则完全相反,他可是脾气火爆,敢冲敢上。

邢正义倒觉得他现在的感觉挺神奇的,这就跟捉迷藏似的。在这片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尤三就在他前方不远处,别看相隔不到几米,最奇妙的是他知道尤三,尤三却不知道他。可只要这层薄得不能再薄的窗户纸一捅破,马上就得见胜负。难怪秦所长说,抓贼就是瞬间的精彩。也难怪许多老警们都说“抓佛爷”特刺激,这种活儿只要想想就觉得让人过瘾。

他很少有这么兴奋的时候,可现在他心里那个兴奋劲儿就甭提了。今天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解气的时候终于来了,他能不高兴吗?

为了这个,他还真感谢那个洪衍武。要不是有这小子在,今儿他就跟这伙儿贼的主犯错过去了。

待会儿,只要他一拷上尤三,不仅是替秦所长,那也是替今天所有参加抓捕行动的民警们洗清了耻辱。而且从此以后,他绝对能在田连长面前扬眉吐气,挺直腰杆做人。可如果拿不下来,人民警察的脸面也就全让他丢光了。

这一次真不一样,这机会来的太不容易了。要是失败了,他得后悔一辈子。

正是出于这种压力,邢正义在心里又默诵起早已设计好的抓捕步骤和注意要点。

待会一过去先亮明身份,震慑的同时就先把尤三的双手控制住,尽快拷上铐子。绝不能让他反应过来把身上的赃物扔了。至于另外两个就只有交给洪衍武了。那小子,有这个本事。到时候,这仨团伙骨干肯定一个也跑不了,人赃俱获。

邢正义给他自己鼓完劲儿,手摸着铐子就要完成挤到尤三身边的最后几步路。可偏偏这时他的面前却迎面走来俩费力抬着大包的旅客。

路被堵住了,邢正义只得暂时站住脚,一偏身让出路来,让两个旅客先过。不过他的目光仍继续盯着人流里站着不动的尤三,还咬住了嘴角。

两个旅客终于过去了,邢正义的右手也再次摸上了腰间的铐子,他又动了。

在拥挤的人流里挤过去,这最后几十秒钟最难熬。

一步,两步,三步,就快了……

可就在邢正义在人流中终于费力地挤过,几乎就要接触到尤三身子的时候,情况突然又有了变化……

要想说清这个意外的发生,还要回到五分钟前。

那个时候,在围观的人群里,人们仍旧脑袋挨脑袋盯着地上神秘诗词,像看天书一样冥思苦想地琢磨着。

诗是用大白写在地上的,白色的字迹并不漂亮,甚至有些潦草。要说这诗,其实内容也很普通。题为《踏春》,也没用什么晦涩的生字偏字,每个字都可以分辨的很清楚。

具体的内容为:尤三没闻花,踏枝伤恨低,邀闻踏石碎,踏石达春绿。踏石绿,踏石透绿,尤三湿透达春绿。

有位头发花白,带着眼镜,像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人研究起来最为认真。他手扶着眼镜对这首诗看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

“这看上去应该是首写野外踏春的诗词,可却句句含义不明,既不压韵也不通顺啊?这首诗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意思?书写者的目的到底何在?是不是在映射什么政治动向呢?”

这位知识分子这样自问自说推测了半天,可惜仍然无解。他随后逐句琢磨起诗意,又摇头晃脑起来。

“嗯,踏枝伤恨低……这是恨谁呢?邀闻踏石碎……气势倒很霸道嘛。可语意莫测,着实不明啊?神秘,太神秘了。”

他正兀自感叹着,忽然就听旁边有个人惊呼起来,“噢,我明白了,这不是骂人的话吗?”

这个声音可大大出人意料。围观所有人一下都把目光专注到了这个说话的人身上,一时间,就连人群里的嘈杂也跟着停止了。

说话的这个人可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寸头下了货还不自知的中年人。他在知识分子以及周围人的注目中,脸上全是发现了秘密的兴奋,随后他就在洋洋得意中为大家高声念出了这首诗。果然,很简单就揭破了诗中的秘密。

“尤三没文化,他智商很低,要问他是谁?他是大蠢驴。他是驴,他是头驴,尤三是头大蠢驴呀~”

中年人刚念了两句,知识份子就已经醒悟,他推着眼镜,忍不住摇头叹气,“要是这样,这首诗的名字明明就是《他蠢》嘛。怎么有人这么无聊啊?这简直是在愚弄群众嘛。低级趣味。”

围观的人们在听中年人念到一半时,也都领略到了诗词中的奥妙。谁都想不到,这首诗词竟然是用这么粗浅的谐音汇成的一首骂人顺口溜儿。

真是太简单了,也真是太粗俗了。

在恍然的哈哈大笑之后,人们又都轰然吵吵起来了。

“哈哈,谁是尤三?够缺心眼的嘿,让人骂了都不知道。”

“有意思。写诗的主儿也够孙子的,写在这儿,得让多少人跟他一起骂这尤三啊?”

“要我说,要长成个包子样儿就别埋怨有狗追。弄不好这尤三真干什么缺德事儿了……”

就在这片热烈至极的哄笑声中,忽然,一个万分激动的骂声极不和谐地响起。只见人群的外围一阵骚乱,一个黄脸的精壮小子嘴里怒喝着,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

这小子认准了中年人,上去一把就薅住了中年人的脖领子。紧接着,他就带着愤愤不平的情绪破口大骂,吐沫星子直喷在了中年人的脸上。

“你大爷的。你敢骂老子?老子就是尤三……”

被揪住的中年人可吓坏了,惊慌中往后直挣蹦,还一个劲儿摆手,“唉,唉?你跟我急什么眼?诗又不是我写的……”

中年人刚才的自得此时全不见了,只是惊呼着在这个自称尤三的人手里拼命挣扎。而这个尤三脸涨得通红,龇着牙,瞪着眼,不依不饶不肯放手,眼看再骂下去可就要抡胳膊了。

大家在纷纷注目中,全都觉着惊讶至极。

真奇了嘿?谁都没想到刚念完诗,居然就把正主儿招出来了。

这小子就是尤三吗?骂的就是他?原来就长了这么个德行,还难怪了……

这人,他还真就是尤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