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扬的职工食堂出了名的脏、乱、差，叶曼曼去的次数用一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不是她太挑，是她承受能力实在有限，饿肚子总比拉肚子强。
好在公司楼下有家好吃还不贵的湘菜馆，不少同事工作日的温饱问题都靠这家湘菜馆的外卖解决，她也就顺势成为其中一员。
“曼曼，你今天中午要的什么菜？”冯扬端着快餐盒走了过来。
叶曼曼掰开筷子认真拨了拨自己盒子里的菜，“辣子鸡丁，酸辣土豆丝，还有点黄瓜，免费送了一杯蛋汤。”
“我要了鱼。”冯扬在她对面坐下，“对了，你评级的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有需要帮忙的吗？”
名扬的设计师分为助理、初、中、高四个级别，每三个月内部评定一次，有升有降。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升降全凭手上的合同数量。级别高低直接关系到工资条上的数据，想升的人自然多。
这次评定叶曼曼本来没做打算，哪想这一个月，忽地有两张单子送上门来，她才动了心思。要是真能升级成功，她一定要好好感谢梁家兄妹。
“就那个发言稿还没写完。”她想了想说，评个级事儿倒挺多，不仅要交一大沓资料信息，还要搞晋级演说，要不是看在钱的分上，她还真不愿意忙活。
“B组有几个跟你差不多时候进来的设计师，你有没有发现，他们平常瞧你的眼神都带着杀气？”冯扬捂嘴笑。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叶曼曼被她的话逗乐了，也笑了起来。
“过两天跟我一块儿去J大吧，要是J大2号图书馆装修的单子能签下来，设计这块，也算你一份，这样你晋级的事情就完全不用担心了。”冯扬朝嘴里塞了口饭，又接着道，“陈月离职了，说是要安胎，经理那边我会去说，陈月走了，这么大摊子的事情，总不可能让我一个人去做。”
叶曼曼拿着汤匙的手微微滞了下，“好，要是经理答应了，我请你吃大餐。”
“说话算话。”冯扬敲了敲快餐盒。
叶曼曼点点头，她哪里听不出来，冯扬怕她多想，特意婉转邀她加入的用心。她不是木头，打她进公司来，冯扬明里暗里对她的关照，她不是没有感觉到。但知恩图报这种事，不是靠嘴来做的。
“市场部那边来消息说有好几家装修公司都在抢这一单，我们公司的设计和预算都没什么优势，估计还要下下功夫。”冯扬感叹，“现在装修公司倒是多如牛毛，要装修的房子也不少，怎么我总感觉抢起来跟打仗似的？特别是春节一过，房交会的那一仗，我想想头就痛。”
“哎呀，你别净想着工作，想着卡上的奖金就是了。”叶曼曼提醒兼宽慰道，“做我们这行，好在付出跟回报是成正比的。”
近些年有关房价会跌的传言甚嚣尘上，可事实上，房价没降反升，房市红火依旧。有人买房子，肯定就有装修房子的需求，装修公司都会趁着房交会这样的好时机，拼死吆喝，多宣传多签单，名扬自然也不例外。
“照你说的想一想，还真是。”冯扬眯了眯眼睛，“你有没有瞧见，咱们公司已经开始行动了，估计想在房交会上大干一场，我听说，市场部跟宣传部最近会有大动作。”
叶曼曼不觉得奇怪地耸了耸肩，“有备无患多好，公司愿意打广告做宣传，卖力呐喊，我们可以多拿单，公司有钱赚我们有奖金拿，这不是双赢的好事儿？”她无所谓公司做什么，只要她有事做，有钱拿，其他的事，她操不来心也不想操心了。
“听说不仅仅是打打广告。”冯扬又道，抬头看她兴趣缺乏的模样，吐了吐舌头，“算了，快吃饭吧，下午还要开大会呢。”
叶曼曼轻嗯一声当是回应，直到下午开会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冯扬那句“不仅仅是打广告”意有所指。
盛装的许蓁在名扬各大领导的众星捧月般中出现在会议室，好在离得远，叶曼曼反而有机会细细打量起她来。长发高高盘起，露出纤长的颈，一袭宝蓝色套裙，胸襟上别着的钻石胸针光芒璀璨。她好像偏好宝蓝色，可是不得不说，这个颜色衬得她的肤色十分白皙，皮肤吹弹可破一般。
“这人是谁呀？看着好眼熟。”冯扬附到叶曼曼耳边，低声问。
“不知道。”叶曼曼垂眸摇摇头。
“好漂亮啊。”冯扬感慨，“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
都不是什么闲人，叶曼曼相信，许蓁作为峪城当红女主播现身名扬，绝对不是为了装修房子那么简单。可名扬除了会装修房子，还会干什么？
许蓁需要名扬为她做什么？
会议内容为她提供了答案，原来公司竟然跟电视台合作了一档家装节目，许蓁是节目主持人，她今天过来的目的就是想简单了解一下公司的概况，说是隔行如隔山，多多了解学习总是没错的，公司自然是求之不得。
叶曼曼有些搞不懂，家装节目的收视率能有多高，派得上用这么大牌的主持人吗？不过大牌就是大牌，说的是简单了解，看看这气势，什么开大会，根本就是全公司上下恭迎她的大驾。好在同电视台的合作轮不到她去贡献什么，要不然，她真得考虑要不要直接换份工作了。
领导一宣布散会，她就直接从侧门撤了。她承认自己是有意避开，若是碰了面，是打招呼还是不打招呼，她一做选择题就会纠结。
可有些人，不是你有意避开就能避得掉的。
“曼曼，许小姐说要找你。”是顾小茹，她领着许蓁立在设计部办公室门口，这一喊，引得全办公室人侧目。
许蓁笑得十分得体，温柔道：“曼曼，我听你哥说你在名扬工作，没想到台里跟名扬有合作，这不，既然来了，我就顺路过来看看你。现在方便吗，我们去楼下喝点东西怎么样？”
叶曼曼半秒都没有犹豫，取了钱包就同她下了楼。楼下没有太高级的咖啡厅，她也懒得挪地方，挑了间还算僻静的书吧。两个人落座点单，服务员退了下去，有人就悠悠开了口：“曼曼，我这样会不会影响到你了？”
“你觉得呢？”叶曼曼说。何止影响，她都能想象办公室里现在热火朝天奋力讨论的情景。
不是她心眼小，她只是觉得，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巧到她感觉就是有人刻意为之一般？
鱼三味那晚再遇，她自认她们相处得并不是十分愉快。若是以她的个性，明知道自己在哪些人面前不太讨喜，那么遇见那些人，便会远远避开，要不然，到时候落得自讨没趣的境地，要多想死就有多想死。
可许蓁却没有，看着她，叶曼曼终于了解了那句，人和人其实是不一样的。如果一样，她就不会主动过来找自己，还一副亲近的模样。
这样的主动绝不会只是想上演相见欢的戏码，若是自己不配合，不知道某人又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谈资已足，再增加她怕自己会被口水淹死。心里早就跟煮沸的火锅一样，她还是硬着头皮下楼来，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同最不愿意见的人，淡定地喝茶聊天。
“我只是见到你太高兴了，一时忘了合不合适。”许蓁有些内疚，“台里会跟你们公司合作一段时间，以后我会注意的。”
以后注意还有什么用，叶曼曼抿唇默默地想：“我在公司里一直不起眼，你名气大，又是公司请来的座上宾，突然来这么一出，办公室里的同事估计一时难以消化，好在一阵风过了就没事了。”
“怎么会是不起眼呢？你们领导可不是这样评价你的。”服务生走过来上饮品，许蓁端起来，轻轻啜了一口，“对了，曼曼，前天我碰见伯父伯母了，他们竟然都不知道你回国的事情，难道你回来后还没回家去看他们？”
叶曼曼皱眉，怎么最近的咖啡都变苦了？她朝杯子里又加了两勺糖，轻轻搅散，“他们太忙，又常常飞来飞去的，回去也不一定见得着，我以为我哥已经告诉他们了。”
“是的，他们确实忙，好像是这两天才回的国，你哥也忙，最近去我那边都要过了半夜十二点。”许蓁摇摇头，担忧浮上面容，“曼曼，你哥最疼你的，你的话他肯定会听，帮我劝劝他，事业重要，身体也一样重要。”
她的炫耀，拐弯抹角，却带着锐利的刺，不偏不倚正中了叶曼曼的心。他们可以在半夜没有束缚地亲密，而她，只能站得远远地，什么都做不得。
“我哥也很疼你，你的话他也会听的。”叶曼曼摆弄着手边的咖啡杯。应该是服务员刚换了店里的音乐，不知道出处的钢琴曲，悠扬地漫过心头，却不适合现在的心境。
“那不一样。”许蓁轻笑一声，看不出真实情绪，“我一直羡慕有哥哥的女孩子，哥哥会把保护疼爱妹妹当成天生的责任，这跟普通男女间心生出来的宠爱保护欲望完全不一样，前者是血性，后者是荷尔蒙作祟。”
“那你也可以做我哥的妹妹，说不定我们可以成为非常亲密的姐妹。”就算她脸上的羡慕真实到足以让人相信她期盼有个像叶骥这样的哥哥，叶曼曼还是听出了言不由衷，于是故意出言刺激道。
“开什么玩笑，你哥可只认你一个妹妹。”许蓁笑得脸形夸张，“曼曼，我要是到名扬来录节目，可以来找你玩吗？”
叶曼曼抬眸看着她脸上的期待，嘴角抽了抽，“不可以。”她说着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钞票压在面前的咖啡杯底，“我还要回去上班，这顿下午茶，我们AA。”
她确定，某人找过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再让人家看到效果极佳的话，那她就太失败了。
径直出了书吧，太阳明晃晃地映照下来，光芒耀眼，叶曼曼不自觉地伸手挡在了额前。办公室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回去是早晚的事情，晚不如早，不论多剧烈的狂风暴雨，洗礼完后都会回归平静。不像受了伤的心，再怎么想抚平都不行。
不出所料，办公室里原本拢作堆激烈讨论的众人，发现她走了进来，像是约好了似的同时噤了声。
“我坦白。”叶曼曼举起双手做忏悔状，她若还想在名扬待得像从前一般自在，那么她的态度就至关重要了。她现在还不想跳槽，毕竟若是有人用心设计，她到哪儿都待不长。
同事们在她下楼喝茶时，肯定假设脑补了千万种可能。若是由着他们一一来盘问，她绝对招架不住，那就只能由她掌握主动权。既不能让他们探到实质的东西，又要满足他们那颗沸腾中的八卦心。
“我跟许主播真算不上熟，她就是我一哥们儿的朋友。”叶曼曼眨巴着眼睛，故意加重了“朋友”两个字的音调，“有过几面之缘，我这样的大众脸能被大主播记住，其实我也挺吃惊的。”
“曼曼，许蓁嘴里说的你哥，就是你哥们儿？”冯扬问。
叶曼曼用力地点点头，“小时候在一个大院里住过，可人家现在混得人模狗样，距离太大，我们的感情已经很淡了。”
“唉，我们还以为是你亲哥呢。”肖肖撇撇嘴，语气带着几分惋惜又夹带了几分痛快。
“你那哥们儿不会是许主播的男朋友吧？”果然，八卦的心是浩大无边的。
“我去帮你们打听打听？”叶曼曼作势就去掏手机，“其实我也很好奇，我那哥们儿就是妖孽一枚，若不是功夫了得，怕是驯服不了呀。”
“你们猜曼曼说的功夫了得，是指哪些功夫？”此话一出，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曼曼，快快快，快问你哥们儿，他跟许主播到底怎么回事？”
“是呀是呀，我们等不及了，许主播到底哪些功夫好，是不是发嗲？”
“我觉得不是，应该是那个那个。”
“哪个哪个？”
……
讨论声又热烈起来，叶曼曼捏着手机，心里重复着提醒自己，不管那个谁上次态度多让她郁闷，总归是出于对她的维护，看在人家是在维护自己的分上，就先退一步，做人要厚道。
她指尖在键盘上起起落落，信息栏里一字一字连成一句：“哥，许蓁来名扬了。”
完毕，确定收件人无误，指尖再用力，发送。
预想中的回复短信没有等到，倒是等来了一通电话。这是某人的风格，觉得发短信麻烦还总是说不到重点，电话方便，三两句就能把事情讲清。
叶曼曼竖着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她打着哈哈按下了接听键，“哎，哥，好久不见。”
“她去那边给你惹麻烦了？”叶骥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一丝低哑。
“啊，没。”叶曼曼笑，身旁的人有的屏气凝神，有的表情焦急地示意叶曼曼问重点，她点点头，表示信息收到，敛了笑意严肃道，“哥，你俩是不是好事将近呀？我不管呀，要请客。”
“你现在在公司？”叶骥问。
“对呀。”叶曼曼说，“不要转移话题。”
“你身边有人？”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叶骥声音更低了，“她肯定在你们公司引起轰动了。”
后一句是明确的肯定句，叶曼曼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于是笑得更大声，“我可不管你俩现在到底什么关系，反正客是一定要请的。”
“下了班，你直接带你那些同事去冯记吃个饭，然后再去暮色玩一玩，所有开支都记在我的账上。”叶骥交代，“放心，麻烦很快就走了。”
叶曼曼却不那样觉得，这样安排，怕会越发撩起少女少妇们的狗血热情吧。不过话说回来，能把注意力成功地转移，让她不再是八卦的中心，未尝不是另一种解决之道。
“那就这样说定了呀！”叶曼曼遮住话筒，对着面前的人，小声道，“大餐大餐。”说完移开遮住话筒的手，继续道，“哥，你真是太大方了，不愧我们这些年的交情了，知道你忙，就不打扰你了，我挂了呀。”
“怎么样怎么样？”
“曼曼，什么大餐什么大餐？”
……
叶曼曼被团团围住，让她忽然有了种被追捧的错觉，她故意咳嗽了一声，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才慢慢道：“你们不知道，我这哥们儿像是害羞了，反正没有承认什么也没有否认什么，不过，人家同意请客了。”
“请谁？在哪儿请？”
“对呀对呀。”
“你们觉得我像是个爱吃独食的人吗？”叶曼曼嘴一噘，有几分生气的模样，“饭在冯记吃，吃完去暮色玩。”
“天，真是大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