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07年初春
已经是立春后的两周了,空气中还没有丝毫春天的暖意。三天两头的,天边依旧是彤云乱飞,路上仍然冷风呼嚎。
武元同将车开进了停车场,他的车就像爬行动物似的,慢慢地在一大堆车中寻找着空车位。稍微的晚到了一会儿,路上也就堵了一小会儿,这车位就成了问题。武元同终于停好了车,缩着脖子跟车场的保安点头打了招呼,跳着跑进了大厦的旋转门。
B2202是武元同的办公室。门的上方盯着一块偌大的铜牌,牌子上用中英文写着“武元同私人事务所”。不知道的人看了这牌儿,以为是找钟点工,找保姆之类的私人杂事的。要是那明白人看了,“哦,私家侦探。”
武元同1979年出生,差这么一点点,挨上“80”后。读了几年警校又修了几年的法律。最大的愿望是做一位知名的大律师,可没想到左右折腾了几年,到未了,开了家让人瞧不起的侦探所。这许是就叫“人不能跟命争”吧。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这间工作室的牌子小,但业务总是挺饱满的,一年四季的都有活儿干。这就足以说明,社会飞速的发展,家庭“事务”快速增长。人心道德高速地塌陷,是一条从自由王国,到必然王国的硬道理。
武元同辞去公职,从老家哈尔滨来到这个海滨城市青岛,到今年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也许平时的工作中接触太多的“情人,二奶案”,他对结婚,从心底有着深深的恐惧。他已经不太相信“爱情”这个包含着风花雪月的词。虽说已入“而立”之年,他还是决定继续地将“单身”进行到底。
大厦的中央空调还在供暖,武元同的办公室内的空气质量不太好,他开了半扇窗户透透风。他脱掉风衣,自己开始打扫卫生。朋友们一直劝他请个文员打理一些杂物,但他觉得没有必要找个小姑娘一边儿坐着,成天的你看我,我看你。他觉得那样不舒服,好像得了重感冒而出门忘了带纸巾。
武元同坐下来,开始整理上一桩已经完成的业务卷宗,分档入柜,他有着良好的工作习惯,细心,有序。有人按响了门铃,门没锁上,从外面能拧把推开。“请进。”武元同迅速打量着进来的这位年轻女人,之所以称之为女人,武元同从来人的发型和面部化妆得出“已婚”,但仍年轻的结论。这位女人,衣着时尚但不失文雅,体态婀娜,容貌姣好。“这样妻子,丈夫不太容易出轨”,武元同作出初步的判断。
“你好,武先生。”这位女士伸出手,大方地问好。“你请坐。”武元同伸手示意,顺便握了握对方的手。“我没有提前预约,不会打扰吧?”“不会,现在刚好有空,您请说。”来人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武元同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悄悄打开录音机。凡是当事人交代事由,他都有录音档案。有时,从初次谈话的记录中,能找出许多的头绪,这也是他的经验。“我叫华楠,本市人。这是我的身份证。”武元同看了一眼,“才二十八岁,难怪看上去挺年轻的。”武元同心里想着,耳朵里听着。“我四年前结的婚,丈夫开着一家小型的汽配商店。”武元同点着头,心里说:“来了,又是婚外情。”“我自己在香港路开了一家个人形象设计室,规模跟武先生这里差不多。”“差不多一年前,我丈夫有两天没有回家,后来警方通知,他在海边自杀。”武元同心里咯噔一跳。“我们婚前,就相处了差不多五年的时间,加上结婚之后,时间也不算短了。”华楠的语调,语音和情绪都很平静,谈及丈夫的死亡,就像叙述一个遥远的故事。“我从来没发现他的心理和性格上有什么缺陷。而且,我们都受过系统的高等教育。”武元同开始集中精力,全神贯注地倾听。“他的性格开朗活泼,社会上朋友很多,但从不与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个人情感方面他一向检点,几乎没有女性朋友。平常除了业务原因常常出差以外,总是两点一线,按时去上班,按时回家。”武元同点着头,同时点着了一支烟。“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也尽管就此事警方也早已作出结论。但我从不相信他会自杀。”“他是坐在海滩的礁石上,喝着酒死的,警察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身边还趴着一只黄白两色的京巴狗。”“当时没人注意这条小狗,可后来,包括我在内,谁也没在那几十里的荒凉海滩上发现这只狗。”“警方为此案忙了两个多月,才做出了结论。案子虽然结了,但我心里的疑问没有解开。”武元同站起身,给华楠倒了一杯开水。
“因此,我想委托你重新就此案进行调查,那怕最终得出的结果与警方的定论一致,我也认了。”“毕竟,我终能心安。”武元同隐隐约约记起一年多以前,日报的生活栏目刊载过一篇关于这桩自杀案的报道。“武先生你看,你能接受这个委托吗?”华楠看着武元同沉思的面孔。武元同在烟缸中掐灭了烟头,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我接受,我接受这个委托。”华楠从提包中拿出一个厚厚的卷宗,放在办公桌上。“这里面,是有关我丈夫的全部背景资料。这袋内还有一个U盘,里面复制的是我丈夫的所有经营活动以及往来业务单位和往来的人员详细材料。”华楠又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这个信封里面,是我预付给武先生的业务预付金,二万元人民币。业务结束后,除开所有正常费用,我付给你六万元人民币的酬劳。您看合适吗?”武元同连忙说:“多了些,除开费用,我只能收你四万元人民币,我们的此类收费,也是有标准的。”华楠摇摇头,“不,我愿意多付,因为我知道,要将此事调查清楚,应该很难也很费事。而且,有时候也会很花钱的。”“武先生不必客气了,我们签委托合同吧。”
武元同已经从直觉上感到了这桩调查的挑战性,他愿意接受这种挑战,他也渴望这种挑战。难度越大,智商越高的业务,才是他涉足这个行业的本来愿望。
他与华楠签订了委托书,双方留下了家庭住址和固定以及移动电话的号码。送走了华楠之后,武元同关上窗户,锁上了办公室的门,他拎着一个宽大的公文箱,箱子里装满了各种器材和华楠交给他的,有关她丈夫的那一个厚厚的卷宗袋。武元同神采飞扬地走出了写字楼。
武元同把车停在了中山路的停车场。这附近有一家他朋友开的茶楼,他现在需要一个极为安静的环境。武元同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融入到华楠和她丈夫的生活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