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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 山 似 海 第九章


阿香在街上跑了一下午,都是在给宋云飞买东西,穿的用的,还有吃的喝的。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阿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地去关心他,和想尽自己的力量去呵护他。开始她也问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后来自己也没想明白。反正想去做,就做了。

对於宋云飞的最初印象,只是觉得他踏实和稳重。这些,大概是宋云飞脸上那种沧桑所让人去感觉到的。后来,她发现,他还是一个细心,能干和聪明的人。这样的人,为什么他从前打工那些地方的老板们,没有留下他呢?阿香下了个结论,那些人是“有眼无珠”。再后来,她从宋云飞吃饭的这件事上,知道了他处境的艰难。阿香自己觉得心中的感受,是一种疼痛。她不知为什么会心疼。难道,也是因为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苍桑?她想不出所以然来。

看到宋云飞,让她想起了另一个快要彻底忘记的男人,那个跟顾小囡结了婚,并有了一个女儿的罗青山。

阿香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虽然看上去仍然还漂亮,仍然风韵撩人。但毕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一个四十六岁的女人,正处在思维衰老的临界点上,她不仅害怕未来,也害怕过去。阿香觉得自己的这四十多年中,从没有真正地爱过,也从没有真正地被爱。对于一个聪明漂亮的女人来说,这不能说不是一种悲哀。

嫁给顾伟忠是一个错误的话,与罗青山上床就是一种痴呆。果不其然,顾伟忠早早地去世,而罗青山却娶了别的女人。阿香对什么都后悔,只是不后悔自己还活着。她觉得从前有个什么名人说过,“只要活着,就有希望。”阿香一直努力地希望着。但自从顾伟忠去世罗青山另娶她人,阿香就断了要再嫁的念头。她并非因顾伟忠而“曾经沧海难为水”,更不是因罗青山而“除却巫山不是云”。她是害怕,害怕自己嫁错了人。

宋云飞到店里的第一个晚上,阿香几乎是整夜无眠。她不是睡不着,而是不想睡着。第二天上午十点,阿香跟往常一样,准时到了批发部。

当阿香走进店里时,她发现一位身材高大,成熟稳重,带着几分儒雅的中年男子,正在与一位说北京方言的男人聊得亲如兄弟。前者,是焕然一新的宋云飞,后者,是一位来自北京的新客户。

宋云飞正按照墙上贴的价目表,跟北京的这位客人商量着一桩长年的业务。这位北京客人,每个月,需要两吨产自于九江境内潘阳湖中的银鱼。而宋云飞并不知道,九江的银鱼,只有一家可以长年供货,其它的商家只能贴个招牌,事实上是一条银鱼也拿不到。而可以供货的这一家,就是罗青山的“顾青山水产”。

阿香不能打断宋云飞已基本谈妥的业务,她悄悄地坐在桌边整理着抽屉,心中想着拼着这张脸不要,也要从罗青山手里弄出银鱼来。北京客人约好了下午三点带合同过来,签订要货发货等事宜后,高高兴兴地走了。宋云飞送完客人进来,不好意思地站在一旁,“我看你还没来,怕跑了这笔业务,所以,先大概地跟他谈着。我没想到他如此爽快。”“不知,有没有不对的地方。”

阿香笑笑让他坐下,“没有不对的地方,你说的很好。没想到,你还是快做生意的好材料。”“只是,你还不太了解九江的市场和供应情况。”接下来,阿香把关于银鱼的业务状况,仔细地说了一遍。当宋云飞从阿香口中听到“罗青山”这三个字时,他差一点儿就没能抑制住心中的那一种激动和冲动。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只是面色上有些兴奋而已。阿香认为,那只是因为得到认可和表扬后的高兴罢了。

此时此刻,宋云飞离罗青山,已经不遥远了。

在“顾青山水产批发部”,宋云飞终于见到了罗青山,这个他“日夜惦念”的人。虽然还不能最终肯定,但宋云飞决定要与罗青山好好地相交一场,以不辜负了五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寻找。

罗青山看见那辆大“金杯”,就知道是阿香来了。对这个女人,罗青山的心里始终有着一份歉意。他从来没在心中去想阿香有什么不对,反而总在想着自己有什么不对。

看着车慢慢地停稳,罗青山迎了上去。随着阿香下车的,还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罗青山没有多想,笑着跟阿香打着招呼。“阿香来啦,今天这么有空啊?”阿香抬着头眯着眼看了看他,也笑容满面的回答:“是啊,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哦?是有事找我?是不是流动资金出了问题?”罗青山总想帮帮阿香,一来,她是个女人,做这一行不容易,二来毕竟于自己有过一夜之情份,他虽然不懂得什么“百日之恩”,但总不想看她遭罪。一个没啥文化的人,想出来的道理往往最贴近真理。

阿香摇头,“不是资金,是银鱼。”罗青山脸色一松,呵呵笑起来,“银鱼怎么啦,如果是你要,多少都给。别人嘛…。”他打住了话头,看了看阿香身后站着的那个男人。“别人?”阿香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啊,这是我店里新来的业务经理,我给你们介绍介绍。”她的口中,将宋云飞的地位连升三级。“这位是罗青山,罗经理。也是你们四川人。这位是宋云飞,宋经理,你的老乡。”

罗青山脸上有了笑容,“老乡?你是四川那里的?”宋云飞上前一步,伸出了双手,“我是四川资阳的人,罗经理呢?”“哈哈,太好了,还真是老乡。不远不远,我是内江的。”罗青山握住了宋云飞伸出的双手,使劲地摇了摇。

“进屋坐着说话,我给你们泡茶。阿香你那银鱼不是什么事,我分分钟给你搞定,放心吧。来来,里面请。”不知为什么,今天罗青山的话特别多。而且特别热情。阿香和宋云飞跟着罗青山进了他的批发部。

罗青山一边泡茶,一边用耳朵和肩头夹着听筒打电话,“喂,老鱼霸,是我。哈哈,要银鱼,多少?你等会儿。”阿香连忙说了句:“每月两吨,十号之前要。”罗青山点点头,“每月三吨,十号发货,八号要。”这就是罗青山的聪明之处,要两吨说三吨,以防意外,多出来的也不愁销。十号要说八号,打出时间的余量。

“好啦,就这样。不过,这次可是先货后款哈,对。要是不放心,呵呵,谢谢。”罗青山的话没说完,就让对方给顶回来了,大概还骂了他两句啰嗦之类的话,所以他赶忙道谢。为了怕阿香的流动资金有困难,罗青山告诉对方是先拿货,到期结账。也只有他,拿了紧缺的货还不给钱。别人,谁也办不到!

阿香站起来道谢,“谢谢你帮了个大忙,要不然可真麻烦了。”“宋经理,我们回吧。”宋云飞也站了起来,正说要走,顾小囡带着女儿罗囡回到店里。

顾小囡一见阿香在,立刻用上海话打招呼,“啊呦,稀客稀客,阿香妈。”顾伟忠去世这么多年了,顾小囡一直这么称呼她。

阿香却拉着孩子,口中说的是,“囡囡好。”女儿与母亲的名字中,都有一个“囡”字,如此一句,个人去会意了。顾小囡见阿香要走的样子,赶紧又补了一句,“我们刚回来,你们就走啊,再坐坐?!”阿香笑着回答:“不坐啦,店里还有事。改天,改天我请你们一家子吃狗肉去。好吗?囡囡?”请客,是冲着罗青山给帮了个大忙,话呢,是说给孩子听。罗囡两手一拍,“太好了,我就想吃狗肉,可我爸不许,说会生疯狗病。”一屋子的人都哈哈笑起来。

罗青山送阿香和宋云飞到车旁,“有什么事,尽管来,能办到的,一定办。”阿香关车门前,冲罗青山点点头。

“宋老乡,有空,过来喝茶。”宋云飞答:“一定要来的,一定要来的。”罗青山对宋云飞印象特别好,所以要他有空来坐坐。想那宋云飞,能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