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过完了2005年的元旦,离春节就不远了。氧气站送来五只氧气瓶,是为了以防节日期间需要时,氧气站休假没法换,而提前准备的。罗青山来了,一进门,看宋云飞一个人扛着一只气瓶小心地往店中走。他放下手中的包,跑上去与宋云飞两人合力抬了起来,卸完气瓶,罗青山帮着宋云飞向阿香请假。“阿香,我让宋哥跟我下一趟湖,把节前节后的货先备一下。你看…。”阿香问了句:“现在才去,几点能回来呢?”罗青山想了想,“晚上十二点以前吧,我保证安全地把他送回来。”罗青山觉得阿香对宋云飞“有点儿意思”。所以如是说。阿香一想这也是正经事,去就去吧。
“告诉你啊,开车可不能喝酒。我要发现你们喝了酒回来,明天我就自己下湖去找那个‘老王八’,非把他背上的壳扒下来不可!”阿香用食指点着罗青山的脑门,叉着腰地说出了这番警告。罗青山吓得脑袋一低脖子一缩,“哎,哎,不喝不喝,回来你检查,检查。”两人嘻嘻哈哈地跑了。阿香一看没什么事了,开始做年前大扫除。反正平日里也做,没什么太脏的地方,一个人慢点儿干,一天也就完事儿了。
宋云飞和罗青山两人到潘阳湖的淡水养殖场待了半天,回到市区早已过了凌晨十二点。因为多少喝了几口酒,回到批发部门口,宋云飞一下车,罗青山开了车飞快地跑了。宋云飞看卷帘门没压死,留着的一条缝里还亮着灯光。心想这么晚了,阿香怎么还没回去?
宋云飞拉开了卷帘门进了屋。果然,阿香一脸严重的表情,正独自坐在沙发上喝茶。宋云飞看看四周,讪笑着走了过去。阿香没说话,只对他招了招手。宋云飞明白那是叫他过去。到了阿香的面前,见阿香两眼死死盯着他,“张开嘴,哈口气。”宋云飞一脸的坏笑,心想还真检查呵,这下可失言了。他无奈地张开了口,“酒气冲天,哼!以为我说着玩儿的。”话还没说完,伸手去拿电话。宋云飞一看不妥,赶紧伸手压住了阿香的手。
阿香的手一哆嗦,停下了。宋云飞将手慢慢抬起,阿香一翻手掌,握住了他刚刚抬起的手,“我不是真打,就想吓唬吓唬你的,以后开车最好少喝点儿。”宋云飞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啊,以后少喝。你今天做卫生啦?!怎么不等我回来明天一起做?”阿香回了一句:“没事儿,不累。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宋云飞坐下,点着了一支烟。阿香倒了杯茶,放在宋云飞的面前,“你去把门拉下来,我们说会儿话。”“哎。”宋云飞答应着拉下了门。
阿香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她两眼盯着宋云飞,就好像从来都没见过似的。看得宋云飞发虚,“说吧,有什么事儿?干嘛盯着人家看。”阿香摇摇头,“我有言在先,我问的话,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怪你。而且,我也保证从我嘴里决不会说出去。”宋云飞一时没回过神来,只点头看着阿香。“你叫何为,是一名刑警,对吧何警官?”宋云飞听了心中一跳,但脸色,还算正常。“你到九江来,一定是有什么任务,所以才把自己混到打工的人当中,对吗?”阿香接下去继续说着:“我一直很奇怪,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来打工。凭你的文化知识水平,随便去一家什么公司,都可以找到合适的位置。”
“今天打扫卫生,我想清扫一下卫生间的天花板,发现了你放在上面的包。你放心,我什么东西都没动,只看了你的警官证和你的驾驶证。我也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子,能分得出轻重。就是这样。”原来如此。宋云飞低着脑袋点着头,他考虑着怎么跟阿香说。
宋云飞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阿香安静地坐在旁边喝着茶。
安安静静的屋子里,气氛有些凝重。宋云飞站起来,把电热取暖器调到最高档,顺手脱下了外衣。“阿香,如果你真的想听,这个故事有点儿长。今天晚上,你是没时间休息的了。”阿香笑笑,“别说一个晚上,十个晚上不睡。我也听。”
宋云飞点头,“好,我先去把开水烧上,重新泡点茶再从头讲给你听,好吗?”宋云飞相信,阿香是个有担当的女人,说了真话,彼此间反而更好相处。在一些事情上,也容易处理得多。
烧上开水,宋云飞出来从屋里锁上了卷帘门,他稳稳地坐在了静静地看着他的阿香身边。将一个血淋淋的故事,从1990年的11月1日,讲到了来九江的那一天。
一个人一生当中最好的岁月年华,与发生在这些年华中最为伤心的经历。慢慢地,点点滴滴串成了无休无止的脚步,和春夏秋冬的交替。
失望,希望,泪水汗水,混合着雨雪风霜,伴随着年轮的更换,将九江的这个两个人的夜晚,变得浪涛滚滚,心绪难平。
当宋云飞结束这个故事时,阿香早已不再流眼泪。他心目中的宋云飞变得更加高大。而她觉得自己,就像亲历了一次灵魂的洗礼,变得更干净,更成熟。
她知道,宋云飞早已在将近十五年的历程中,远离了忧伤和仇恨,他想要继续的,只是一种责任。而这种责任,对于一个心中永远都有阳光照进的人来说,是永远不会有止境的。
阿香用自己的双手,捧着宋云飞那刻满沧桑的脸,静静地,看了很久很久。
2004年农历除夕
“浔阳水产”批发部内,沙发,办公桌等都靠了边儿,屋顶垂挂着的一盏大红灯笼下,放了一张大圆桌和五把椅子。靠边的茶几上,水果,糖,香烟,白酒红酒,还有两包红色的鞭炮。
阿香扶着椅子,椅子放在门外,椅子上站着宋云飞。他们两人还没把春联贴好,罗青山的一家子就到了。大老远的罗青山晃动着手里的提袋高声喊着:“哎,宋哥,你看我带啥子(什么)来啰?四川的老腊肉,哈哈哈。”一串串的欢声,一阵阵的笑语,将过年的气氛烘托得热热闹闹。
全体动手,每人三个菜,不许重样,摆开了“川沪”大决战。中央电视台的新年联欢会还没开始,“浔阳水产”批发部中的年夜饭,第一杯酒已经落入肚中。
今年的宋云飞,跟往年一样,回不了老家过年。往年是回不去,今年是不能回。他如今是一步也不能离开九江,他心里害怕又跑了他罗青山就麻烦了。
酒喝了一半儿,饭吃了一半儿,罗青山让顾小囡站起来关了电视。他这里端着酒杯说了话。“我先祝我们大家明年生意更上一层楼。”仰头喝了下去,“这年饭吃了一半儿啦,我有件事情想跟两位商量。”罗青山这话是冲着阿香,宋云飞说的。两人不知他要说什么事,相互对视了一眼。
“我跟顾小囡商量了一下,明年,在批发生意不丢的情况下,想搞个养殖场。只养银鱼和湖虾。但说实话,没有宋哥我就没有主心骨。所以,想跟你们商量着大家一起干。资金我出六,你们出四,五五分红,你们看行吗?”阿香借着酒劲,高声赞同。“我看行,这养殖,是批发的根本。我早就想干了,只是我一个人干不起来。也别四啊六啊的,都出一半。宋云飞,你看如何?”
这下子,大家的眼睛都盯住了宋云飞。宋云飞摸摸脑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可我,我也想干,可没钱呐。”大家哄地一声全笑了起来。看样子这团年饭,还吃出效益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