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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 山 似 海 第一章


美丽的庐山脚下,滔滔的长江之滨,有一个景色如画的中型城市。她就是江西省的九江市。“山拥千嶂,江环九派”的九江,自古以来不仅人文鼎盛,还因坐拥长江黄金水道之便利交通,而商业繁荣。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京九,合九,铜九铁路在境内纵横交错,九江长江大桥建成通车,加上原有的长江,鄱阳湖,洞庭湖的水网航运。现代经济运作下的九江,不仅重振中国古代“四大米市”,“三大茶市”的雄风,还让千里之内的“左邻右舍”甘居下风。

说到九江的商业,有一个现象可称之为“奇”,除了国有化和集团化的商业企业外,民间的商业大多为赣、鄂、湘、皖等外地人所经营和把持。而九江的本地人呢,又大多出走他乡做生意,这便可称之为“怪”。大约是因为水陆交通太过发达,人们一抬脚,便可到来,一落脚,又可离开。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这来来回回挪动的人流中,不知有没有那“死”了的,但却有那“挪”活了,而且还越活越精神的。

公元1990年11月

11月6日,礼拜日。由重庆开往上海的轮船,在黄昏时分停靠在九江码头上。下船的乘客不多,稀稀拉拉的十几个人拖着,背着,提着行李,经过栈桥走向下船检票口。检票口的栏杆外,挤满了接亲友的人群。彼此呼唤的各种方言你来我往,让人不知所说为何。

所有走出检票口的旅客,只有一个人,没有亲人或是朋友来接。这位没有人接的男子,叫罗青山,今年刚好三十岁,四川省内江市人。罗青山那方形的大手,拎着一个很大的旅行包。他站在码头外,四下里眺望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嘴角上,有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并非有什么事来到这里,也不是偶然路过。他是专程投奔这个城市而来。

罗青山从小就失去父母,在孤儿院中长大。他是从孤儿院里的炊事员的口中,听说了太多的,关于这个城市的故事。那位姓黄的炊事员是江西人,每次回老家,都必经九江。年头多了,次数也就多了。能编成故事讲给人听的,也就是九江啰。

罗青山十九岁那年离开了孤儿院,进了一家小小的翻砂厂当工人。在化铁炉边烘烤了两年之后,厂里觉得他表现挺好,送他去学了个驾驶执照后,又回翻砂厂当了个货车司机。罗青山是个性极端孤僻的人,在工厂里,一年也听不到他说几句话。但无论是谁叫他去干什么,他都点头就去,从无半点怨言。人们觉得他心地还不错,习惯了就拿他当个哑巴。这个“哑巴”虽然很少说话,但谁也不敢欺负他。罗青山有一副高大而又粗壮的身材,最吓人的,是他那双特别巨大,而又长得方方的两手,二百来斤重的翻砂模子,他一手一个,拎起来就走。

罗青山没有男朋友,当然也没有女朋友。他自己在市郊租了一间房子住。每天按时上下班,从不与人来往,也从不把工厂的车开出去干私活。他不开车,或是没站在你面前时,你不会想起还有他这样的一个人存在。罗青山活着,但只是一个影子。

直到上个礼拜一,他给工厂送去了一份退职报告。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听任何人说一句话。就像当初进这家工厂时一样,罗青山两手空空地离开了翻砂厂。当然,他本来就只是一个影子。他的存在与否,不会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就如同他当初来到这个世界时,若不是那位扫大街的大姐,发现了被包在一床小棉被里的他,他就根本不会在这个世界里存在那么久。罗青山的退职,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11月1日,礼拜六。罗青山从工厂退职的第五天,早上开始,他收拾着自己简单的几件衣服和一本地图册。他从床下拿出一只巨大的旅行包,把所有的东西放进去之后,旅行包仍然像似什么也没装。罗青山坐下来,他从桌子的抽屉中拿出唯一的一张信签纸,唯一的一个信封和唯一的一张两毛钱的邮票。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签字笔,给房东写信。他要退掉租来的这间小屋,还差三天租期就到了。其实房东就住在市区,坐门口的公交车,二十分钟就能到。但罗青山觉得还是写封信来得方便。

信写好,罗青山仔细地将信和租房协议,还有一把钥匙,一并装入了信封。他早上起床煮了些稀饭,剩了一口,为了粘贴信封口。

罗青山看看表,差一小时十二点。他准备离开,而且不再回来。临出门前,罗青山又从床下拿出一柄雪亮的斧头,装进了旅行包。他拿起桌上的一个相框,六寸的照片是孤儿院的孩子们的合影。罗青山盯着照片看了一会,脸上漾开了极难一见的笑容。他用手掌拂去了照片上的灰尘,将相框装入旅行包中。

罗青山原地转身,从下至上地看了一遍这间渡过了许许多多个春夏秋冬的小屋,他用手摸了摸桌子的边缘,眼睛有些发热,喉咙有些发堵。他用力打开了门,然后“哐”地一声又迅速地将门带上。

罗青山走在大街上,他随意的看着将要下雨的天空,随意的看着这座生活了三十个年头的城市。在这里,除了讥笑,讽刺,留在他身后的,还有人们背后的指指点点和议论。这样的一个地方,又有什么值得他去感叹,或者是怀念的呢?!罗青山觉得,什么都没有。在他的身边,这些活着的人,还不如那些没有生命的桌椅板凳,还不如天天陪着他的锅碗瓢盆。

罗青山走在大街上,他看到了街边的一个绿色邮筒。他走过去,将那封写好的,给房东的信投了进去。他对着邮筒笑了笑,又伸手摸了摸那邮筒黄黄的“帽子”。他,是在向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他寄出一封信的人,那位年老的房东大爷告别。

罗青山走到了“金色大茶楼”侧面的停车场。上班时,他天天开车送货经过这里。停车场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车,但却没有人看守。因为来这里喝茶打牌的那些个人,都是这城里的“大哥大”。所以没人交费,当然也就不会有人看守。

罗青山轻松地捅开了一辆“长安”小面包的驾驶室门,他把手中拿着的,巨大的旅行包扔了进去。然后安安静静地将车开出了停车场,他将车左拐,往市郊开去。

初冬的内江,不会太冷,但却很阴。一个月当中也难得出几回太阳。罗青山将车顺着街边慢慢地停了下来。他看了看表,刚过十二点,这条偏僻的郊区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大家都在家里吃着中午饭呢。

罗青山慢慢地下了车,手中仍然拎着他的旅行包。他没取下车钥匙,也没关紧驾驶室的门。绕过车前方,他走上了人行道。路边,是一家小小的储蓄所,罗青山平时在这里存取自己的工资。

罗青山前后看了看。路上还是没有人。马路对面是一排上下两层的临街住宅,除了一条说白不白,说灰不灰的流浪狗,就只有树上唧唧喳喳的一群麻雀。罗青山推开门走进去。只有一个女柜员,另一个,出去买饭去了,也没有顾客。罗青山面带微笑抽出了包中的斧头。他嘴里低低地吼了一声“站起来,不要动!”挥斧将柜台上方的不锈钢防护栏砸开。从柜台上翻身进去。

突如其来的状况,女柜员几乎没有任何反应,被吓得有些发呆的脸上,是一种近乎于麻木的表情。

地上和桌边有四只灰色的铁皮箱,锁都开着的。罗青山放下旅行包,两眼狠狠地看了看站里一边的女柜员。他迅速地蹲下身,拉开了旅行包的拉链,将包口敞开。一个接一个的将四个铁箱里的人民币,统统装进了那只巨大的旅行袋。

本来,事情就可以到此结束,但罗青山抬眼间,发现桌子里侧还有许多捆扎好了的钞票。多是抢,少也是抢。罗青山将包里的钱和东西用手理了理,跳起来将桌子里侧的那一大堆钞票,又全都装进了旅行包内。罗青山拉上拉链,用手拎了一下,不足百斤。轻松地笑了一下的罗青山刚要翻过柜台,站在一边的女柜员突然扑向办公桌,她的手,几乎就要按在了报警按钮上。

罗青山手中的斧头,用力地挥了出去。闪亮的刃口像一道电光,划过女柜员的颈后,一颗两眼圆睁的头颅滚到地上,鲜血喷洒。女柜员僵硬的身躯,重重地倒伏在办公桌上。最终,警铃没响。罗青山没有多看一眼,他将旅行包扔过柜台,自己拎着那把杀人的斧头越过了柜台。他从地上提起了旅行包,三步的距离,他就走到了街边的人行道上。他迅速地打开车门,将包和斧头扔进去后,快速地将车开走。

刑警们赶到储蓄所时,罗青山已开着偷出来的“长安”小面包,行进在内江到重庆的老成渝公路上。刑警们找不到目击者,也没有太多的现场痕迹,唯一的发现,是一张带相框的旧照片。储蓄所被劫走现金,包括当日尚未领走的,一家国企的全员工资,共计人民币一百三十万元。公安部,将此案定为“限期侦破”的一级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