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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 山 似 海 第八章


劳务市场中,人山人海,做什么活儿的都有。宋云飞拿身份证去管理窗中交了两元钱的管理费,然后给自己写了一块牌子。“一切杂活”,这四个字一放在地上,旁边的直拿眼瞅他,心想“你能耐大了,什么都能干呀。”宋云飞坐在自己的包上,点了支烟抽了起来,雇主们一长串一长串地从前面走过去,没有一个问他的。一晃之间,快到中午了。很多人都离开,嚷嚷着明天再来。宋云飞心里想着“再坚持一会儿,要不今晚就得住旅店,又要多花钱那。”他用抽烟的方式来鼓励自己,每点着一支烟,他都默默地念着,不等烟抽完,就会有人来问的。

五支烟抽完了,还是没人问。而且整个市场里,双方面的人都越来越少。宋云飞感到自己不似往常那样的运气很好。他再拿出一支烟并对自己说“抽完这支烟还不来人,就真的只能明天再来了。”这种市场,下午是没人来的。

坊间有句俗话,叫作“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冤家”二字,指的不仅仅是男女冤家,也指那生死冤家。宋云飞低头抽着烟,盯着自己写的这几个字,他看着看着的,那写着字的白纸前面,出现了一双女式皮鞋。黑色的女款春秋皮鞋,中跟,鞋口前左右各有一朵皮革做的小花,看长度,应在36.5----37号之间。而且此位女士脚的幅面较高。宋云飞练习着自己的专业,根本没往其它方面去想。“你都能干什么活儿啊?什么叫一切?”面前的这位女士看上去四十岁左右,微胖。虽说是徐娘半老,但笑起来的模样依然动人,嗓音还特别好听。宋云飞还没意识到这是在问自己,仍在心里可以琢磨“第一印象”。

“喂,你看着我不说话,什么意思啊?问你呢,能干什么活儿?”这一回,嗓音可就不好听啦。宋云飞一回神儿,“哦,对不起对不起,走神儿了。回您的话,什么活儿,都能干的。”宋云飞赶紧站起,微笑着,不好意思地回答。

“干过水产吗?鱼啊,虾啊,什么的?”女士见他站起来那么一个大高个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问道。“没干过,但想来也没什么难处,不是什么高科技,一学一干,不就会了。”宋云飞老老实实地回答着。

“哪儿的人,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啦?”说话的速度够快,问起话来像妈。宋云飞心里想着不由一笑答道:“四川人,宋云飞,今年四十四岁,身体健康。”女士听了回答也笑开了:“呵呵,听你的口音,不像四川人嘛,说话挺利索,像报户口似的。”“这些年在外面打工什么地方的话都学,家乡的话,反倒是忘了不少,嘿嘿。”

“听你说话,也是有点儿文化的人,怎么落到了站劳务市场的地步?”女士的盘问,没完没了。“没啥文化,只读过几年书。单位一改制,员工就下岗呗。”宋云飞说的都是从刚才地上的半张报纸上学来的话。“哦,家中都有什么人,孩子多大啦?”这次,是真的查户口了。“上有老父母,下无小妻儿。自己都养不活,不敢拖累别人,嘿嘿。”宋云飞这又是从刚才扔掉的破报纸上看来的,一股脑儿的卖给这位东家了。“哦?”听了宋云飞的这句话,这位女东家不禁是上上下下地,仔仔细细将宋云飞看了个遍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头三个月,工资六百,管吃住。另外,吃住都在店里。晚上算半个守夜的班,每月另加补助二百元。你同意吗?”宋云飞一乐,弯腰拎起了地上的包。“什么同意不同意的,给口饭吃就行。”“东家,我,跟您走。”“叫我阿香,别叫东家,难听得要死。”话落一转身,领头走了。宋云飞愣神之间,三步两步地赶上了。经过一个摊位时,蹲在地上的那位老哥冲着宋云飞挑挑大拇指,“行行,运气不错。”宋云飞冲他点点头,赶紧走了几步,不近不远地跟着阿香。

坊间,还有一句话,说的是“山跟山不见面,人与人,总相逢。”看起来,天意之中,是那罗青山的劫数到了。

阿香开着一辆大“金杯”,把宋云飞带回了水产批发市场。阿香拿钥匙开卷帘门,宋云飞抬头看了看店招“浔阳水产”四个字,每个字的直径,超过一米,够大,够气派。

宋云飞跟着阿香进了店。批发部够大的,有三个门脸的开间,但只开了两个门面,一个用作进出,一个全是装着各种鱼虾的玻璃缸。拉开玻璃前的卷帘门,站在外面就能看齐全了店里的经营品种。店里的四壁,也全是玻璃缸三层靠墙,一片哗哗的充氧气和水流之声,犹如站立于山间的溪涧之旁。

中间是一张大的办公桌,一圈儿沙发,茶几等,一台二十九英寸的电视机,吊挂在室内的一角。阿香指指里间的门,“那里面,有三间屋。一间睡房,如今归你用,自己打扫收拾一下,被褥我下午送过来。”“另外,有一间厨房一间小的卫生间,恐怕,都得打扫。原先的工人回老家了,不再回来。所以这店里,只有你我二人。”

“进货,发货,是我们的主要工作内容,以后你慢慢熟悉。店里只是样品,谈业务用的。不过,只要发现快死的,自己就煮了吃,没关系。”“还有就是我们的吃饭问题,你我谁有空谁做饭。你,会吗?”东家讲话,简明扼要,宋云飞心中暗暗佩服,“会一点儿,但厨艺不高,呵呵,还可以学的嘛!”宋云飞边笑边答。阿香一笑点头“那你就受累动手做吧,我们该吃午饭了。里面有个大冰箱,什么都有,你看着办。”“吃过饭你做店里的卫生和个人卫生,我回家给你拿被褥。”

宋云飞将包背进了里间。果然,到处乱七八糟,一塌糊涂。挽起袖子,打开冰箱,宋云飞片刻功夫吵了三个菜作了一个汤,刚好电饭锅里的饭也熟了,两人吃饭。

一伸筷子,东家脸上笑开了花,“做得真好,真看不出来,真好吃!你还挺谦虚嘛。”宋云飞大口吃着,一会儿点着头,一会儿摇着头。东家又乐了“慢点儿吃,有的是东西,不够再做嘛,呵呵呵。”

宋云飞不好意思地指指肚子“我有点儿饿了,三天之中,我就今天早上到了九江才吃了两个馒头一碗面。对不起啊。”阿香听了宋云飞说的话,停止了吃饭,“那你是早上的船到的?三天?为什么不吃饭呢?”宋云飞脸一红,“钱买船票了,口袋里留了三十块钱,怕一时找不到工作,还能到小旅店住两天的。”说完低头继续吃饭。

不知为什么,阿香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儿热热的。她伸手端了碟子,将一多半儿的木耳炒鸡蛋拨进了宋云飞的碗中。“别急,慢慢地吃,想吃的话,我去给你再炒。”宋云飞感激地看看她,摇摇头,“足够了,谢谢东家!”

“我说了,不要叫我东家,我讨厌这两个字。”宋云飞一点头赶紧说:“是,是。”但未了的两个字从嘴里钻出来,还是“东家”。阿香白了他一眼,“唉,你就不能捡回你的自尊吗?凭劳动吃饭,不下贱!”从阿香口中说出来的,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像似一柄铁锤,重重地敲在了宋云飞的心窝子上。宋云飞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手中的碗筷直哆嗦,可口中的一嘴饭菜,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是的,无论什么人,在人格上都是平等的,决无高低贵贱之分。只有人性,才能区分出高贵与下贱!宋云飞的感动,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能在人格上对另外一个人如此的尊重。他不知道的是,阿香的这些感悟,也是这十多年的摔摔打打中体会出来的。这些时光中,前后的阿香可以判若两人。

吃完了午饭,宋云飞关上了店门,独自开始打扫和整理店内的清洁卫生。他从自己的将要在里面睡觉的小屋开始,一步一步地整理到店面。当他修理好了卫生间的热水器,换下了灯箱中不亮的灯管,并擦完所有的玻璃缸的外面之后,天已经快要黑下来。他不知阿香什么时候回店,也不知该不该做晚饭。桌子上有电话,但他不知道阿香有没有手机,手机的号码,更是无从知晓。所以只好把地面再擦一遍。

做完这所有的一切,他烧上了开水。因为他发现有茶叶筒,而且筒里有很香很好的茶叶。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的喝一回茶了,他拿了一只刚刚洗过的杯子,放上茶叶,准备边喝茶,边等阿香。宋云飞坐在沙发上,看着烟盒中仅剩的两支烟,他拿出了一支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他暂时不能买烟了,因为他的三十元钱,已经买了清洁剂,刷子,拖布和两支灯管,不仅一分不剩,还欠着人家店中几毛钱。宋云飞拿起杯子往里看看,茶叶碧绿碧绿,嗅一下,撩人的清香。他轻轻地喝了一口。

宋云飞第一杯茶还没喝完,阿香提着抱着一大堆的东西进来,“宋云飞,别喝茶了,去门口的车上,抱你的被褥。”宋云飞起身走到门口的车旁,从驾驶副座上,抱回来一大堆的东西,有两床厚厚的褥子,床单,被子被套,枕头和枕巾。宋云飞拿起来一看,全是新的,还带着店里的价格标签。宋云飞没说话,转身看着阿香。

阿香正从几个包里往办公桌上堆东西,“别站着,去把车门锁了,进来时把大门拉下来,然后你做晚饭,我去给你铺床。”

宋云飞开始做晚饭,他提前问了阿香做什么菜,阿香告诉他,“凡是冰箱中有的,还有这屋子里的水缸中游着的,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宋云飞刚刚插上电饭锅的插头,阿香在外间喊他,“宋云飞,你出来一下。”他以为,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赶紧从里间的厨房跑了出来。阿香指着桌上的一叠尚未拆开包装的衣服,“你自己看看,这些颜色和式样你喜欢吗?我不知尺寸,试着买的。但已讲好了可以调换。”有衬衫,毛衣,夹克,裤子,鞋子和一双长长的皮鞋。宋云飞用手指了指自己,“我的?”阿香没看他,低头找裤子,“当然是你的,我穿的了这么大的衣服吗?!”阿香从包装中拿出一条黑色的条绒长裤,抖开了在宋云飞的腿上比划,“长短正好,卷个边就行,我带了针线,吃完饭就给你弄。”阿香得意地笑了,为自己的眼力的准确而沾沾自喜。宋云飞一句话没说,闷着头做自己的饭。片刻,阿香又喊起来了,不过这次不是喊他宋云飞。而是惊叹这屋子变了样!原来,到现在阿香才发现,整个店里,从里到外,都不一样了。阿香专门跑进了卫生间,她发现热水器的指示灯已亮了,温度计的指针在七十五度的红线上。她伸手摸了摸墙上的瓷砖,低头看了看雪白的马桶。阿香轻轻地咬住了下嘴唇。

宋云飞只炒了一个菜,做了一碗紫菜鸡蛋汤。阿香坐下吃饭前问了他一句,“怎么就一个菜?冰箱里没菜了吗?”宋云飞只说了三个字:“有,够了。”

阿香笑了笑,从桌上的一个塑料提袋中,拿出一瓶酒,两包熟菜,油炸小黄鱼和卤牛肉。“喝点儿吧,累了一下午,解解乏。”宋云飞点头打开了瓶盖,找了个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两多酒。

吃饭时阿香问他:“你买的清洁剂和刷子拖布?灯管也是你买的?”宋云飞点点头,“还欠人家店里几毛钱,我没有了。”

阿香点头拿过手包,从里面抓出一大把十块,五块的钞票,“给你,够还人家的了吧?”宋云飞只拿了一张五元的钞票,“我先去还给人家,另外,我买包烟。”阿香手直摇,“不用急,先吃饭,明天还也可以的。还有,我给你带烟来了,就别急着去买啦,吃饭吧。”宋云飞这心里,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不说,因为说什么都显得虚伪。

吃完晚饭,阿香临走时交代他“一定要锁好门,这里的小偷厉害,专偷龙虾。桌子上有派出所和治安队的电话号码,有事就打电话。晚上早睡,外间的灯,不能全关掉。没有亮光,鱼会跳缸的。”“明天早上不用早起,我十点才来的,早饭你自己去买,桌上有一百多块钱的零钞,你留着做零用钱。工作上的事,明天来了再谈。”

阿香走后,宋云飞洗了头,洗了澡,刮了胡子换上干净的衬衣。他从镜子里看了看,有些不认识自己的感觉,不禁笑了笑。他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唯一的,是自己的证件和枪支等不好收藏。他四下仔细地看了看,每间屋子的隔壁,都是用砖砌到了房顶,而且都有天花板,自己的小卧室也有门有锁,应该比较安全。他把自己的小包,藏在了卫生间的天花板上。

躺在了床上时,柔软的被褥让他想到了阿香,想到了到九江的这第一天。他觉得自己快要转运了,能碰上这么好的一个东家,是好运气的先兆。到九江的决定,看来是正确的。这么十几年的苦,可能真不会白吃。

宋云飞十四年来,第一次安安稳稳,没做任何梦地在熟睡中度过了他到九江的第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