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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 山 似 海 第七章


宋云飞在“流金岁月”当了两年的大堂经理,离开了西安。他,就是从内江市公安局消失了的何为。刘伟强,是何为手中那张旧照片上的孤儿之一。何为就是这样似的一个一个地寻觅,和了解着这群曾经的孩子。他从一个人的嘴里知道了另一个,又从另一个那儿知道了又一个。他就这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在我们脚下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像草原上迁徙的羊群,从这里到那里,从失望,到希望。

何为,哦。我们还是叫他宋云飞吧,宋云飞在江西的上饶,寻访到了原孤儿院的炊事员黄一农老先生。从黄老先生的嘴里,证实了那张旧照片上的第一百一十二个,也就是最后一个未经证实的孤儿。“他的名字,叫罗青山。”“这个孩子我最熟悉,也最喜欢。”

黄一农老先生慢慢地回忆着。他的话,就像太阳慢慢地钻出云层,一点一点,走走停停。“这孩子刚送来时,只有五斤重。大家都以为养不活了。可没想到,他不但活得很好,还长得比其他孩子高出两个脑袋。”黄老先生手放在头顶处比划着。“他平时不爱讲话,也不同小朋友们一起玩。”“可是他很勤快,天天到食堂帮我干活儿。什么都干,他最喜欢一边干活儿,一边听我讲故事。”宋云飞仔仔细细地听着,时不时地问个一句两句。他非常关注打听到的每一个孤儿,关注他们的喜怒哀乐。宋云飞知道,孩提时代的生长环境,是后天成长中性格和人品的土壤。无论是坏,还是好,一切都从童年萌芽。“黄老伯,那个时侯,都讲什么故事给他听呢?”“唉,我没读什么书,也没什么文化,哪里会讲什么故事。只是把一些回老家时,在路上听到的,看到的,编成了故事讲给这孩子听。”“哦,是这样。”“是那,不过讲的最多的当然都是我们江西的事。什么长江啊,大船啊,各地的见闻。”“讲的最多的,也是我看到的最漂亮的地方,就是我们江西的九江啰。”宋云飞点头听着,手里做着笔记。“这个孩子,后来分到了内江市翻砂厂,当了一名翻砂工。再后来,我也就不清楚啦。”

宋云飞离开上饶后,回到了四川的内江。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从外面回到家乡。时间是2004年的三月份,他离开家乡,离开工作岗位,离开所有的亲人们整整的第十四个年头,真是“少小离家老大归,乡音未改鬓发衰。”

回到家乡的宋云飞已是一个非常成熟的中年人了。十多年的学校生活,教会了他的知识,十多年的近似流浪的岁月,教会了他从很深的层面去认识我们这个社会。十四年的春暖花开,教会了他尊重生命,十四年的雨雪风霜,让他领悟了人生的艰辛。这些,才是宋云飞十四年来,最大的收获。

从前的翻砂厂,现在已改为有色金属制品厂。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就在翻砂厂里工作的工人干部中,只还硕果仅存地剩下一位,如今仍在工厂守大门。

宋云飞是下班时间去的有色金属制品厂,他把魏师傅请出来,在工厂边的小街上找了个小饭馆。两个人炒了三个菜,要了一瓶“江津白酒”,喝了三个小时。魏师傅啰啰嗦嗦的一大堆话中,只有两句话最有用。一句是“罗青山那个娃娃(孩子),长得五大三粗,一只手能提三百斤。本来翻砂工当得好好的。厂长又送他去学开车。”第二句是“等他娃娃(地方语:他这个孩子)学会了开车回来,人家退职不干了,走啰。他娃娃原来就是个孤儿,到了厂里面,也没得任何朋友。走就走嘛,没得人挂念他。他走的时候,天气刚刚开始冷,好像,是十一月初哈。九零年十一月初走的。”

宋云飞抑制着内心深处的激动,于次日重新来到有色金属制品厂。他找到现任的厂长,亮出了警官证。

厂长让人打开了封存了好多年的档案室。几乎是从灰堆里,宋云飞找到了罗青山的辞职书。辞职书上的日子,是1990年10月26日。宋云飞将这份辞职书抽出来,放进公文包中。接着,他又从灰尘中翻出了罗青山的入职登记表。表上贴有一张黑白照片,住址这一栏,填的是郊区的一个村组。宋云飞像挖到了钻石,他万分仔细地将这份几乎能碰碎的表格收了起来。

宋云飞从工厂出来,一分钟也没停地打了一辆出租车,到了郊区的这个村组。谢天谢地,老天有眼!十几年来,这个地方从未有过改变。宋云飞按门牌找到了罗青山所填写的住址。

这是一间低矮的小平房,里面住着一对从福建山区来的夫妇。他们在市区做首饰加工的小生意,这间房,是他们租用的。宋云飞讲明了身份,说清了来意之后,福建的“小丈夫”用手机叫来了房主,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根据他的回忆,这间房子在他去世的父亲手上,曾长期出租给一个翻砂厂的工人。宋云飞跟他一起回到市区的家中。

三个小时的翻箱倒柜之后,这位中年人不仅找到了当初罗青山的租房协议,还顺带找到了罗青山退租的那封信。信上的时间,是1990年11月1日,信封上的收寄邮戳上的日子,是1990年11月1日。

宋云飞用了长达十四年的时间,耗尽心力,终于锁定了一个目标,这个目标,就是那张旧照片中的一个孤儿。罗青山。

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宋云飞悄悄地回到了内江。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他又悄悄地离开了内江。十四年来,他早已花光了卖房子的钱,他已习惯了边走边打工地养活自己。十四年,他从没有空下来想想自己的事,不要说成家,就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公元2004年3月

三月十二日,礼拜一。由重庆开往上海的轮船,在清晨时分停靠在了九江港。下船的乘客很多。女人拉着孩子,男人拖着行李,年轻人扶着老人。还有那前面举着小旗帜的旅行团。通往出口的玻璃全封闭通道中,人声沸沸。

宋云飞背着一个快要磨破的大号旅行包,走在前呼后拥的下船人群中。他也和十四年前的罗青山一样,是专程投奔这个城市而来。

他根据黄一农老先生的介绍,他觉得罗青山在这个城市的可能性最大。而且,当初罪犯偷的那辆长安面包车,也是在重庆的朝天门码头附近找到的。不论罪犯是谁,乘坐长江中的轮船离开,都是当时的最佳选择。

所以,宋云飞的包里,装着能找到的,关于罗青山的一切,首选来到了九江。这一回,他要在九江找个地方住下来,还要找一份工作。宋云飞要一寸一寸地翻遍整个九江,他要依靠自己,找到罗青山。

尽管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罗青山就是罪犯。也许,自己所找到的,关于罗青山的一切,只不过都是巧合。

宋云飞已经习惯了失望,所以在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过太多的希望。

宋云飞站在九江港外的马路边,三月里的江风,带着料峭的春寒,一阵阵地拂过他的身边。他紧了紧背包的带子,向一家升腾着浓浓的热气的小吃店走去。他要了一碗面,二个馒头。宋云飞顺便问了一下店里的伙计,这里的劳务市场在什么地方,伙计看看他,笑了笑,用一支笔,在一张烟盒纸上画了个大概的路线图。并且,顺便告诉了他劳务市场附近,最便宜的旅店在什么位置。听那伙计的口音,也是外地来的打工者。大概,这就是人与人之间,最简单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