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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 山 似 海 第五章


公元1990年11月1日。内江市

何为,今年三十岁,内江市人。有着四川政法学院和四川省警官学院的双学历。身高一米八十,走路虎虎生风的何为,是内江市公安局刑警队的队长。在这个位置上,他已经干了三年。经他的手,破了好几个省里市里的大案。队里的同事们都认为他这个“处级”,不久就会升“局级”啦。

今天一大早起来,何为就觉得有点儿冷。他觉得今天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他在警服内又加了一件毛衣。

他上午要去“金色大茶楼”的雅间里喝一会儿茶,不是有雅兴,而是要见一个“线人”。何为的手上,正在查一个成渝公路上最活跃的劫车团伙。这个“线人”,是给他送照片来的。这个几张照片上的人,都是这个号称为“资中大队”的劫车团伙的头目。这个案子,何为已经跟了快半年了,关于这个团伙的大部分情况,都已摸清,只要这几张照片到手,就是最后一个突破。他就要动手抓人了。

虽然没下雨,但天阴沉沉的,还有点儿风。何为在茶楼侧面的车场停好了车,从侧门进了茶楼。二楼值班经理一见到他,没说话,直接把他带进了一个单间。坐下来时,何为看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十几分钟。何为点了一壶“花毛峰”,边喝着茶边等。

“线人”掐着点儿到了,进来后锁上门一句话没说拿出一个信封,交给何为之后,自己倒了杯茶喝起来。何为掏出一盒烟,自己点了一支,将烟扔给了对方。那“线人”从烟盒中倒出一支烟点着了,抽了一口,又往烟盒中看去。“线人”笑了笑,将一盒烟装进了自己的口袋,接着又从另一个口袋中掏出一盒“玉溪”牌香烟扔到了茶桌上。

“就这四个人?”何为看了看照片,仍旧将照片装回信封,再将信封放入贴身的口袋里。“线人”笑笑,将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一捻,“还有点儿情况,只是…。”何为明白他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伸手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就只认得钱,快说,少不了你的。”那“线人”一缩脖子,将头往何为面前凑过去。何为往前坐了坐,拿出本子和笔。两个人的声音都低了下去。此时,隔壁单间轰然而起的声音,却穿过隔墙传了过来,“哈哈,清一色!”

十一点多点儿,何为走下二楼,一边走一边打开对讲机,刚好“110”报警中心正在通知“金色大茶楼”附近的警员,“现有‘金色大茶楼’客人报案,长安面包车一辆被盗…。”何为摇摇头,转身又回到茶楼,找报案人登记和做笔录。等到这件事办完回到车上,已是十二点十五分了,何为正打算开车回队里吃午饭,放在一旁座椅上的对讲机中,传来有重大案件发生的通报,并召集刑警队立刻赶往现场。

还没听完对讲机中的通报,何为已经愣在了车里。A级抢劫杀人案,地点是郊区的储蓄所,银行工作人员中,一人死亡,并且,案犯已逃离现场!

并不是案件本身吓住了何为,而是案发的地点。因为,何为的未婚妻李琴,就是这个储蓄所的主任。

十数秒之后,何为清醒过来。毕竟是心理素质很高的刑警,无论多么可怕,多么难以面对的事,作为一名刑警,都不能回避,也无法回避。

何为迅速地系上安全带,同时亮起了警灯。他拿出了自己看家的驾驶技能,在市区内,以一百迈的时速向案发地点狂奔。在许多十字路口,他都闯了红灯。他也看见许多个派出所的刑警们和武警战士一道,正在各个路口设路障,检查过往的车辆和可疑的行人。他也看见自己队里的弟兄们,开着警车,用跟他同样的速度往前赶。

城市里里外外各条街道,和各个路口的异常情况,震动了全城的老百姓。人们相互询问,怀疑和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全城的警察和武警全体出动。

离着储蓄所的大门还有十几米远,何为就停了车。他甚至连车门都没关,就往被刑警围住的地方跑。刑警队的弟兄们看见了自己的队长,呼啦地一声围上来四个,有两位弟兄拦腰抱住了他,其中有两人口中喊着:“队长,你不能过去!交给我们吧。”何为几乎是眼前一黑,差点没站住。他知道,李琴,出事了。

昨天晚上,他跟李琴一块儿吃火锅时,李琴告诉他。“明天本来可以休息一天的,可刚好内燃机厂发放工资,所以只好加个班了。床上用品,下周再去买吧。”

何为与李琴的婚期,定的是元旦节。该准备的事都差不多了,唯独床上用品还没买。两个人的休息日是老也凑不到一块儿。所以一直是这周推下周的往后推着。

何为蹲在地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没人敢跟他说话,也没人敢开口劝劝他,这种情况下,说什么?怎么说?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何为与李琴,从上小学二年级开始,就是同班同学,双方的父母,都在内江糖厂上班。那个时代,国家还是计划经济和政策指导下的经济模式。两人的父母上班都要乘渡船过河。无论是谁的家长夜班或是加班,那家的孩子,肯定是在另一家吃和住。虽说是那时父母们挣得工资很少,但人与人的关系却要比现在干净了许多。就连天空,也明朗得多。

十周岁之前的孩子们,是最无忧无虑的年华。早上,两人背着书包去上学,在公路边蹦蹦跳跳,在丘陵的田野中捉蝴蝶,抓蟋蟀。下午放学回家,渴了,去农户家讨一口甘甜的井水。饿了,去地里偷偷地扛一根紫皮儿的甘蔗。日子,就这么快快乐乐地从两人脚下滑过去了。

等到上初中时,正好是改革开放的初期。家长们天天晚上坐在一起喝着茶,说着那些社会上,工厂中的新鲜事儿。每当这时候,李琴总要悄悄地问何为一些没听懂的新名词儿。而何为呢,总要先装模作样地想上一会儿,然后再以“不知道”,结束问题的回答。等读到高中二年级,两人为了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开始给自己“加班加点”。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可两人之间的那一份朦朦胧胧的情感,就像河边的青青小草,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欣欣向荣,茁壮成长。

到了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何为与李琴悄悄地谈起了恋爱。双方的父母都看出来了,但都不干涉,更不反对。因为两个孩子的学习成绩,在学校一直是名列前茅。就像何为的父亲跟李琴的父亲说的话,“两个孩子从小一块儿长大,从八岁开始,就在一个被窝里打滚,睡觉。怕什么,有什么好管的?大不了生个孩子出来,我还早点儿当爷爷那!”父亲们都那么“通泰”(地方语,意为理解),母亲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高考一揭榜,何为去了重庆,在歌乐山下读政法学院。李琴呢,到了成都,进了苏坡桥头的财经大学。这下子劳燕分飞,关山隔阻。平日里只能书信,电话往来,一到了假期,两人就比赛谁先回内江。回家晚了的,一定会请早到的那一位吃三顿火锅外带一次“口水鸡”。

光阴荏苒,大学毕业了。李琴千难万险地回到了内江的农业银行工作。何为呢,却去了成都的四川省警官学院继续进行专业深造。万幸,何为从警官学院分回了内江市公安局。工作两年之后,走上了市局刑警大队队长的岗位。

虽说两个人的年龄都大了些,但各自热爱的事业,都已有了小小的成就。虽然是刚刚谈婚论嫁,但终于结束了长达十多年的恋爱旅程。何为单位分给他一套刚刚建好的楼房。两人齐心合力,将新房收拾的漂漂亮亮。婚纱照,也拍了。请帖,发出去了。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双方的父母,一想到终于要喝上孩子们的喜酒。晚上做梦,都是笑醒的。

…………

“老天爷,你怎么能这样啊!”何为痛彻心扉的呼喊,撕碎了每个人的心。何为那男子汉的热泪,滚烫滚烫地落在冰冷的土地上,融化了坚硬的岩石。

省公安厅的专家,连夜赶来,公安部的痕迹研究小组乘专机赶到。但是,毕竟凶案现场能找到的痕迹,几乎等于零。只有一张带着相框的旧照片,和相框上留下的几个指纹。在那个年代,国家尚未健全指纹数据库的情况下,比对和判定,犹如到天空里找针,实在是太难。而丢失的人民币,又是十几年中陆续发行的旧钞,无论罪犯用与不用,对破案,毫无帮助。

那么目击证人呢,除了外出买饭归来,发现凶案报警的银行工作人员,别无他人。整条街上的人,谁都不知道,在短短的十几分钟里,有谁经过?有谁停留?

人们都说,街上当时可能有一只狗。

可当时的科技水平,还不能达到从一条狗的记忆系统和视网膜中,能提取过去的影像。面对这样一桩悬案,公安部不得不在西南与西北两大地理片区撒开大网,但机会,仍然渺茫。

面对这样一桩悬案,何为的手中,只有一张六寸的旧照片。而照片上全是一些不满十八周岁的孩子。照片,被专业技术放大了数百倍,但每个孩子的面孔,仍然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