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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有婆自北方来(2)


  “剑剑,上次丛书记去北京办事,你大舅和他一块吃饭了,说起了你。听他话中的意思,城建市长这个职位非你莫属了。陆涤飞只会吃喝玩乐,不能做正事。”

  “妈妈,你看错涤飞了,滨江的开发区在省里多出名呀,那一大摊子可是他创建起来的。”

  “那是他底下有几个能人,他挂了个名,功劳给他抢去了。”

  康剑笑笑,“妈妈,做领导的难道是要事事亲力亲为?会用人就行。”

  “在我眼里,你可比他强多了。”

  “可这事不是妈妈说了算。”康剑拍拍李心霞的手,“不要为我操心,到时人大会做出公正的选举。”

  李心霞点点头,“你从小就没让妈妈操心过,就是这件事,妈妈觉得太委屈你了。”她一点也不掩饰,直直地看着白雁。

  白雁喝茶、吃粽,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很悠闲,很享受。

  “领导,这只肉粽真好吃!你尝一下!”白雁又解开了一只粽子,精肉与大虾在米粒里闪着光泽,她咬了一口,满脸愉悦。她把咬了一口的粽子凑到康剑的嘴边,娇柔地笑着。

  李心霞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地暴起,神情好像什么心爱的东西被人羞辱的样子。

  康剑好不容易吞咽了一只大粽,满嘴蒜泥味,感觉很饱,可又觉着没吃到东西。李心霞其实不知,她是地道的北京人,后来又长期住在北京,而康剑到滨江呆了几年,两人的口味早就有了许多不同。康剑现在很习惯吃南方菜,醋醋甜甜的,再加上结婚后,白雁时不时地做出什么独具匠心的食物,他的胃口早被惯坏了。

  康剑瞅着嘴巴前面的粽子,再看看白雁娇嗲的模样,低下头,咬了一口,哇,满嘴余香,这才是粽子的味,所有的味觉好像在一瞬间全被唤醒了。“好吃!”他情不自禁赞道。

  “我就说好吃么!领导,来,这里有大虾,你咬,大口。”白雁像哄孩子似把筷子转了个圈。

  “我自己来吧!”康剑察觉到李心霞指责的目光,接过白雁的筷子。

  “领导,那是我的筷子。”白雁就当屋里没别的人,甜甜蜜蜜地撒着娇。“那你把你的筷子给我,我要吃点醉虾,领导,盘子挪一下,我不太好夹。”

  李心霞和吴嫂对视一眼,脸都青了。

  饭后,康剑又被李心霞叫到客房里谈话了。白雁扭扭脖子,放松筋骨,“吴嫂,你把锅碗洗好后,厨房里的地也要擦一下。”

  吴嫂正准备去喂丽丽,停下了脚步,“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样的话?”

  白雁微微一笑,“凭我是康剑的老婆,康云林的媳妇呀!难道我们家没给你钱吗?”

  “你……”吴嫂气急败坏地跳着脚,“我……是来照顾心霞的,可不是来侍候你这个……杂种、破鞋的。”

  白雁眯起了眼,心中咯噔了一下。果然没有猜错,李心霞确实深度了解过她。“李女士不就是我家领导的妈妈吗?是不是你不想帮我家领导做事,还是你嫌工钱太低,我一会给我家领导说,加点给你就是。”她依然笑意盎然。“我刚才说的,你记下来了么?我先上去洗澡,一会上来,你把冰箱里哈蜜瓜洗了切好。”

  吴嫂脸像充了血,一时说不出话来,急得直跳脚。

  白雁哼着歌,心情很不错地上了楼。

  不一会,楼梯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康剑冰着个脸,推开了卧室的门,“白雁,你怎么能那样和吴嫂讲话?”

  “那要我怎么样和她讲话?”白雁抬起头,慢悠悠地问。

  “你可以不喜欢她,但应给予她起码的尊重。”

  “可是她不要我的尊重,把自己定位成一个奴仆、一条摇尾巴的狗,我怎么能剥夺她这样的意愿呢?”

  康剑没想到她会说出如此刻薄的话,一愣。

  白雁浅浅地弯了弯嘴角,要告状谁不会呀!“你知道她一进门喊我什么:康剑的那个女人,领导,难不成你还有这个女人?你说说,我到底是你的哪个女人呀?”

  康剑难堪地红了脸,一进门来的气焰缓缓熄灭了。“吴嫂是我外婆老家那块的一个远房亲戚,辈份上是我妈妈的嫂子,男人死得早。我妈妈身体不好后,她就到我们家照顾我妈妈了,到现在二十几年了。她没读过什么书,说话可能有点不知轻重。”

  哦,明白,吴嫂等于是康领导的第二个妈妈。

  “我不计较她是说方言,还是书面语言,语气礼貌些总行吧!可是你看看今天一晚上,她那样,真看不出来是和你妈妈那种气质高雅的夫人一起生活过的。要不是你说她文化底,我还以为她是故意来给我下马威,故意想羞辱我的呢!”

  康剑突然错开了与白雁对视的目光,嘀咕了一句,“你想太多了。”说完,急匆匆地冲进了书房。

  白雁扬起下巴,闭了闭眼,收拾衣服,刷牙、洗澡。天掉下来都不要管了,反正她是这里的外人。

  洗好澡下楼,吴嫂已经把厨房都收拾好了,不过,桌上没有水果。

  自已动手,丰衣足食。白雁自己开了冰箱,拿出瓜,削皮、切块,捧着碟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喂,你过来。”吴嫂拉着个脸,走进客厅。

  白雁眼抬都没抬,自顾往嘴巴里塞着蜜瓜。

  “白雁?”李心霞发话了。

  “李女士,有什么事吗?”白雁很礼貌地应道,走向客房。

  吴嫂愤怒的目光恨不得在她身后戳出两个洞来。

  “帮我按摩。”李心霞也已经洗过澡了,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白雁如果没有猜错,她现在应该是垫着纸尿裤的。

  “李女士,你对我可能不太了解。我不是康复中心的护士,按摩这样的技术活,我做不来。我正常呆在手术室,习惯拿着刀、剪子之类的。你要找个按摩师,我明天可以到医院帮你请一个。”

  “你的话可真多,怎么,你帮我按摩辱没了你?”李心霞阴沉地看着她。

  白雁温婉一笑,“是您太尊重事贵,我为你按摩是辱没了你。”

  “你……”

  “李女士,情绪不要太激动,高位截瘫的人常年肌肉僵硬,血液流畅不通,容易引起心脏病,这是书上说的。”

  李心霞气得胸口激烈地起伏着,她愤怒地拍打着床,“康剑……”

  “他在书房呢!你有什么事,我帮你捎去。不过,李女士,政府官员一般不会发生家暴这样的丑闻,除非离婚。但这种事不会在我们家出现的,我和领导琴瑟合鸣,恩恩爱爱,何况现在这个时期,正是我家领导竞选城建市长的关健期,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李心霞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突地一僵,然后哗地失去了血色。

  “李女士,晚安!”白雁含笑退出了客房,一转身,呆了。吴嫂提着书房的折叠床吭哧吭哧地从楼梯下来,视她如空气般,从她身边走过。

  她一拍额头,问题来啦!

  没想到,康领导来了两个妈,这下好,她睡哪呢?

  真好笑,这个时代,外面陌生男女都能爬到一张床上发生一夜情,她和康剑,是法律上正儿八经的夫妻,却没办法共享一张床。

  份现代版的梁山泊与祝英台啊,是不是要带只水碗上去在床中间划个三八线?

  白雁上楼看梁兄去,推开卧室的门,康领导已经在里面了,看到她,有点局促,有点羞窘。

  他们彼此无言地对望了两三分钟后,白雁收回目光,从衣橱里拿出一个大的拎包,把换洗的衣服往里塞。

  “白雁……”康剑抓住她的手,“我……会尊重你的……”

  “不是你的问题。”白雁挣开他的手。

  康剑脸突然涨得通红,圈住她的腰,埋在她的颈间,“那就没有问题了。”

  白雁哭笑不得,知道他理解成自己担心会夜里扑向他。她转过身,很认真,很平静地看着康剑,“我们之间注定要分开,那么就没必要把事情弄得太复杂。我到医院,和值班护士挤几天。”

  康剑深深吸口气,感到有一股剧烈无言的疼痛从脚底缓缓地漫了上来。

  疼痛到了极点,不是昏迷,不是麻木,而是清醒,是无边无际的寒冷将其淹没。

  门开了,白雁的脚步声慢慢地远去,康剑全身都僵硬地愣在那里,冷得一张嘴,都在咝咝地抽着凉气。

  康剑突然站起来,他冲到对面的书房,打开窗户,看到白雁拎着包往小区外面走去。包一晃一晃,有时会打到她的腿,影响她走路,她弯下身,把包往后挪一下,又继续走。

  这里本来就是郊外,白天车就不多。到了晚上,许久,才看到一盏车灯闪过。她站在路灯下,向远处张望着,纤细的身子如同薄薄的剪影。

  如果他现在下去,挽留她,她会和他回来吗?

  如果她不肯回来,他要求送她去医院,她会同意吗?孤身而又妙龄的女子,夜深人静的,多不安全呀!

  康剑苦涩地倾倾嘴角,没有动弹。

  在白雁心中,他好像不会比外面那些不法分子好到哪里去,不然干吗要走?

  他不可能非礼她,不可能轻薄她,就是有什么,他们是夫妻,什么儿童不宜的事都可以做。

  她说:既然准备分手,那就不要让事情复杂化了。

  康剑心又一次疼得纠了起来。

  有一辆出租车过来了,依稀可以看出开车的是个女人,白雁打开车门,上车,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康剑木然地回到卧室,头枕着手,躺平在床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在他们的新婚之夜,她也曾这样在这张床上孤枕独眠,那时她会想什么呢?

  被人忽略的失落感原来是这么的痛苦。

  她记起了在他向她提出交往时,她摇头说“我不想过得太委屈”;在化妆室,她给他戴上丢失的婚戒,娇嗔地说“以后不能再弄丢了哦”;在婚礼的厅门前,她抱着他,在他的肩头说“谢谢你”……一幕一幕,一景一景,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她看着他时,眼瞳亮如星光,温柔如水。

  就是这样一个在法律上被写在他左边的名字的女子,今夜,却因为他,有家而不能呆。

  这是她的“家”吗?

  康剑很清楚,在这场婚姻里,她是一个尽职的妻子,他却不是一个尽职的丈夫。他不是做不到尽职,而是不屑于去做,因为他想看到她失落,想看到她痛苦。

  结果,失落的人是他,痛苦的人也是他。

  她之所以还在忍受着他,是因为明年一月他那个城建市长竞选。

  这是她的善良,她的体贴,她的宽容,又何尝不是她对他的施舍?多么讽刺!

  到了明年一月,他们真的分开了。康剑突然想到,她的名字将来会写在另一个男人的左边,会抱着另一个男人,啄吻他的唇,柔柔地喊他“领导”,给他做她的“独门绝艺”,在这样的夜里,与他躺在一张床上,亲密的缠绵……

  康剑猛地一哆嗦,直惊出一身冷汗。

  他跃起身,拿起手机就拨。

  “怎么啦,领导?”白雁很快就接听了。深夜里,白雁的声音是那么清晰,那么轻脆。

  康剑鼻子一酸,没有说话。白雁以为手机信号不好,着急地“喂喂”两声:“领导,你听得见吗?”

  “嗯。”康剑心里沉沉的,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

  “哦,听见啦!一个人睡大床惬意吧!这么热的天,我还得和人家挤,恨死你。”白雁依然笑得皮皮的,好像撒娇一般。

  他没有笑,小心翼翼地捧着话筒,“到医院了吗?”

  “早到了,刚刚还和同事一块出去吃了碗泡冰。你怎么还不睡?”

  “就睡了。白雁……”

  “嗯?”

  “粽子很好吃。”

  白雁好像抽了口冷气,半天没答话。“你……没别的事了吗?”她期期艾艾地问。

  “明天下班,我去接你,我们一块吃饭。”

  “领导,明天,滨江,晴,最低气温十六度,最高气温三十度,东南风三到四级。”

  他眨巴眨巴眼,搞不清什么意思。

  电话那端咯咯笑了起来,“明天,天不下红雨的,领导,你就别吓人了,我下班会自己回家的。”哪怕是最后一天,也要守护好自己的阵地,可不要让李女士以为她是个逃兵。

  电话就在她的笑声中挂断了。

  他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因为这个电话好起来。她的语气甜美,却依然把自己守护得紧紧的,一口气把他吹到了十万八千里,她不稀罕他的示好。

  康领导又碰了一鼻子的灰,在郁闷而又失落中,凌晨时分,才合上了眼。

  早晨下楼,站在楼梯口,就闻到一股子呛鼻的面疙瘩的味,这是吴嫂一年四季雷打不动的早餐,康剑的胃条件反射地痉挛了下。

  吴嫂身强力壮,照顾李心霞,真是没得挑,人也勤快,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会做饭。她原来住的那个村庄在东北的偏北角落里,蔬菜少,常年吃的主食就是面。她会做馒头,会做面疙瘩,会烙饼,炒个菜,熬个汤,都贪大份,恨不得用脸盆上。李心霞也曾想好好培训她,她就这方面不开窍。听是听了,做出来还一个样。

  李心霞无奈,也就放弃了她。康云林是应酬多,正常不在家吃。外面有各种饭馆,她要是吃烦了吴嫂的菜,就和吴嫂出去换个口味。

  “剑剑,起来啦!”吴嫂搓着手,从厨房里出来。

  康剑点点头,瞟了眼厨房里的狼藉样,皱了皱眉,给自己倒了杯凉水,“我妈妈醒了吗?”

  “在房间里上网呢!”

  李心霞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上网。她不方便出行,出去了又不愿意被街上好奇地瞪着,大部分时间呆在家里。学会上网后,发现那里面也是个大世界。她和网友交流夫妻之道,谈怎么烧菜,谈儿子,谈怎样养宠物、养花。最近,她迷上了十字绣。

  康剑推开客房的门,李心霞正趴在电脑上浏览网页,丽丽趴在她脚下,从北京带来的两盆兰草搁在窗台上,那也是她的心爱之物。

  “妈妈,睡得还好吗?”康剑微笑着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李心霞回过头,上上下下看了几眼康剑,脸沉沉的,“剑剑,那女人真的就是只彻头彻尾的狐狸精,一个晚上都不放过你吗?你看看你的脸色……”

  “妈,”康剑打断了她,“白雁昨晚去医院加班,没住在家里。”

  李心霞不自然地哦了一声,“剑剑,那丫头比你电话里说得可厉害多了,我觉着你这一招棋有可能错了。她伶牙俐齿,损人不眨眼,一点没有教养,你太容忍她了,她不配。”

  康剑板着脸,“妈妈,我要去上班了,你让吴嫂带你下去散散步,这边靠江,风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