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是因为一阵钻心的疼痛，自下而上，一下下把她从沉睡中敲醒——也是醒来时才发现，自己早已经蜷缩成一团，手里抱着的毛巾被正紧紧抵在小腹处，有湿而滑的液体，缓缓地，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来。r
顾小影瞬间清醒过来，惶惶地伸手出去摸一下，再有些颤抖地打开床头灯——当那片鲜红色映入眼帘的刹那，顾小影的大脑“轰”的一声就爆炸了！r
120——这是顾小影当机立断所拨打的第一个电话，而第二个就是管桐的手机号，可惜，打不通。r
深夜，当顾小影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r
后来的事情，顾小影记不清楚了。r
她只记得那样钝而沉重的疼痛一点点蚕食着她，穿白袍的医生焦急地问：“你家属呢？”r
她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r
她就这样失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被送入病房。她呆呆地躺在病床上，清楚地感受到小腹一跳一跳地疼，胸有些胀痛，全身都发冷……r
她强忍着哭声，一遍又一遍给管桐打电话，可是没有人接听。r
顾小影内心的绝望在一点点胀大，她只是凭惯性使劲按着重播键，她的脑海中似乎有个绝望的声音在喊：管桐，你接电话，你快点接电话……管桐，你快点接电话……r
她看不见自己此时此刻的样子：黑暗里，女人惨白的脸，在手机背景灯的映衬下越来越凄凉，她的脸上有自己所看不见的愤怒与执拗——这执拗撑着她，让她睡不着也倒不下去。r
她是真的无法闭眼——她只要一闭眼就能看见一个小孩子，还没成型、那么弱小而柔软的一团，哭着问她“妈妈你不要我了吗，你从来都不想要我对不对”……r
眼泪不停地涌出来，她的两只手开始哆嗦，却仍然努力抓住手机，努力打电话，一下下，用了死力地按着按键，心里几乎在嚎叫：管桐，求求你，接电话吧！我们的孩子，他没有了……r
他依然不接听，她就给他发短信——r
“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r
“我有事找你，速回电。”r
“一个小时了，求求你，给我打个电话吧。”r
“管桐，你再不接电话咱们就离婚！”r
“管桐，你到底在干什么？！我最后说一次，我有急事找你，你速给我回电话！”r
……r
她顾小影从来没有像这一晚这样歇斯底里。r
哪怕吵架、哪怕动手，她都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r
终于，到凌晨四点多的时候，管桐的电话中出现了“对方现在不方便接听”的机械女声，顾小影好像看见了曙光——这说明管桐不是没听见手机响，他是拒接？r
此时的顾小影已经来不及思考管桐为什么拒接，她只是努力撑住一晚上都没有休息的疲惫身体，在抽搐着的疼痛中，继续不停地打电话！r
她已经记不起，这是她这个晚上第几百次还是几千次打管桐的电话，但是她确定，管桐的手机还有电，只要还有最后一点电量，她就要努力把电话打通！！r
她要告诉他，在过去的这一个晚上里，她失去了什么，他们失去了什么……她需要他，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需要他！r
带着这样的信念，顾小影终于在凌晨五点半打通了管桐的电话。r
可是她永远会记得管桐在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时候，愤怒的咆哮：“顾小影，你有完没完了？我今天很忙，没时间给你打电话，你不要妨碍我工作！”r
顾小影的心脏，瞬间沉入冰窖。r
那一路坠落的失重感，让顾小影努力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r
然后，她听着听筒里清晰的忙音，眼泪一颗颗，落到还蒸发着消毒水味道的被套上。r
心如死灰。r
（6）r
周六早晨七点半，许莘家的门铃响起时，许莘几乎疯了！r
前一晚加班到凌晨两点，刚睡下没多久就听见门铃不间断地响，让许莘恨不得拿着菜刀上场——见人砍人，见鬼砍鬼！r
她怒气冲冲地跳下床去开门，门一打开，赫然就看见顾小影站在门口：她身上的睡衣皱巴巴的，头发也没梳好，脸色煞白，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像随时要倒下……r
许莘吓了一大跳。r
她急忙把顾小影扶进屋，在沙发上坐下，声音都有点哆嗦：“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r
顾小影还是哭，不说话。最可怕的是连哭声都没有，只有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r
许莘担心极了，伸出手紧紧抱住顾小影，轻轻拍她的背：“好了好了，亲爱的，没事了，在我这里就没事了，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管桐欺负你了吗，我去揍他！”r
看顾小影不说话，许莘火冒三丈：“真是管桐？他造反了啊？！你给我说说怎么回事，明天我就找人给他套上麻袋，扔护城河里去！当官了不起啊，我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我就不姓许！”r
可是顾小影还是哭，许莘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了。r
八点多，顾小影在痛哭四十分钟后，终于收住眼泪，开口了。r
她哽咽着说：“孩子没了。”r
许莘瞪大眼，倒抽一口冷气。r
顾小影甚至挤出一个苦笑：“昨晚的事情，肚子疼，我就打了120。”r
许莘眼圈红了，心疼地抱紧顾小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