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想过为自己开脱,为三丁开脱,她只是想这种人人皆知的现实。就这么想着,她竟越过广场走上芙蓉大街,在树阴下踽踽独行。现在,她已成了公众人物,也很少有人提她的过去,她可以坦然地顺着这条水磨石铺就的小道大大方方地走下去了。r
人行道上,偶尔会有稀稀拉拉悠闲的行人,她也时走时停,甚至离开树阴,蹲在簇簇的小白花前出神。一个怪模怪样的小狗突然从花丛里拱出来,吓了她一跳。不过,很快她又平静下来。那是一条丑陋至极的狗,却又极为可爱。她不觉莞尔:人的欣赏不知该往何处走了,丑和美的界限到底在哪里?就像这狗,按曾经的标准来看,根本就没有狗样,却会成了人们最宠爱的。人呢,人会不会也是这样?不知道,但他知道翩若惊鸿的刘淑花把她的美丽给了又黑又矮的凌三丁,而自己呢,也并没有觉出三丁不是真男人。相反,这个小个子有着许多好男人不具备的品质。呵呵,她想她又在为自己开脱了。开脱,有这个必要吗?生活本来就是说不清的玩艺。r
正这么想着,花丛的另一侧冒出了一个小伙子,高条身量,肌肉强健,浓眉大眼,穿着精致合时的T恤,露着成熟而灿烂的微笑。r
她也下意识地递给他一个微笑,还抚弄着小狗,说了句:“它真可爱。”r
“是啊,”或许小伙子只是随意应答着,却又于不觉中多看了她两眼。她立起身,想匆匆逃开。不知为何,近来,她发觉自己最怕这种神眼。r
“点点,点点,”走了没几步,她听到身后男子的叫声,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方明白“点点”是那只狗的名字。r
她又急促前行了两步,就在花坛一侧的石条凳上坐下来。一穗穗蓉花在微风的轻拂下悠悠然地飘落,有一朵正落在自己腿上。她捡起来,嗅了嗅,有股淡淡的清香。r
她的思绪又陷入到“点点”这两个字中去。狗的名字可以叫点点,而自己那个不知下落的朋友也叫点点,同一个名字,不同的命运。这叫什么世道,人竟然连狗都不如了。r
“莹莹,你怎么在这儿?”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起头,一个温婉柔媚的女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r
“采妮,这么巧,你也在这?”她兴奋地站起身,拉采妮一块坐下。r
“莹莹,”采妮把手搭在莹莹肩上,“这么长时间不见,更漂亮了呢。”r
“说什么呢,姐姐又嗤笑我了,”莹莹梳理着采妮披散下来的柔顺的发丝,似是万千心事涌上心头,她仔细打量了一会采妮,出自内心地说:“倒是姐姐,几年下来,都没见怎么变化呢。”r
简单的一句话,引来采妮一声叹息:“是啊,没觉得几年过去了。我们都从一个天真活泼的女孩子变成真正的女人了。唉,人这一辈子,还真不知怎么走过呢。像我们,不知算不算是命苦的人,反正命运并不在自己手中。你还好一些,有自己的事做。我的青春,就跟寄生虫一样。不过,”她挤出一丝惨淡的微笑,“这些总算过去了。再过几天,我也就有了自由的天地了。”r
莹莹讶异地张大了嘴巴,“怎么,五洲就要走了吗?”r
“是啊,”采妮一脸复杂的表情,抬头往远处看了看,“刚刚你可能看到了,那个领狗的青年,就是他的儿子。这是五洲在离开滨城前特别安排的。他自己可能也觉得以后到这里的机会少了,他的公子也吵着要来。这不,他跟他妈才来没几天。这几天里,我都不知怎么跟她太太说话。好在,五洲也理解我的心思,吃过饭就让我带他的儿子出来玩,这倒也更放松些。”她凄苦地笑了笑,“别看以前总觉得自己是人家买来的,但当人家真要走了,自己还真有些六神无主了呢。你说奇怪不奇怪?”她脸上透着淡淡的粉红,低了头,“难怪男人会说我们贱,自己心理上就强硬不起来。按说像我,获得了自由,该是比什么都好的,而且,这之前也打算好了要回老家种地去,但要真离开这种生活,又有些后怕。可能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了吧,我都担心做不回我自己了。”r
“我就知道采妮姐是有主心骨的人,”莹莹长出了一口气,小心地宽慰她,“我想姐姐很快就能走进属于自己的天地的。”r
“但愿如此,”她顿了顿,又拉过莹莹的手,从手心摸到指尖,又从指尖摸回到手心,“只是咱们姐妹分别后,还不知有没有相见的日子呢。有时,我都整晚地睡不着,不知是兴奋还是悲哀。给人家做小的时候想成个自由身,马上就自由了,反而无所适从了。你说可笑不可笑?”r
“人人都有过迷茫的时候,”莹莹倒更像是安慰自己,“我不是也一样走过一段曲折的路吗?还好,现在,终于闯出来了。当你回首再看走过的那些路的时候,就会明白,越是坎坷,越是自己最大的精神财富。”r
“或许是吧。”采妮把目光移向远处,“有时躺在床上我就想,这就是命吧。命里让我有这段特别的生活,想改也改不了。”她收回视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过去巴不得他走,现在真的要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了呢。”r
“是跟陆五洲有了感情了吧?”r
采妮点点头,又微微摇了摇。r
“怎么说呢,一块呆了这几年,感情总还是有的。我也觉得,五洲这人本质不坏,就是吃不得一点屈,这除了他的个性,可能与他有钱也有些关系。在他看来,只要有了钱,什么事都可以摆平。说得可能绝对了些,可我们自己也知道,没钱什么事也弄不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