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盛世骐被暗杀案,何应钦等建议对苏方“似以不必提及为宜”。
当日中午,蒋介石与朱绍良研究,确定:第一,保全盛之地位;第二,使俄不恼羞成怒,留有回旋余地,不使苏对盛绝望。当时,蒋介石最担心的是苏共鼓动新疆各地暴动,驱逐盛世才,在日记中提醒自己“预防”,同时确定三个步骤:1.派兵入新,助盛平乱。2.划新疆归入第八战区。3.与苏联交涉,解决新疆各案。
蒋介石读到盛函后,决定因势利导,争取盛世才。7月17日,他亲笔复函,交朱绍良带回新疆。信称:“惟望吾弟特加保养,为国自重,只要吾人能肝胆相照,推诚相与,则国家前途,个人事业,皆有无限光明。对外诸事,中当负责主持,请勿过虑。”朱面告盛世才,蒋介石不仅原宥盛的“既往一切”,而且“均为负责”。盛世才自称“逖听之下,铭感五内”。
7月16日,蒋介石在重庆黄山官邸召见潘友新,作了友好、热情的谈话。蒋首先对潘友新面交莫洛托夫复盛世才函表示感谢,甚至说自己“特别感动”,同时告诉潘,盛督办亦已有文件报告。蒋称:“我中苏两国本同为革命国家,更为同患难之友邦。若论现时处境,情势尤属如是。”蒋再次强调:今后两国凡有关新疆之事,深盼能由苏方中央政府与中国中央政府“洽商协议”,不可再与新疆省当局径行交涉。在谈到派翁文灏赴新疆洽商独山子油矿订约等经济事项时,蒋特别强调“只要一秉公平之精神,开诚商讨,无不可解决之事”。蒋又进一步表示:“我中苏两国既属同盟,反抗侵略,即有共同一致之利害关系,故凡事皆可公平商议,无不可和洽解决者”。在谈到莫洛托夫复盛世才函时,蒋称:新疆问题完全为敝国内政问题,已指派朱绍良前往新疆调查,并督促盛世才与贵国“和善相处”,只在莫洛托夫函所称盛世才左右有“敌人之间谍”一事上,蒋保证称:决不致如此。
在会谈开始时,潘友新曾表示,黄山官邸清凉,如同另一世界,而山下近日天气炎热,晚间不能入睡,蒋曾邀请潘到山上的汪家花园来。7月18日,蒋介石命卜道明,通知潘友新搬上黄山。
外交无小事。蒋介石此举,表明他一面保护和支持盛世才,但还是在努力维持中苏友好关系。为了不让苏联方面感到困窘,他甚至指示,不让苏方得知,中国方面已经得知《新锡协定》的有关秘密。
五、蒋介石出巡西北,努力收回新疆主权
盛世骐案发生之后,盛世才派盛世骥和张元夫赴重庆示好,自然被蒋介石视为收复新疆主权的好机会。在对盛世才加以抚慰、勉励之后,蒋介石决定出巡西北。
8月15日,蒋介石、宋美龄夫妇自重庆飞兰州。16日。蒋介石致电朱绍良、盛世才,告以将在此停留十日,询问迪化机场有无外兵,要求朱到兰一唔。此电暗含蒋介石有可能亲赴迪化之意。同日,朱、盛复电,表示迪化机场并无外兵,盛世才则在18日复函中表示:本拟到兰晋谒,但新疆情形复杂,请朱绍良到兰,代为请示,再行决定晋谒办法。19日,朱绍良到兰,商量是迎蒋赴新,或嘱盛来甘,都因迪化机场有苏联驱逐机驻在,觉得不妥,决定由宋美龄代蒋一行,“以壮盛胆,亦所以慰之”。
朱绍良此来,携带和盛世才共同草拟的《条陈》一份,其中第一部分陈述1940春,苏联驻迪化总领事嗾使维族组织维吾尔斯坦共和国等事,第二部分《充实国防意见》,陈述分外交、政治、军事建议七条,蒋介石一一作了批示,或认为“可照办”,或认为“可进行筹备”。他自己拟定的进行程序分五点:1.先派第四十二军由兰州进驻安西、玉门,控制驻扎哈密的苏军第八团。2.委派新疆外交特派员,将外交权收归中央,使苏俄在新疆的外交“纳入正轨”。3.肃清新疆共党。4.令苏军离开新疆。5.收回苏联在迪化建设的飞机制造厂。以上五点,蒋介石视为对苏、对共的“第一步骤”。至于向新疆派遣党务特派员、教育厅长、省府秘书长,蒋列为第二步骤,确定人选后,先令其入疆,与盛世才晤面洽商,再加委任,以资审慎。这一程序表明,蒋介石有收回主权的用意,但对苏联、对中共都还保持着警惕和敌对,对盛世才,则努力避免其疑虑。
河西走廊是关内通往新疆的咽喉要道。这一地区长期为回族军阀马步芳、马步青占领。
8月21日,蒋介石调胡宗南所部杨德亮的第四十二军开赴河西,配备战车、防御炮、高射炮各一连。28日,在青海西宁接见马步芳、马步青兄弟,任命马步青为青海柴达木屯垦督办,令其率部由肃州(今酒泉)移驻该地屯垦,许以向西藏发展,使“藏政归中央统治,不受外国牵制”。马氏兄弟遵命离甘入青,中央军接防成功,蒋介石认为这是“抗战与建国开发西北大根据地之一重大事件”,打下了经营新疆、西藏的基础,对于统一西北、收复新疆会起很大的效用。
8月29日,蒋介石亲笔书就致盛世才函:“千里咫尺,未克面晤为念。今日内子飞新,代中慰劳,聊表拳拳之心而已。余托内子面详,不尽百一。诸维心照。”当日,宋美龄偕善于处理边疆问题的蒙藏委员会委员长吴忠信等飞抵迪化。第二天,双方举行秘密会谈,就允许国民政府军队进入新疆,筹备设置新疆省党部等问题达成一致。为了消除盛世才失去权力的疑虑,增强其内向之心,吴忠信特别和盛世才长谈两小时,告诉他:“中央对新绝对信任。此后新疆需要中央帮忙,中央即帮忙。如果不需要中央帮忙,则中央必一本过去政策,少加过问。”31日,宋美龄携盛世才复函飞返嘉峪关,盛函称“所有尊夫人转达钧座一切意旨,均已敬悉。职今后唯有遵照钧座一切指示,切实奉行,诸请勿念”。这些往复函电显示,蒋介石和盛世才之间的关系已经得到改善,但是,蒋介石觉得,盛世才其人“多疑不决”,“心神不安”,“神经刺激”,还必须有所警惕,“预防万一之变”。
9月5日,蒋介石听取宋美龄的访新汇报之后,认为盛对中央“已无恐惶之心”,决定“一以诚意待之,至其结果成败,固不计也”。9月13日,蒋介石在日记中写了一段“预定”,其中大体规定了中国东北、西北、西南的领土、国界和国防重点:中国应以天山与昆仑山为西部国防之锁钥,而以阿尔泰山与希马拉耶山为其屏藩,东部以鸭绿江与黑龙江为国界,而以长白山与内外兴安岭为锁钥。东以山海关外东三省为东范围,西以玉门关、星星峡外新疆、西藏为西范围,即以新疆为我国前门之广场,而嘉峪关实为中华东西纬线之中心。
这一段“预定”反映出蒋介石思想中的中国版图承袭了清末以来的传统,他不准备承认俄国、日本、英国等列强对中国领土的侵略与渗透。
在此后至1943年3月的一段时间内,蒋介石从党务、行政建制、外交等方面,为收复新疆主权做了若干工作:
1.将新疆划入第八战区。1942年11月28日,任命盛世才为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这样,盛世才就处于朱绍良的军事领导之下。
2.在新疆建立中国国民党组织。首先,蒋介石发展盛世才夫妇入党。其9月29日记有“查盛之党证寄出否”的记载,可见他对这一问题的重视。1943年1月8日,朱绍良与盛世才商洽,于1943年1月8日,恢复中国国民党新疆省党部。其书记长一职,蒋介石原来属意梁寒操,盛世才不同意,遂以盛世才担任。16日,新疆省党部成立。至1943年9月,成立县党部三十四个,预计至1944年1月,将全部成立。最初,新疆省党部仅有党员四十多人,至1943年,发展至七千二百二十四名。
3.设立外交部驻新疆特派员公署,以吴泽湘任特派员。自1942年10月1日起,将中苏边境的塔什干、阿拉木图、斜米、宰桑、安吉延等五个领事馆的行政权交还中央,经费改由外交部拨发。
4.设立新疆省监察区监察使署,以罗家伦为监察使。
5.根据盛世才提议,取消新疆原来的“反帝军”名称,改为国民革命军,将新疆陆军军官学校,改为中央分校,以蒋介石兼任校长,以盛世才为分校主任。1942年4月,国民党在迪化成立中央训练团新疆分团。前后举办十期,训练人员数千名,仅当年就举办三期,培养干部五百八十余人。
6.向新疆派出干部。12月21日,蒋介石接见派赴新疆干部,发表训话,要求赴疆人员“自知所负责任之重大与党国期望之殷切,兢兢业业,黾勉从事”。他特别提醒众人“无分宗族、宗教,相亲相爱,团结一致”,“融洽新疆同志”,“纯粹以宣扬三民主义,实行三民主义为职责,不可有丝毫权利思想渗杂其间”,当时,重庆集中了数百名青年进行入疆前训练,有五千多人报名愿意入疆工作。
7.借修建甘新公路机会增兵新疆。
当时,重庆国民政府还不可能对新疆采取更多措施,但是,上述机构的设立和举措的采取,至少从形式上表明,新疆已成为中国的一部分。
中国领土不能容许外国武力驻扎。迪化飞机制造厂原由苏军守卫,蒋介石决定首先要求两国订立合办合同,然后改用中国士兵守卫,再进一步交涉驻守哈密的苏军第八团的全部撤退问题。但是,这一时期,蒋介石感到,苏联对华政策正在好转,因此决定暂缓要求苏军全部撤退。10月16日,蒋介石接见即将回国的苏联大使潘友新,只表示希望尽快签订两国合办独山子油矿与迪化飞机制造厂的合同。关于后者,蒋介石说:“久已开工出品,而合同尚未签订,此事有碍敝国主权,殊觉授人话柄,实应及早改正。”此前,蒋介石曾数次致函斯大林,均未得复,蒋心中颇有不快,但他认为,此时苏联正受德国侵略,“波势不利之时更应以礼遇之心”,决定“待之如昔,不与深较”。因此,在谈话中特别强调:“贵我两国谊属同盟,现正协力抵抗共同之敌人。”显然,蒋介石不愿意因个别问题影响中苏邦交的大局。
1943年2月,蒋介石派傅秉常出任驻苏大使,行前,召傅谈话,全面指示对苏方针。共九条:
(一)独山子油矿等案,因系在中国境内,故应在中国办理。
(二)现在及战后,与苏联均应友好与合作。此种方针完全不变,因我国与苏方接壤及各种关系,均须如此。只要苏联不与我不好,我当然要与合作。
(三)对于新疆问题。主权必须收回,至其他经济利便,我可与他,例如羊毛公司,伊宁铁矿等。只在不损失我主权范围内,在经济上可与之合作。至于破坏我法律,有损失主权者,则不能有丝毫让步。例如组织合作公司,我方资本应占51%等,不能变更。希望苏方能与我开始诚意友好,
(四)驻军应由新疆逐渐提(撤)出。我于有意、无意之间相机提及,中央可为新疆后盾。
(五)飞机制造厂亦可由新疆提(撤)出。如先解决此案,该厂之红军守卫便可撤退。于交涉哈密红军撤退,便可引为先例。
(六)日苏战事必不可免。苏虽胜德,日亦必攻苏。盖德崩溃,日不能独存。故余应准备一切,以为应付。届时我愿与苏合作,与订军事同盟亦可。
(七)对于外蒙领土及主权,我方应收回。经济方面,可与苏合作,如在新疆一样。至于我方对于外蒙,绝对取宽大主义,力求助其自主,无派兵往驻之意。我方对于边疆各民族之政策,可在最近出版之《中国之前途》见之,绝不采取徐树铮对外蒙之压迫方法。余(委座)见苏外长Chicherin时,渠曾告余,谓外蒙人因徐树铮事,甚怕中国人之压迫。我党现采取宽大辅助主义,对边疆各民族绝对平等,不独赋予,且扶助其自治。
(八)中共问题不必提。
(九)见史丹林、莫洛托夫各人,代委座致候,并贺其最近军事上之胜利。
从以上九条可以看出,蒋介石这一时期力图贯彻与苏联的友好方针,甚至准备与苏联结成军事同盟,以共同对付日本,但是,在维护新疆主权等问题上,蒋介石又是坚决的、不妥协的。经济上可以与苏联合作,给予利便,但是,只要事关国家主权,就寸步也不准备退让。
同年2月9日,蒋介石写作《三十一年总反省录》,当忆及盛世才内向及马步青军撤回青海等事件时写道:
兰州以西直达伊犁,直径三千公里之领土全部收复,此为国民政府自成立以来最大之成功,其面积实倍于东北三省也。此不仅领土收复而已,盖新疆归诚中央以后,我抗战之后方完全巩固,日本更不能再有消灭我政府之妄图,而俄国与中共之态度亦大为转变,不敢复为抗战之害。此非上帝赐予中华民族之恩泽,决不至此也。
新疆当时是中国最大的行省,其面积是四川省的四倍,湖南省的八倍,安徽省的十二倍,浙江省的十五倍,将河西走廊及新疆的主权收归中央,自然是一项重大成就。然而,后来的史实表明,蒋介石高兴得太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