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情紧急,蒋介石于11月17日下午飞抵太原,行前决定向阎锡山说明利害,如不向蒙伪军出击,晋绥永无宁日。在飞机中,蒋介石决定,主攻百灵庙,佯攻商都。当晚,蒋介石与阎锡山商谈反攻计划,仍感散漫无序,非常感叹。当日,蒋介石决定命中宣部发言人发表谈话:1.一独立国家,其国家之主权,无论对内或对外,必须充分自由行使。2.中日交涉关键所在,完全系乎日本方面。最近匪军大举内犯,边氛日亟。3.今日绥察之问题,极简单明了,来犯者不论其为伪为匪,或其他任何势力,同为国家民族不共戴天之大敌,于此应付之方,惟有迎头痛击,惟有根本剿灭。显然,这一谈话所警告的不仅是德王、李守信等人,而是敢于来犯的日本侵略势力。
18日,蒋介石在太原与阎锡山及各将领见面,说明对蒙伪非出击不可的利害关系,决定出击计划。当日晚,蒋介石返回洛阳,连续三电周至柔,命他立即派遣侦察轰炸机一大队、驱逐机一大队到太原,准备飞绥东作战。19日,蒋介石致电阎锡山,告以我军出击日期越快越好,空军三日内即可在洛阳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候令飞绥作战。
进攻百灵庙就有同日军全面作战的危险。当时,蒋介石已做好思想准备,如日方干涉,即与之破裂。他指示张群,做好与日方破裂时的一切准备手续。此后,蒋介石多次电询阎锡山、傅作义,询问出击准备何时完成。
21日,蒋介石再电阎锡山称:对商都与百灵庙二地,无论为正攻,或佯攻,皆以同时并攻为宜,并须准备充分兵力,而炮兵阵地应预备敌之坦克车在我侧背抄袭,故炮兵掩护阵地与掩护部队尤应充实。若能利用夜袭,出其不意,则成功之胜算更大,务严令前进部队之行动特别秘密与迅速也。
同日,日本外务省发言人称:“绥东战事纯系中国国内事件,与日本无关。纵使有日本人民参加蒙军作战,亦应认为个人行动,与日本政府及日本军队渺不相涉。”但是,该发言人又表示:日政府对内蒙因反共而起之任何防御行为表示同情,并虔诚祝其成功。蒋介石见到这一报道后,立即转告阎锡山,认为日军不敢加入作战,我军应即照预定计划迈进。其后,蒋介石又致电傅作义,询问原定24日进取百灵庙,部队是否已到该地作战,抑或正在由绥远向该地前进中,希望傅详告进攻日期与时刻。当日,各部进入攻击位置。
大战在即,阎锡山心中仍然无底,于23日致电蒋介石称:“日以必得绥远、雁北为旨,恳再备五万人驻扎应战。”蒋介石立即复电:“弟已尽量集结兵力,准备一切,请勿念。”同日,傅作义电告蒋介石,我袭庙各部队已开始行动。但是傅作义又告诉蒋介石,据蒙民云,昨有汽车百余辆,满载军队,在该庙北四十余里之草地住过,向百灵庙开去。蒋介石也立即回电为打气:“即使伪军增加,亦不足为虑。吾兄智勇,必能如计完成也。今日战况如何,望时时电告,以免悬念。”字里行间,透露出蒋介石对前线战况的强烈挂念。
当夜11点,傅作义以所部孙长胜、孙兰峰为正副指挥,按照蒋介石的“夜袭”指令,向伪军发起猛烈攻击。日本特务机关长盛岛角芳亲自持刀督阵,傅部前进受阻。傅作义命孙兰峰孤注一掷,勇猛冲击。激战十小时,肉搏七次。24日上午8时,控制飞机场。盛岛角芳及伪蒙军第七师师长穆克登宝扔下部队逃跑。9时半,中国军队胜利收复百灵庙。此役毙伤敌军七百至八百人,俘敌三百余人,缴获迫击炮三门,重机枪五挺,步枪四百余,弹药及军用物资无数。阎锡山、蒋介石先后通令奖励。
百灵庙之捷沉重地打击了伪蒙军。金宪章,石玉山等部傀儡军纷纷反正。蒙政会委员长沙克都尔扎布等通电表示:“维护中华民族团结,保全国家领土完整。”乌蒙达尔罕旗亲王云端旺楚克等表态,誓率蒙旗全部健儿,“追随傅上将军之后,守土安边,共同御侮。山河可变,矢志靡他”。
收复百灵庙,傅作义的晋绥军是主力,但是,中央军的作用也不能忽视。陈诚后来说:“此役中央军参战的计有四个师,但因当时中央军都换用了晋绥军的番号和旗帜,所以报上的记述,只有晋绥军而没有中央军的名号。中央军每一个官兵,都很了解抗日是军人的天职,不是什么出风头的事,所以虽然用晋绥军的番号旗帜,都一样的拼死效命,相率与友军协力进取。”11月28日,中国政府外交部发言人发表谈话称:“此次蒙伪匪军大举犯绥,政府负有保卫疆土,戡乱安民之责,不问其背景与作用如何,自应予以痛剿。此为任何主权国家应有之行为,第三者无可得而非议。”又称:“中国国民爱好和平,我政府本自存共存之政策,亲仁睦邻,调整国际关系,以期对于世界和平有所贡献。惟领土主权之完整为国家生存必具之条件,不容任何第三者以任何口实加以侵犯或干涉,万一不幸而发生此种非法之侵犯或干涉,必竭全力防卫,以尽国家之职责也。”这里所称“第三者”,虽未点名,显然指的就是日本政府和日本军队。多年以来,中国外交官在洋人面前忍气吞声,这次终于说出了代表中华民族尊严的硬气语言。30日,蒋介石出席中央军校洛阳分校纪念周,发表演说称:“百灵庙之收复,足使全国人心振作,士气发扬,并使全国军民确知吾人只须全国统一,共同一致,决心奋斗到底,必无丧失寸土之理。故百灵庙之收复实为吾民族复兴之起点,亦即为我国家安危最大之关键。”
五、蒋介石要求扩大战果,进一步收复商都等地
商都位于绥远省中部的阴山北麓,元代为蒙古族游牧地,清代设商都牧场,民国初年设县。日军入侵绥远后成为伪蒙军的根据地。百灵庙收复后,蒋介石派陈诚到太原、归绥,和阎锡山、傅作义商量,如何跟踪追击,进一步收复商都、南壕堑、张北等地,以便捣毁匪巢,彻底消灭伪军。
25日,蒋介石致电阎锡山称:辞修兄谅已到达。对出击商都计划,能否于明日轰炸商都时同时实行,俾易奏效,无论商都占领或放弃,但以中意,商都之匪巢不能不铲除净尽,如不便驻守,则占领时即行焚毁,再令撤回绥境亦可,否则绥边仍不能久安,又对于南壕堑匪巢,亦应同时扫除也。何如?盼明晨以前复示为盼。
陈诚到太原后,得知阎锡山担心所在,一是惹起中日战争,要求中央在外交上先有布置,有整个作战计划,同时须与宋哲元一致行动;二是如进攻失败,将引起金融危机,导致晋钞贬值。陈诚向蒋介石及何应钦建议,出兵察北,应以中央军为主体,同时帮助山西和绥远解决困难。
28日,陈诚与傅作义联名致电蒋介石与阎锡山,陈述意见称:若我已有整个对日作战之决心,则以最近敌我形势比较,我军精神上、兵力上均占优势,正宜乘胜进击,立于主动地位,急占商都、南壕堑各要地,即张北亦应同时占领之,先将匪伪击溃,纵将来匪、日军相继增援,来则痛击,方能获得逐步各个击破之效果。但若政略上目前尚无直接冲突之必要,则军事上即应适可而止,迅用外交等手段,借求告一段落。
陈、傅等提出,如我军转入攻势,自以愈速愈妙,飞机轰炸亦须与总攻击配合进行。29日,蒋介石复电陈诚,声称“中所希望者在求晋绥安全而已,商都匪巢与南壕堑之匪若不占领扫除,窃恐绥东不能安全,即其飞机扰乱亦无法制止。至于外交问题自当作整个打算,但中料定我军进占商都决无问题,即进占张北时,倭寇亦绝不敢正式启衅”。他表示:“为外交全盘计,更当收回张北为有利也。”这就说明,蒋介石当时的计划还仅限于局部抗战,局部收复国土,还不准备全面和日军开战。为此,他同时表示:如阎锡山等认为准备未完,应须慎重计议,其理由自属正当,要求陈诚与阎锡山等商决后电告。30日,蒋介石致电傅作义,告以百灵庙为“倭寇必争之地,亦为我军打击倭寇最良之地”,要求傅作义亲到当地布置完妥,尽量增加兵力,严密固守,同时要傅预备充分增援与策应部队,驻扎武川附近,以备随时出击反攻白灵庙的匪寇,“期获全胜,以震国威”。对商都方面,蒋介石同意“暂取守势亦可,不必急追”。
12月2日,蒋介石决定“对倭缓和,进行交涉。”随即致电陈布雷,要他设法使南京、上海的各报舆论“改为缓和”。同日,青岛日本海军登陆,搜索国民党机关,逮捕人员。蒋介石认为此系日方回光返照之举,死期已经不远,决定“忍之,以待其自毙”。同日晚,张群会见川越大使,提出撤退日本陆战队、释放违法逮捕之人民,返还日本陆战队强取之各种文件等三项要求。川越要求继续中日关系讨论,诵读日方拟就的此前谈判情形的备忘录,强行留置。张群认为记载不实,退回日本使馆。3日,蒋介石致电青岛市长沈鸿烈,指示应对方针:“倭方如无陆军运青,则对陆战队当易应付,我军须取应战,而不取求战方针可也。”
12月4日,蒋介石离开洛阳,赶赴西安,督促张学良和杨虎城“剿共”。8日,蒋介石在华清池致电阎锡山和傅作义,告以据情报,“关东军为贯彻对绥既定方针,决定夺回百灵庙,已募得新兵三万八千名,运往商都集结”。蒋要二人查明“是否属实,希严切注意”。这是蒋在西安事变发生前关于绥远作战的最后一通电报。
六、蒋介石对日政策转趋强硬的标志
清理了上述历史过程,人们不难发现。
1.绥远抗战期间,国民政府外交当局不仅没有像张学良所云,仍在“力谋妥协”,而是空前强硬,关于此,冯玉祥当年曾致函蒋介石表示:日方挑拨两广,冀造内战,以收渔人之利。彼自以为得计,乃竟事与愿违,着着失败,故恼羞成怒,欲泄其愤,借无谓之小事,用极大之压力,派兵派舰,复继以七条件,用示威吓。假使允其一条,即足以失我人心,亡我国家,并永为世界各国所轻视,则我之损失也为何如!乃公竟不然,于彼之七条,严厉拒绝之,而反提出五条,义正词严,光明正大,为我国向来言外交者之破天荒,且足以征抵抗之决心。
此前的中日外交谈判,常常日方强硬,中方退让,而这一时期的谈判,日方虽强硬,但中方气势更盛。国民政府的外交当局反退为进,反守为攻,要求废除此前签订的丧权条约,收回已经丧失的部分权利。11月18日,张群更派人通知川越茂,如日本继续在暗中帮助匪伪扰乱绥远,中日交涉将无法继续进行,主动结束了这次谈判。冯玉祥誉之为“我国向来言外交者之破天荒,开以后强硬外交之先例”,符合事实。
张群在谈判中的强硬态度是蒋介石支持、批评和鼓励的结果。谈判开始后,蒋介石即致函张群,告以中国方面“最大让步之限度”。9月17日,又致电张群,告以“如逾此限度,即具最后牺牲决心,望一本此意向前进行”。18日,蒋介石在日记中称:“雪耻。东北四省被倭强占已足五年,自今日起已入收复准备时期。”同日,他对张群在谈判中的表现有极为严厉的批评,日记云:“岳军以去就争沪、福冈联航案,见电悲愤。国人毫无定力,稍受威胁乃即闻风披靡,何以为国!此种人格,何能主持外交?思之痛心。”几天后,张群向川越茂提出废除上海、塘沽协定等5项要求,显然和蒋的批评有关。11月10日,蒋介石指示张群:“应以完整华北行政主权为今日调整国交最低之限度”,“故须准备一切”,“须至任何牺牲,亦所不恤”。几天后,张群即以伪军侵绥为理由,通知川越茂停止谈判。
2.傅作义、阎锡山、陈诚等人对绥远抗战有贡献,但其决策者和总体指挥者,确为蒋介石。1928年的“济南惨案”,特别是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之后,由于种种原因,蒋介石和南京国民政府忍辱负重,长期推行对日妥协、退让政策。这一时期,蒋经常提醒自己:“当为最大之忍耐”,“受人之所不能受,忍人之所不能忍”。为此,胡汉民等人曾批评蒋介石和南京国民政府“勇于对内,怯于对外”,但是,日本关东军支持其傀儡军侵略绥远,威胁山西和中国华北、西北广大地区,蒋介石觉得再也不能“忍耐”,于是一反旧态,决策抵抗,主动出击,争取机先,与此前的妥协、退让政策明显区别。这是蒋介石与南京国民政府对日政策转趋强硬的开始,也是其重要标志。这一情况的出现,固然由于全国人民救亡热情的高涨和救亡运动的促进,但是,也和两广统一,抗日御侮有了更好的国内条件密切相关。1936年9月30日,陈诚上书蒋介石说:以前在两粤抗命之候,中央内多牵肘,战有必败之虞,退无可守之地,对内多委曲求全,对外多容忍屈辱,识者亦知咎有分担,有所见谅,今则值国人庆幸统一之余,当日本露骨侵略之下,其救亡图存之属望于中央者,更深且切,而中央亦责无旁贷矣。
这是陈诚对当时形势的认识,也应是蒋介石的认识。当中日两国的调整国交谈判濒临破裂之际,蒋介石紧急动员、作全面抗战的准备,其原因显然在于:两广统一,安内有成,已经形成了对日抗战的基本条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