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仙侠 > 赵国,公子高全文阅读 > 第1卷 一 甘单青牛

第1卷 一 甘单青牛


  1.

  邯郸宫前,一头青牛缓步在石阶上溜达。

  王宫门前的侍卫面对着这头老牛也是不知所措。

  “若是这老牛进来倒还好,我们将它就地擒住,再定上一个擅闯宫禁的罪名,今天晚上倒也不愁亏待了咱的五脏庙……”

  “你小子疯了你,平日里倒还罢了,如今这个关头,全国上下要是少了一头牛一匹马,司寇大人恨不得掘地三尺看看是谁的嘴里不干净。”

  “可这老牛杵在这就是不走,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当好你的班,只要这老牛不进王宫一步,他就是在门口修成了精也不归咱俩管。”

  此时公孙寕却正好进宫面王,一眼便看到了门口立着的青牛。一只青牛旁若无人地横堵在王宫大院的门口,公孙寕活了这一大把岁数还从没见过这等场面。

  “你们两个,这老青牛怎么回事?”

  “回内史大人,这老牛自今儿个早上我俩当上了班,便一直在这杵着,我二人寻思将其抓了吧,可这老牛好似故意挑衅一般,闲庭信步就是不进这大门。大人您也知道,若是宫禁里飞进来一只蚊子,也该拿我们侍卫的不是。可这宫门外的事,我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权力管不是……”

  公孙寕听了这话倒是觉得好笑,只抚了抚须便说:“那倘若有贼人在你二人面前烧杀抢掠,但就是不进王宫大门,你们也是不能管的了?”

  “内史大人说笑了,宫门外的事,自有县尉捉拿、司寇查办,别说是贼人当着我们的面烧杀抢掠,就算贼人当着我们的面杀光了我家老小,我们若是胆敢离开这宫门半步也算是擅离职守,越俎代庖了。”

  公孙寕担任内史一职十数年,总领全国法政税收,自是知道邯郸城内法令严格,可如今真遇到如此死板之人也是又好气又好笑,竟呆了半晌,只得夸赞宫禁侍卫果然恪尽职守、法令森严。

  三人谈话间,一旁老青牛却似是来了脾气,缓步走到公孙寕身后,未等侍卫二人出声提醒,便牛首一低,犄角一冲,将公孙寕掀翻在地,两名侍卫疾步上前搀扶,却同时止步在了王宫大门的门槛前,踟躇不敢出这宫门。老青牛自恃无人能管它,便一甩脖铃好似示威一般摇头晃脑“当啷当啷”地走远了。

  可怜公孙寕自顾自的爬将起来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看着渐渐走远的老牛自嘲道:“原来这老牛起个大早在这王宫门口晃悠,是专门等着戏弄我这把老骨头的。”

  一旁侍卫也没有干看着,马上关切的询问:“内史大人伤着没有,若是身体不适我们可以带个话到内监那儿去,给您今天请个假,只要不出宫门,这点小事我们还是办得到的。”

   公孙寕只摆了摆手:“不必啦,老骨头我这辈子没别的本事,摔跟头还是有点经验的。”

  话音刚落,从宫内步出一人,身后还跟着三四随从,来人远远地就冲着公孙寕嚷道:“内史大人这不是谦虚了嘛,天底下谁不知道除了爱摔跟头,论起管闲事来,内史大人亦是不遑多让,不过这管闲事跟摔跟头到底有没有关系,在下也是不敢妄言。”

  听了这般挖苦讥讽之言,公孙寕转头一看,来人正是最近刚刚赴任的中尉郭开,郭开其人本是朝中一名言官,只因太后与相国一党崛起,便要在朝中重地安插亲信,郭开便是其中一个,三十出头便当上了手握实权,“选练举贤,任官使能”的中尉,眼见便要平步青云。只是公孙寕自恃资历甚老,不屑做趋炎附势之徒,便只是举手作揖,“这不是司过大人、哦不,现在已经要改口叫中尉大人了。郭大人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成绩实在是令老夫佩服,只不过中尉一职掌管全国上下人事任免,有些闲事老夫可不必管,但中尉大人不管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郭开冷哼一声并未回话,径直走出宫门。门口侍卫立即毕恭毕敬的行礼目送。只是郭开走到那老牛跟前时却似觉得那牛目死死的盯着他看,不由得芒刺在背,加快了脚步。

  一旁公孙寕本也无意在此逗留,心下自衬自己虽资历甚老官居内史,这次却沉不住一时之气得罪了太后与相国一党,怕是这次的跟头摔得有点大了。正要进宫时却顺着看郭开的目光看到了老牛脖颈上挂着的铜铃。

  本来老牛行动迟缓,走起步子来铜铃当啷当啷也不似马驹那般引人注意,只是公孙寕看着这铜铃,却愈发觉得不对。于是他便缓步上前走向牛首,在想在近处端详这铜铃。

  这一看到着实令公孙寕吃了一惊,老牛脖颈上挂着的根本不是什么铜铃,而是一串系在一起的刀币“甘丹刀”。

   2.

  赵德柱现在是一名公子了,这是他身边跟他一起逃跑的杂役告诉他的。听杂役讲,自己家里本是赵国宗室一条分支,据说可以追溯到赵肃侯。祖上在赵肃侯时还是庶出的王子,不过随后因为立储问题被废为庶人,值守边境。而到了自己父亲这一辈,很不巧的成为了长平郡守。如今家族遭难,只得逃往赵国邯郸,求宗室庇佑。

  此时他们坐在荒地里的坡上。那名一起逃亡的杂役气喘吁吁地掏出了身边的水袋,自己还没喝,先递给了赵德柱:“公子啊,有些事不得不跟你说了,本来你还小,这些事情不能这么早告诉你,只不过如今紧要关头,公子你还是早有准备的好。其实长平大战中,郡守大人和夫人早已双双殉国,我们府中上下拼了命才把公子护送出去,却没想到被秦国的军队俘虏,我是自小跟在大人身边的,大人在长平任职多年,他的为人我们当下人的是最清楚的,我不能看着大人家的公子就这样在秦国为奴,”说到这里,杂役的声音稍稍有些哽咽,“我是看着公子您长大的,公子性子刚烈这我了解,但是若要报得国仇家恨,不可急于一时。如今我们刚刚逃出秦国边境,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接下来就不要耽搁了,直接去都城邯郸。”

  赵德柱接过水袋,心下只觉得有些感慨,不知这位大哥若是知道了自己面前这小孩并非是他家公子,而是一个几千年后才出生的中二少年顶了他家公子的身体,又会如何作想。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老爹,当了一辈子小小郡守,在下人中竟然也能有如此威望,着实不简单,再想想自己几千年后的老爹赵大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只可惜自己没有机会亲眼见到这位老人家。

  如此想着,他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小小的身躯,看来这个赵国公子年龄很小,大约不超过七八岁吧,这时赵德柱突然想起,自己除了知道自己姓赵以外,还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刚刚张口想询问自己大名,却猛然意识到决不能在这种地方漏出马脚,只得想想,以七八岁小孩的性子小心试探,于是抽了抽鼻子、故露哀伤之情:“原来……原来我父母真的已经不在了,以后……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想我娘那样喊着我的名字叫我回去吃饭了……再也没有家里人关心我了,我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了……”便作势要哭。

  杂役大哥吃了一惊,不过细想来公子被秦军俘虏的日子里虽然坚毅果敢,但如今得知家庭巨变,也总算变得有些孩子样,心下怜悯之心再起,索性将面前小孩揽入怀中安抚:“高儿不哭,倘若不嫌弃哥哥我出身贫贱,便认我做个大哥,今后不论如何,拼得性命也要护你周全。”

  被抱住的赵德柱此时也不知是演技还是被真情所动,哽咽着点了点头,当下便认了义兄。那杂役大哥便立即放开了赵德柱正身端跪,朝着西南拜了一拜,也让赵德柱跟自己一同叩拜:“今日我蒯薪,便与公子赵高结为异性兄弟,从今往后生死与共福难同当,决不食言。”

  赵德柱也连声说道:“决不食言。”刚刚说完,赵德柱猛然大彻大悟,“如果自己真的叫赵高的话,”心中想着,低头看了看裆部,“那接下来可能麻烦就大了。”

  3.

  天过半晌,赵高和蒯薪已经连走带爬的到了邯郸城外

  二人找了个草垛歇着,不久,蒯薪坐起了身子对赵高说:“兄弟你身上还带着秦国的镣,城里人多眼杂,被人看到还要横生是非。切莫在此随意走动,我先进城去寻中尉府,赵国宗室之事皆由中尉府掌管。”

  赵高听闻往脚上一摸,果然脚脖上还拷着一副细细的铁镣,只是双脚镣铐链接的铁链已被斩断,秦军给小孩子脚上铐的镣铐又细,致使自己一路走来都未曾发觉。蒯薪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粟饼说道,:“这饼你先拿着,饿了就吃,这荒郊野岭也没处给你寻肉酱去,且忍耐一会,等我去中尉府报了备,就会带着他们来接你了。”

  赵高接过粟饼,冲蒯薪点了点头,蒯薪便小跑着往城门去了。跑了两步,又回头看看,说道:“可千万别乱走动啊!”赵高便远远的冲他用力点了点头。

  晌午的太阳晒得人眼皮子发腻,直想往这草垛子上一趴再也不起来。蒯薪早已走远没影了,赵高看着手里这块粟饼,自顾自的卸了口气:“兴许是我穿越时投的愿太大了,一心想要在古代过个潇洒人生,有人在乎我有人搭理我,有人爱我有人恨我,快意恩仇。却没想着求个好点的出身,这下倒好,拖着这么一个七八岁小屁孩的身体还要被人奴役被人追杀,好不容易有个真关心自己的大哥,可他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下好咯,填饱肚子都得靠这硌牙的粗面饼子,连点味也没有。哎,要是李铁蛋在这就好了,前天还跟他说好了去吃学校门口新开的砂锅店来着……”心里想到李铁蛋,赵高却也恨不起来,“就算他不把我送到这个世界来,我在原来那地方也过得压抑难受,也不知道他把自己送到了哪里?这孩子傻了一辈子,也不知他到底动了什么手脚,把我的超能力夺了去……”

  就这样想着,太阳就慢慢沉到了西边,赵高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恍惚中被自己肚子叫声惊醒了,他砸吧砸吧嘴,从牙缝里剔除几粒粟粒,回味了一遍粟饼的味道,就算是解了嘴馋,几个时辰前还入不了赵高法眼的粟饼如今在他心里却也成了心口得不到的红朱砂。

  躺在稻草堆上翻身望去,私下里空旷的很,只是荒地之中不知为何立了一头青牛,慢悠悠的踱步、吃草。

  看着这老青牛,赵高好似着了魔一样就步履蹒跚的飘了过去,仿佛这青牛已经不是青牛,而是水煮牛肉,孜然牛肉,炖牛肉,酱牛肉,红烧牛肉……

  不过赵高虽然饿得七荤八素,但是头脑还算清醒,知道就自己这个小身板要是上去跟老牛较劲,虽说老牛吃素不吃肉,可要是老牛心情好拿自己寻个开心自己这细胳膊细腿恐怕都吃不消。因此他一开始看上的其实就是老牛脖颈上那串铜钱。

  没错,虽说赵高以前是个现代人,可至少战国时期用的钱币他还是认得的,有了这一大把钱币,至少今晚的饭算是有了着落了,运气好还能给蒯薪大哥留点吃喝。

  仔细一思索,赵高便觉得自己简直聪慧无比,立即俯下身子压低脚步,就这样慢慢的靠近着老牛。这老牛虽然头也不抬的嚼着胃里反刍上来的草料,却也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赵高看这老牛似乎对自己并没有戒心,于是乎胆子稍微大了点,站直了身子去解老牛脖颈上的系绳。

  赵高身子不高,踮了脚尖才勉强够到老牛的脖颈,而老牛一改今日早晨的臭脾气,好像宠着赵高一般,故意将脑袋低了下来,任由赵高抓挠自己的脖颈。

  此时远处走来两人,这两人本是快步前行,突然见得赵高奋力解开老牛脖铃的场景,却都吓得压低了身形,暗中观察。

  “内史公,依你之见,这小孩与这老牛是何干系?”

  “回王……,回老爷,我也似乎不大明白,不过看这小孩对这老牛毫不惧怕,在其脖颈抓挠,仿佛在逗弄宠物一般,而这臭脾气老牛这会也仿佛转了性子,看样子这一人一牛关系匪浅。”这回话的老者便是公孙寕,他见的老牛脖颈上的甘丹刀,便是与吕不韦约定的信物,此时他便带着赵王一路追寻老牛而来。

  “不错,寡……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穿着白衣的中年男子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对身旁老者问到:“这次我们便衣来见吕不韦,可有别人知道?”

  “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就连您的贴身内官侍卫们,都以为咱们二人在正在书房里下棋呢。”

  “嗯,不错,寡人目前还不想因为秦国质子的事情和太后相国一党撕破脸,这次秘密会见吕不韦,只有你可以托付了,若是被太后或太子相国他们捷足先登找到了吕不韦先生,这番我们可就功亏一篑了。对了,话说回来,你昨日与吕不韦密谈,他说为了避免人多耳杂,让咱们跟着拿“甘丹刀”的人前行,自然会见到他,可是咱们跟的明明是一头牛啊。”

  “这个,老臣也不清楚了,兴许是吕先生为人谨慎,王上身边耳目众多,他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咱们不如先静观其变。”

  老牛的脖颈皮糙肉厚,刀币又都是用麻绳系着,赵高垫着脚实在是使不上劲,终于急了眼一使劲翻身骑到了牛背上慢慢解绳子,老牛却也不恼,还是慢慢悠悠云淡风轻的嚼着反刍的草料。

  此时公孙寕暗叫一声好,转身对赵王说道:“是了是了,这吕不韦养的老牛脾气古怪,别人逗弄于它倒也罢了,如今这小孩骑到它脖子上,它却还是不恼,老牛定与这小孩熟识,看来这小孩便是吕先生派来接应咱们的了。”

  赵王听得此言喜出望外,立即站直了身子整衣前行,来到老牛身旁,而赵高则专注于解开眼前的麻绳,豆大的汗珠迷了他的眼睛,他也顾不得擦,全然不知身旁早已站立了二人。

  赵王与公孙寕二人侧立良久好不尴尬,公孙寕略有些不耐,便要上前问话,赵王这一把揽住摆了摆手:“这想必是吕先生有意而为之,卫国名士吕不韦,天纵之才,我等定要竭诚相待、敬贤礼士。”听闻此话,公孙寕也只得作罢,负手而立与王侧。

  良久,赵高仿佛终于开了窍,用刀币尖锐的那一面,死命的摩擦麻绳,总算功夫不负苦心人,折腾了赵高半个时辰的麻绳总算解开了,赵高看着手中一大把的刀币,仿佛全身脱了力一样,畅快的呼了一口气,随即向后躺倒在牛背上:“这下好啦!”

  赵高这一躺一喊可不要紧,却着实惊着了一旁的赵王和公孙寕。公孙寕马上摇醒站着都快睡着的赵王:“王上你听到没,他说好了!!”

  迷糊中的赵王只听得“好了”二字便早已精神起来,二人整了整衣冠,走到老牛面前,对着赵高拱手施礼:“敢问这位小童,与你熟识的那位先生,如今在何处等着我们?”

  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的赵高自然没料到身旁竟然有人,听了这话赵高先是一惊,随即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刀币,接着一想不妥,又拉长了裤腿遮掩住了脚脖上的镣铐。做完了手中的小动作,这才来得及抬头看清面前来的这二人。

  “跟我熟识的先生?”赵高心中也是自衬奇怪,“啊,我懂了,这二人定是蒯薪大哥寻来的中尉府人,只是为何会不知道我大哥在哪?”想到此,赵高便好奇的反问:

  “与我熟识那先生,今日晌午便已去了你们府上,为何此时你们反而不知他的所在?”

  二人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镇住了一般,半天说不出话来,最终结束了这死一般寂静的是赵王的一声呼号

  :“噫——万事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