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晋室余蘖南渡复国
西晋和东晋都是司马氏王朝。西晋灭亡之后,南渡的晋室皇族在建康(今江苏南京)复国。建康,吴国时称建业,西晋灭吴后改名建邺,后来因避西晋末代皇帝晋愍帝司马邺之名讳,改名建康。
读《晋书》,读王羲之字帖,知道东晋有一个流行词:丧乱。东晋王朝诞生于兵荒马乱之中,它虽然存在了一百多年,但没有安定过一天。
西晋皇室余蘖南渡,始于八王之乱后、永嘉之乱前。八王之乱中最后一位控制朝政的东海王司马越,眼看北方形势日益恶化,预感到了西晋王朝的末日气息,便把江南作为西晋王室的最后退路。他任命司马懿曾孙琅邪王司马睿(司马懿、司马伷、司马谨、司马睿四代世袭琅邪王)为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永嘉之乱起,司马睿的首席谋士、琅邪大族王导,为司马睿出谋划策,南渡长江,进驻建康,开始经营江东(古人把安徽以东、长江以南地区称为江东、江左)。
匈奴人刘曜攻破洛阳,晋怀帝司马炽被俘,押往刘汉政权都城平阳,两年后被杀。西晋失主,司空荀藩等人推举司马睿为盟主。晋愍帝司马邺在长安继位后,任命司马睿为左丞相、大都督,统领扬、江、湘、交、广各州军事,成为江南最高军事首领。
建兴四年(公元316年),西晋灭亡。
这时,退避江南的司马睿成为西晋王室的当然继承者,但司马睿软弱,缺乏以天下为己任的气魄。西晋旧臣宋哲来到建康,对司马睿说,晋愍帝司马邺向刘汉政权投降前有诏,“令左丞相琅邪王睿统摄万机”(《资治通鉴·晋纪十二》)。司马睿“素服出次”,为西晋灭亡“举哀三日”。西阳王司马羕(司马亮之子)等人“共上尊号”,力挺司马睿称帝继承帝位,司马睿竟“不许”。司马羕等“固请”,司马睿“慨然流涕”说自己是罪人,没有能力保护朝廷,有何面目称帝,如果再逼他,他就回琅邪去,并且“呼私奴,命驾将归国”,装出真的要走的样子。司马羕等又劝他“依魏、晋故事,称晋王”,司马睿这才“许之”。建兴五年(公元317年)三月,司马睿在建康称晋王,“立宗庙,建社稷”,这是东晋的起点。
江东草创,不堪丧乱。征南军司戴邈及时向司马睿上了一道很有见地的奏折,他说“丧乱以来,庠序隳废”,有人认为“平世尚文,遭乱尚武”,似乎有道理,其实不然。一则,“儒道深奥,不可仓促而成”,如若等到天下太平之后再去办这件事,“则废坠已久矣”。二则,没有文化底蕴,也不可能造就“斩将搴旗之才”。因此,鉴于“世道久丧,礼俗日弊”,应该“笃道崇儒,以励风化”。司马睿采纳了他的建议,“始立太学”(《资治通鉴·晋纪十二》)。
这时,当了俘虏的晋愍帝司马邺还在刘汉都城平阳,刘汉皇帝刘聪给了他两个头衔:光禄大夫、怀安侯。似乎很宽待他,其实不然。刘聪要出去打猎,他让晋愍帝“戎服执戟前导”,在路上被老百姓认出来,都指着愍帝说:“他就是原来的长安天子!”人们都来围观,许多老人看了落泪。刘汉太子刘粲见此情景,对父亲刘聪说,留着晋愍帝,早晚要成祸患,“不如早除之”。刘聪回答说:“吾前杀庾珉辈,而民心犹如是,吾未忍复杀也,且小观之。”刘聪要留着晋愍帝,有意羞辱他,以此来鉴别一下晋朝的旧臣们,他们心里对刘汉朝廷谁是真服,谁是假服。年底,刘聪在光极殿宴请群臣,他让晋愍帝着青衣“行酒洗爵”。敬完酒,洗完杯,又命晋愍帝更衣,“使之执盖”(为刘聪撑华盖),晋愍帝成了被刘聪呼来喝去随意使唤的奴仆。这样一试就试出来了,“晋臣多涕泣,有失声者”。有位西晋旧臣尚书郎辛宾,站起来抱住晋愍帝大哭。刘聪下令:“拉出去,斩了!”辛宾当场被杀。
曾投降过西晋的刘汉旧将赵固与河内太守郭默举兵起义,向刘汉政权发动进攻。赵固放言说,他们要“生缚刘粲以赎天子”。刘粲对父亲刘聪说,杀了愍帝,“民无所望”,赵固之流便“不攻自灭”。刘聪说:“那就杀了吧。”晋愍帝司马邺终于被杀,才十八岁。
晋愍帝被杀的消息传到建康,司马睿“斩缞居庐”,为晋愍帝服大丧礼。“百官请上尊号”,司马睿仍然“不许”。扬威将军、京口督军纪瞻,力劝司马睿立即称帝。他说,晋朝皇统已经中断两年,只有你当了皇帝,天下才有所依附。现在“宗庙无主”,刘聪“窃号”于西北,这件事急如救火,你再推让下去,便是“逆天时、违人事”!纪瞻把皇帝御座都准备好了,司马睿还在犹豫,让殿中将军韩绩把御座搬走。纪瞻火了,怒目斥责韩绩:“敢动者斩!”司马睿这才“软”了下来,答应称帝。司马睿这个人很会“演戏”,他非要把“戏”演足,让人觉得是别人硬逼他当的皇帝,他自己并无“野心”。其实他是用这样的手法邀买人心,博得同情。东晋太兴元年(公元318年)三月,晋王司马睿在建康称帝,是为晋元帝。也就是说,司马睿建立东晋政权,没有一步到位,分两步走,先称王,后称帝。
司马睿如此扭扭捏捏,除了他主观上很会“演戏”之外,也有客观原因。其一,西晋经过八王之乱、永嘉之乱的连续折腾,司马氏皇族已经羸弱不堪。北方大族和流民大量南渡避乱,东晋王朝不得不依靠南渡的北方大族来支撑。司马睿祖辈为琅邪王,琅邪大族王氏成了司马睿的主要靠山,其代表人物就是王导、王敦(王敦是王导堂兄)。东晋王朝是“王与马,共天下”,王氏被排在司马氏前面,实际权力比皇帝还大。司马睿底气不足,怎敢张扬?其二,江南大族根本瞧不起司马睿和北方大族,认为他们都是从兵荒马乱的北方逃难到江南来的,称他们为“伧夫”(粗鄙之人),对他们侧目而视,避之不及。司马睿南渡后,虽然握有统领江南的显赫权势,但他到了建康一个多月,江南名门望族竟然没有一个人去拜访他。司马睿为了在江南立足,并不缺少心眼儿,深知必须放低姿态笼络人心。
在南渡的北方大族代表人物王导、王敦兄弟的策划下,司马睿渐渐争取到了南方大族的支持。后来,北方南渡大族(侨姓大族)和南方土著大族(吴姓大族)共同构成了东晋王朝的统治基础。但北方大族掌实权,南方大族挂虚名,双方矛盾很大,这就决定了东晋王朝的统治基础同样不稳固。
30.东晋前期的几次北伐
东晋偏安江南,北方有“五胡十六国”与之对抗。东晋作为中国历史传承的正统王朝,只占有东南沿海小小一角。这就形成了中国古代战争史上的一种奇特景观:一个对一群。北方众多割据政权之间频繁开战,打得你死我活,但他们的共同敌人只有一个:东晋王朝。可是偏安江南的东晋王朝,几乎成了躲在一旁“观战”的角色。
正如《资治通鉴·晋纪十》中所说,司马睿“素无北伐之志”。西晋灭亡前夕,司马睿心里已经十分清楚,北方大势已去,无法挽回,偏安江南是唯一的求存之道。因此,西晋王朝灭亡前夕,朝廷曾下诏要他领兵北伐抗敌救驾,他拒诏不救。西晋末代皇帝晋愍帝司马邺在丧乱中继位,回到长安城内,眼前的战败景象惨不忍睹,天真地给司马睿下了一道诏令,请他领兵三十万直造平阳,扫平叛逆!并派殿中都尉刘蜀,拿了诏书到建康来催促司马睿出兵,与晋愍帝“会于中原”。司马睿却推辞说,江东刚刚平定,“未暇北伐”,拒绝出兵。
但是,为西晋灭亡哭鼻子抹泪这些表面文章,他做得点滴不漏。当晋愍帝在平阳被杀的消息传到建康,司马睿假惺惺地为晋愍帝服大丧礼。这又一次证明,由于司马懿传下的家德家风不良,司马氏家族的子孙后代也多奸诈而少厚道,司马睿亦然。
司马睿称帝,东晋王朝建立,东晋立国的基本方针就是偏安江南,司马睿对此从来没有犹豫过、动摇过,他对北方大片河山再没有存过半点“非分之想”。在这种情况下,想再指望东晋王朝全力北伐,消灭北方那些割据政权,重新统一中国,已经完全没有指望。
不过,东晋王朝也有过几次北伐,概况如下:
祖逖北伐:
祖逖北伐发动于西晋灭亡前夕,失败于东晋内乱骤起。祖逖原籍范阳遵县(今河北涞水县),少孤,轻财好侠,慷慨有志。“闻鸡起舞”说的就是祖逖的故事。西晋末,时势大乱,祖逖率亲党几百户南下泗口(泗水入淮处,今江苏淮阴)。琅邪王司马睿任命祖逖为徐州刺史,后为军咨祭酒,徙居京口。祖逖“常怀振复之志”,多次向司马睿请求北伐。司马睿无法阻挡,任命他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发给他一千人给养、三千匹布,什么兵员、刀枪、剑戟、弓箭、战马,统统都要他自己去想办法。表面上支持他北伐,实际上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祖逖无所畏惧,建兴元年(公元313年),毅然率众渡江北上,中流击楫,慷慨发誓收复中原。祖逖北渡后屯驻淮阴,打造兵器,招募兵员,组织起一支两千人的队伍,向谯国(今安徽亳州)进军。谯国境内的流民坞壁[19]主樊雅抗拒祖逖。祖逖联合蓬陂(今河南开封)坞主陈川击败樊雅,攻克谯国。东晋太兴二年(公元319年),与后赵石虎(石勒养子)战于浚仪(今河南开封),兵败,退屯淮南。翌年,进屯雍丘(今河南杞县)、封丘(今河南封丘西南),与后赵隔黄河对峙。“练兵积谷,图取河北,致勒(石勒)不敢窥兵河南”。祖逖一心安民建功,团结各种地方势力,经过三年多艰苦奋斗,基本上收复了黄河以南失地,居功至伟。可是,正当祖逖准备北渡黄河攻打冀、朔胡族势力时,东晋政权的内部矛盾开始激化。当时王导、王敦兄弟操纵东晋朝廷。王导为丞相,执掌朝廷内政大权;王敦为大将军,统领荆、江两州军事,驻军武昌,从上游俯瞰下游的建康,心存不轨,篡国迹象日益明显。司马睿派戴渊为征西将军,出镇合肥,以防王敦;祖逖同受戴渊节制,被捆住了手脚。祖逖怨愤成疾,病死于雍丘。他死后,黄河以南地区被石勒重新占领,祖逖的北伐成果毁于一旦。
庾亮、庾翼兄弟北伐:
来自北方的王、庾、桓、谢“四大家族”,是东晋政权的支柱。王氏衰,庾氏继。从东晋咸和八年至建元二年(公元333—344年),庾亮、庾翼兄弟先后执掌兵权,兄弟俩都曾力主北伐。庾亮的妹妹是晋明帝司马绍的皇后,他以国舅身份都督江、荆、豫、益、梁、雍六州诸军事,兼领江、荆、豫三州刺史,驻武昌(今湖北鄂州)。东晋咸和八年(公元333年)后赵君主石勒死,庾亮开始为北伐进行筹划,对辖区内的官员进行调动,以适应北伐形势要求。然后,他准备亲率十万大军移师襄阳。临行前,上疏朝廷表奏北伐之举,朝廷大臣都持反对意见。当年九月,后赵新帝石虎派兵向南进攻,庾亮部队受损,北伐计划被迫中止。翌年,庾亮病死。其弟庾翼都督江、荆、司、雍、梁、益州诸军事,兼领荆州刺史,代庾亮镇守武昌。庾翼军事才能胜过其兄,常以灭胡平蜀为己任。建元元年(公元343年),庾翼上疏朝廷举兵北伐。但除其兄庾冰和桓温等人支持外,多数大臣仍持反对意见。庾翼违诏而行,率军四万进驻襄阳。朝廷只得顺水推舟,任命庾冰都督江、荆、宁、益、梁、交、广七州诸军事,兼领江州刺史,镇武昌,为庾翼后援。但庾翼还没来得及大举进兵,晋康帝司马岳和庾冰相继死去。庾翼只得还镇夏口。第二年七月,庾翼本人也死去。庾氏兄弟踌躇满志的北伐之事,就此偃旗息鼓。
此后,又有永和五年(公元349年)的褚裒北伐、永和八年(公元352年)的殷浩北伐,均以兵败告终。
桓温北伐:
谯国桓氏是支撑东晋政权的北方“四大家族”之一。桓温是晋明帝驸马,初任徐州刺史。庾氏兄弟死后,桓温都督荆、梁等四州军事。他第一次建功,是在永和三年(公元347年)领兵平定了四川,消灭了成汉政权,使他威望大增。后来,他曾领兵搞过三次北伐。桓温第一次北伐是永和十年(公元354年),进攻前秦苻健。桓温的军队曾攻到长安东郊霸上,长安周围郡县纷纷来降。桓温本想乘关中麦熟时抢割以筹得军粮,但前秦苻健“芟苗清野”,使桓温这一计划落空,军粮断供。在白鹿原、子午谷二地与前秦军队交战时失利,桓温无功而返。
桓温第二次北伐是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讨伐羌族人姚襄。姚襄是羌族首领姚弋仲之子,原属后赵。姚弋仲死后,姚襄率众投归东晋,驻谯城(今河南夏邑北)。不久叛晋,招纳流民,入许昌、攻洛阳。桓温讨伐姚襄,攻克洛阳,姚襄败走,西逃长安,被苻坚所杀。桓温攻占洛阳后,居心叵测,上表朝廷“还都洛阳”。扬州刺史王述看穿桓温用心,他说桓温的用意是想加威朝廷。朝廷可以把迁都之事交给他去操办,看他能否办成。朝廷采纳王述计谋,下诏由桓温筹办迁都事宜。桓温果然跌入圈套,洛阳根本不具备迁都条件,结果不了了之。桓温从洛阳退兵,北方重新落入割据政权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