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台风季(1)

台风是一位残酷的变态狂೿带着热带气旋到处疯癫೿直至奔赴下一场狂欢。r

身边的人೿天南地北地聚到一起೿最初的关系网不过是同学೿经过时间的雕琢೿交叉改变೿中间有些人从陌生变得熟悉೿成为朋友或者室友೿还有一些则不痛不痒地保持原状。r

生活太平静೿静得像戈壁滩上伫立的仙人掌೿长年累月地存在。流经的时间是流沙೿由始至终陪伴着。人是植被೿远远地绕开೿远远地张望೿知道彼此的存在೿渴望着靠近。r

长假即将开始೿提前购买的机票与正式放假的日子打了一个时间差೿我是寝室里最失算的那位೿估摸着大概是全班最后一个离校的人。看着其他人都在打包准备回家了೿我却只能上网打发无聊的时间。r

任务栏右下角的小企鹅叼着实时新闻浮了上来——今年的第一场台风即将登陆我市೿未来三天我市大部分地区将会出现10-12级大风……我掐指一算೿这台风很可能影响我搭乘的航班。r

我愤愤地开始敲键盘——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怪草你说೿难道连台风也要欺负我吗？r

发完微博೿我惆怅地把头扭向窗外೿隔着玻璃窗眯眼望天೿烈日当空೿算不准台风是否会按时到达。斜目只见室友魏佳男抖了抖手里刚洗完的床套೿利索地晾上了阳台外的栏杆。r

她注意到我在看她೿笑眯眯地与我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嗡嗡೿在看什么呢？”r

“啊……”我没控制好音量೿轻叫了一声೿随即说道೿“没什么啦೿就想着台风要来了೿你晾出去的这些东西能在你走之前干了？”r

“不是还有你在嘛ǿ”本寝室即将赶赴火车站的离寝倒数第三号人物——多事的蒋茜在镜子前面补了个妆೿回答得比当事人还积极。r

我抓起身边的扫帚೿要将她提前扫地出门：“你这是去赶火车೿又不是去约会೿化得这么漂亮೿给谁看啊？你还不看看时间೿还不出门೿到中午小高峰೿看你哭都没眼泪ǿ”r

魏佳男走进寝室೿笑着说：“嗡嗡೿你不知道啊೿某人这是要去火车上寻艳遇呢ǿ上学期来学校报到的时候೿某人一上火车就开始搜寻猎物了೿那眼神好比鹰眼೿看得那叫一个准呀೿刚好拉了一个我们隔壁学校的肌肉男。火车上眉来眼去的೿其实啊೿就是为了在下火车的时候೿抓个免费的苦力帮她搬行李ǿ”r

蒋茜把化妆品往包里一塞೿回头朝我们俩白了一眼೿这一秒的严肃全是唬人೿下一刻她吐吐舌头೿又做了个鬼脸：“你们啊೿就羡慕嫉妒恨吧ǿ魏佳男同学೿特别是你哦೿姐姐我发威了೿后果很严重哦ǿ”r

我和魏佳男默契地斜眼೿以示鄙夷。r

她挑了挑眉೿拎起包包೿拉着拉杆箱೿扭着屁股走出去೿快到寝室门口了೿她又回头说：“赶我走೿你们两个有奸情的家伙ǿ现在我要走啦೿你们想留我都没门ǿ”r

“安啦೿蒋茜೿一路顺风ǿ”我和她挥了挥手。r

魏佳男却故意坏笑೿一路追杀：“那我们就把你留下来ǿ”r

说着摆出一副非追上她不可的架势೿蒋茜配合着演戏೿拽着拉杆箱೿踩着她刚买的高跟鞋疾步飞驰೿兴奋的声音在走廊上回响：“亲爱的姐妹们೿开学再见啦ǿ”r

“安啦೿路上小心ǿ”魏佳男在寝室门口提高嗓门提醒道೿而我此刻坐在那儿೿长叹了一口气：“唉……又送走一个了೿只剩我们俩了。”r

我随手打开在线影院೿随意点了一部电影೿打发无聊的时间。结果电影不给力೿让无聊者更加无趣೿我干脆将它关掉。潜意识里往窗外瞟了一眼೿此刻这个世界的按部就班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我回头问对床的魏佳男：“对了೿男男೿你什么时候回家？”r

“我暂时不回家啊ǿ”魏佳男打开素描本೿漫不经心地回答道。r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确定了一次：“为什么呢？”怎么都想不通家就在本市的她೿为什么不像其他本地学生一样೿最后一门还没开考就已经在收拾包袱೿一考完就飞奔回家。r

魏佳男拿起水笔೿在本子上草草勾了几笔೿应道：“反正我家离学校又不是很远೿留下来刚好陪陪你೿到时候೿我和你一起走。你一个人住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无聊死的。”r

我心底生出一股暖流೿她却扭头朝着我的后脑勺笑嘻嘻地说：“怎么样？感动不？骗你的啦೿不想马上回家主要是心烦೿我们家的那两位每天都在开茶话会೿我可不想那么早回去耳朵长趼。”r

我扯了扯嘴角೿觉得气氛挺尴尬的೿便盯着发亮的电脑屏幕೿说了一句特有深度的话：“其实೿对很多人来说೿真相并不重要೿人们想要的೿不过是结果罢了。我也一样。”r

“嗡嗡೿你怎么好像总是很伤感？”魏佳男好奇地打探೿“是心里有什么事情吗？”r

我沉默不理。r

原以为魏佳男会抱歉地询问我೿是不是生气了೿但是她却只是尖叫了一声：“啊ǿ糟糕ǿ我的被套ǿ”说着跑到阳台上೿握着栏杆俯身向下望೿随即穿着拖鞋೿踢踏踢踏跑下楼。r

这时候的窗外೿从远处飘过来的巨大云团已经挡住了大半个太阳೿台风很快就要来了。r

我躲在屋里೿望着窗外的天气೿忍不住想把此时的心情与怪草分享。r

亲爱的怪草೿你那边的天气好吗？我这里台风就要来了哦೿看起来会很壮观的样子೿你在的话೿一定会吃惊地哇哇大叫。r

不知道乐遥在北京好不好೿那儿肯定还是艳阳高照吧……r

我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乐遥೿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联系了。这一年里೿虽然手机里存着彼此的电话೿QQ也互加了好友೿甚至在腾讯和360大战的时候೿看到对方签名里挂出来的MSN೿都心照不宣地加上了೿但是两人却像刻意在避开交流೿生怕一开口೿首先提到的都是我们共同的回忆——怪草。r

在地图的两端೿手指一码೿近在咫尺೿却隔着数千公里。在惘然失措的时光里೿气象殊异。想念的他೿终成迷藏。r

我敲下微博没多久೿底下就纷纷冒出最新评论。我搞不懂೿为什么我一个小透明能在短短时间里೿引来这么多陌生人的关注。现在又有人对我微博中出现的新人物感兴趣೿八卦地问乐遥是男是女೿接着有人跟在提问者后面大叫道：你没发现嗡嗡用的是“他”啊ǿr

记得前不久我转发的一条微博೿讲的是一个女生网购了一个鞋架೿结果由此被网友人肉出是央视体育频道的记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吓得赶紧删掉了那条刚发的微博。这边才刚刚按下“删除”键೿手机就开始欢腾地唱歌。我拿起手机೿正要接通೿却看到显示屏上面的名字೿脑袋猛然暂停了运转。r

乐遥？怎么会是乐遥？我在心里大叫೿不安地接起了电话。r

那一头是熟悉又温沉的男声೿他说：“嗡嗡೿你回来了吗？”r

我紧张得都结巴了：“还……还没有。”r

乐遥说：“我回来了೿刚下飞机೿在回家的路上。”r

窗外狂风骤雨೿来势汹汹。我拿着手机静静地听着乐遥平静且令人安心的语速೿有一种错觉೿好像我们是孤岛上仅剩的两个人。r

他说：“嗡嗡೿你在听吗？”r

我应了一声೿他继续说：“刚刚我在飞机上听到乘务员预报地面天气೿说是受上海的台风影响೿这边也要下雨了೿马上就会有一场暴雨……没想到೿我才上车就下暴雨了。你记得吗೿这样的天气……”r

我仿佛预感到乐遥接着想说的话：“我记得。”r

电话那端顿时静寂无声。r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怪草第二次住进医院೿没多久就被告知要做截肢手术。我们开学那一天೿正是这样的台风天气……被病魔孤独囚禁在疗养院的怪草೿在这样的日子೿会是怎样的心情呢？r

我们都不知道。r

升上高二之后೿学业繁重了不少೿通过选科意愿和上学期期末的考试成绩೿我侥幸地被分到了文科重点班。r

没有怪草的班级೿缺少温暖与人情味೿人与人之间相互提防——明明考试之前很刻苦地开夜车೿第二天顶着熊猫眼上学೿午休时间不休息೿一个人跑到没有人的地方啃课本೿却在考完之后೿摊手宣称自己几乎没怎么复习೿感觉考得很差೿试卷发下来೿窃喜自己只是运气好而已。我讨厌这样的集体೿这样的学习氛围೿压抑得让人难受。r

那时候೿在我眼里೿阻隔我和怪草深厚友谊的不仅仅是病魔೿还有那可恶的台风季೿虽说不是台风的中心地带೿但是连日的暴雨与狂风实在很折腾人೿害我常常冒着台风雨赶到医院的疗养院去看怪草。r

推开怪草的病房门之前೿我都会在医院里溜达两圈೿为的是不让怪草见到我全身湿得像落汤鸡似的狼狈和不堪೿总想带着永久不变的微笑去见她೿不想让她有丝毫的担心与忧伤。我想让她知道೿我很好೿只是很想她……我们之间的友情也不会因为不在同一个教室学习、不能一起共进午餐、一同逛街而变化。r

在肿瘤医院的疗养院有很多像怪草这样的人೿上至古稀老人೿下至比怪草年纪还小很多的孩子೿这里充斥着悲欢离合的复杂味道——有人运气好೿病情得到了控制而从这里走出去೿可是೿却有一些人进来了之后೿就再也无法离开。r

我希望怪草就是那个幸运的人೿不೿她只能是那个幸运的人ǿr

自己把糟糕的情绪消化掉೿对着干净得发亮的墙面瓷砖调整了一下脸部表情೿告诉自己微笑微笑微笑೿继续做那个快乐得没心没肺的嗡嗡出现在怪草面前。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人೿也许会觉得我是在自欺欺人೿做的事情太傻೿但是೿这是身为朋友的我现在唯一能为怪草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