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可以带走我们的生命却带不走我们一路留下的笑声。r
怪草在病房里迎来了她的十七岁生日。r
多亏了乐遥的帮忙我为怪草量身打造的《一公升的眼泪》绘本才以更加完美的姿态出现在了怪草面前。我不知道乐遥是怎么办到的一本小册子的装订让原本的绘本故事变得无比精致几乎与摆在书店出售的画本无异。r
“哇……嗡嗡你是怎么办到的？”怪草捧着我画制的绘本惊讶地翻过画册的每一页看着书上可爱的人物发出了咯咯的笑声“这么Q这是我吗？”r
“当然啊这是属于你的故事呢ǿ”我忙说然后用余光瞥了乐遥一眼补充道“不过这还得谢谢乐遥。”r
乐遥大概没想到我竟然会提到他脸上闪过一丝惊异。r
嗡嗡抬头看着我们惊讶地问：“乐遥也画了？”r
我连忙摆摆手说：“不是不是是这个册子多亏乐遥想的办法帮忙印了出来。”r
怪草恍然大悟虽然看起来气色并不是很好的她却打起精神来朝着我们灿烂一笑：“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们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收过的最特别、最宝贵的礼物ǿ我会好好儿保存的ǿ”r
我使劲儿点了点头。r
怪草拉着我在她的床边坐下另一只手抱着画册举到胸前说：“这是未来的漫画大师的处女作珍藏版哦ǿ嗡嗡来吧给我签个名我可是你的第一个粉丝哦ǿ”r
“傻呢……”我笑着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哪里有那么夸张啊你净胡说。”r
“哪里是胡说呀不信你问乐遥我们都觉得很棒呢ǿ嗡嗡你以后一定可以成为漫画大师的所以这本手绘本我要留着等它升值呢ǿ好好儿加油哦ǿ为了让我赚大钱也要更加努力画出更好的作品才行哦ǿ”说着怪草从枕边拿出一支笔塞进我手里要挟我要签个漂亮的签名。r
我拿着笔犯难了：“可是我真的不会什么花式签名啊……”r
“哎呀你没看过明星签名吗随便画几笔越让人看不懂的越是高超。”r
怪草都这么说了我只能硬着头皮在册子的扉页画了一个签名。真的是画的因为连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写的到底是什么我怀疑要是怪草以后拿着这本东西让我自己辨认的话我都辨认不出这是自己的笔迹。可是怪草却很开心捧着画册研究了好一阵今天比起平时更是多了不少话她还时不时听到走廊上有点儿动静就往门口方向望。r
我觉得她有点儿奇怪便问：“怪草你在等什么人吗？”r
怪草看着我一阵纠结像是做了好一会儿思想挣扎之后终于想通了她说：“哎呀妈妈怎么还没回来呢我都要忍不住了ǿ”r
“怎么了？”看乐遥在这儿我对着怪草做了做口形问她是不是内急怪草无奈嗔道：“没有啦ǿ我是在等妈妈的消息。”r
“什么消息？”我也好奇了。r
“我想出院。”r
“啊？”我和乐遥几乎同时张大了嘴巴我问怪草“可以吗？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住院也没事吗？”r
怪草犹豫了一下说：“虽然不知道医生批不批准但是我想试试总无妨嘛ǿ快过年了呢我想和大家一样可以在家里过年而不是在医院……”r
怪草的意思我们也明白放寒假的时候我就想过怪草这个年是不是要在医院度过了可是没想到还能申请出院。我期待地说：“要是可以出院就好了呢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能出去玩了？”r
“我们？”怪草打量了一下被子它掩饰着她截肢之后不健全的肢体。如果离开这里重新走到那个她曾熟悉的世界就意味着要暴露出残酷的现实。在医院里看到很多与自己一样的人她还可以有一种幻觉幻想大家都是一样的甚至外面的人也与他们无异可是自我欺骗不过是麻醉神经而已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的。r
而当时的我还没有想到这些只顾着沉浸在我们曾经无忧无虑、生龙活虎的逍遥时光里于是拉着她兴奋地计划开了。r
“怪草我们先去那家卖明星周边产品的小屋淘宝吧？我上次让老板进货时多进点儿与神起有关的最好在中的分量重一点的那种我一直在等你跟我一起去呢ǿ啊啊还有学校门口那家文具店现在有很多日韩进口的漂亮本子我一直想买一本送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你自己挑哦只要你喜欢我就埋单。嘿嘿我想今年过年应该还是能够收到不少压岁钱的ǿ”r
我在说的时候怪草一直没像我一样兴奋地打岔乐遥似乎发现了她不对劲的地方在我身后拉了拉我的衣服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对我使了使眼色我才注意到怪草脸上的失落感。r
怪草回过神发现我们都在看她便勉强挤出表情朝着我们抱歉一笑可是这笑容并没有坚持住拉长的嘴角出卖了她的笑容。她最先只是佯装揉眼睛然而眼泪却像开闸的水龙头一直都止不住。r
我和乐遥都慌了我拍着怪草的后背不停地问她：“怪草你怎么了怎么了？”r
她终于忍不住靠在我的肩膀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r
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我所听到的怪草的哭声呢？r
悲伤的、绝望的、凄凉的、惨淡的、无可奈何的、无能为力的……耗尽了所有的坚韧与信念摆在眼前的事实任何人都逃避不了。r
乐遥措手不及地站在那儿焦急地向我投来复杂的目光。r
纠结的对视拉长了时间的轴线。我紧紧地抱着怪草心口拧成一个小小的黑洞想说安慰的话最终却变成了低低的呜咽。r
悲伤如席卷而过的飓风洗尽了先前努力维持的轻松气氛。r
那天将怪草安慰到心情平复这途中她只说了一句话：“嗡嗡我们能不能不回到过去……”r
我们能不能不回到过去……r
能不能……r
到底可不可以？r
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答案。r
压缩的回忆在脑海中骚动如潮起潮落。归尘的过往化成天边的一缕青烟凄淡地入了云川声息渐弱。r
有声变无声彩色变黑白。这个世界从此再也没有你的消息。r
一个人的暑假回家之后没多久我就把手机设为拨入自动转到留言平台大家都以为我在玩失踪大学同学可以将我的举动归为艺术行为鲜有人像乐遥那么执著好似追债的打不成电话便发短信过来。他问我这个暑假过得如何？也问为什么我不接电话……发现假期快要见底我始终没有回复他劈头盖脸发来一条：是不是过去两年了你还要活在过去？怀念不如废纸篓里的一张纸嗡嗡怪草要是知道你现在还这样她不会安心的ǿr
我躺在房间的地板上侧过脸便是笔记本上刺眼的微博页面不争气的眼泪煽情地夺眶而出。‘过去’到底是多恐怖的魔鬼呢？无影无踪只要我一不留神就会从时间的缝隙里钻出来将我紧紧地缠绕……怪草原来我真的很没用……r
过了两年依然无法接受现实……太痛了。r
心情是孤独的弧线带着潮湿的泪水落在夜晚干涸的泥土里轻轻闭上眼往事又在眼前。r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怪草是在临近过年的最后一个星期出院的。她出院的前几天我们并没有急着安排而是待她身体情况稳定室外前两天的融雪也化了我们才行动起来。r
乐遥已经是我们组织必不可少的成员他拍着胸膛与怪草妈妈保证今天怪草怎么出去就会怎么回来他会负责怪草的安全问题。我们都笑乐遥是贴身保镖这家伙竟然一脸神气得好像这真的是很光荣的使命似的。r
这次的出游计划避免了与过去有关的地方我们没有去那些曾经最熟悉的地方而是选择了几条陌生的路线。我负责给怪草推轮椅乐遥紧跟在我们身后还真将电影里的保镖形象模仿得惟妙惟肖。r
我们去了曾经嫌弃过的儿童公园。以前坐公车经过的时候我和怪草总是笑话这儿童公园设施陈旧说是儿童公园其实去的更多的是老人。买票的时候我把学生证交给乐遥怪草也叫住乐遥从口袋里掏出崭新的残疾证轻声说：“听说……有这个证可以免票的。”r
乐遥愣了一下接了过去转身继续去买票。r
怪草看着“售票口”几个字喃喃地说：“以前看其他病人出院的时候就听护士说过你们看着病友都是截肢过的就不会觉得残疾有什么但是回去以后看到别人都能健康地走路那才真正难受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出院之前即使把这些话都嚼烂了但真正轮到自己的时候心里还是会觉得难过……那时截肢了之后残疾证是很快就领了那是因为我觉得国家给的优惠政策不要白不要。每次整理抽屉我都把那本册子藏在书下面不让自己看到。”r
我语塞握紧了轮椅靠背上的扶把想插嘴却被怪草制止了。r
“嗡嗡我知道你现在听到我说这些肯定想阻止我告诉我不要悲观给我讲一堆残疾人的励志故事……这些故事我看的也不比你少甚至如今身边真实的案例就有不少我愿意把这些说出来是我想向自己证明我是真的变得坚强了。我已经完全接受这样的自己了并且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等我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装假肢一样可以好好儿走路甚至连跑步都可以。至于以后工作我本来就不可能靠出卖劳力生存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人能干的我也一样可以啊没什么差别。”r
听怪草这么说我心里忽然觉得更加难过我努力抬头看着天空不断地转动眼珠不让眼泪流下来。r
怪草说：“嗡嗡不过是……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出来……”r
如果不是乐遥及时回来打破了奇怪的悲伤氛围我丝毫不怀疑下一刻流眼泪的人就是自己。我只能不断告诉自己她心里已经够难过了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我不能再加重这一份悲痛的重量我一定要笑要笑得开心要给怪草带来快乐而不是让她看到我眼中的悲伤。r
我们玩了很多小时候玩过的游戏——老掉牙的摩天轮升到半空中摇摇摆摆的吓得我和怪草哇哇大叫；梦幻的旋转木马乐遥把怪草从轮椅上抱下来把她安稳地放在已经脱漆的木马背上全程扶着她玩了一圈又一圈。绕开那些怪草不能玩的刺激游戏我们可以到游戏厅玩投币篮球。乐遥是这方面的能手投球之前还要拿着篮球做一场秀圆滚滚的篮球在他的指尖能够转上好几圈惹得几个围观的小孩子都看傻了眼。我和怪草便起哄让乐遥再秀秀球技最终被看管员无情地阻止了没让我们得逞可那群孩子却比我们还失落。r
临走之前我们还在公园出口处附近的大头贴机器前面留下了合照我、怪草还有乐遥三张充满朝气的年轻脸孔占据了整张照片藏住了怪草下半身的遗憾。r
送怪草回家的路上我们在一条小巷子里遇见了一只缠着我们不放的流浪猫。是怪草最先发现了它它喵喵喵地叫个不停从巷口到巷尾一直都卖力地试图引起我们的注意。r
“肯定是饿得慌了想骗吃骗喝的大懒猫。”我没有同情心地评价道。r
怪草却心软地说：“怎么可能猫哪里懂那么多骗吃骗喝嗡嗡也就你想得出来呢ǿ”r
我回头学着流浪猫叫了两声然后对它说：“大懒猫你找错人了我们不是你的妈妈乖从哪里来的到哪里去。”r
怪草扑哧一声笑出来乐遥也笑着无奈地摇摇头说：“这猫要是听得懂我们的话早就把你的脸抓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