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最后一公里

人生若是被告知了终点೿而不再是那未知的直线೿化成一段有限的跑道೿那最后一公里೿无法改变路程的话೿能不能改变时间？r

我答应了怪草೿不达目的不罢休。r

和老爸老妈对“未来”的打算出现分歧之后೿心情一直郁闷到不行೿可是೿冷战解决不了问题೿我犹豫再三೿还是准备和他们严肃地谈一回。那天从学校晚自习回来之后೿我放下书包೿在自己的房间里徘徊了好久೿不断地组织语言೿给自己鼓劲儿೿其间老妈进来一次给我送热牛奶೿看到我没有坐在书桌前学习೿一脸纳闷地问我在干什么。r

我没好气地说：“思考问题。”r

老妈看了我一眼೿轻轻地带上门೿回房了。r

我对着床上那堆只会露出傻笑表情的玩偶喊了一声：“嗡嗡加油加油೿Fightingǿ”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冲进了老爸老妈的卧室。r

我没有拐弯抹角೿而是采用了开门见山的开场白೿一脸严肃地说：“老爸老妈೿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为我着想……可是೿经过这几天的慎重思考೿我还是想学美术೿我不能放下画笔೿我必须抓紧备考的这一年多加紧练习ǿ我的人生೿我想趁着现在有机会೿好好把握ǿ”r

显然我出其不意的严肃坦白೿是他们之前没有料到的೿老爸老妈面面相觑೿却没有发表意见。r

我趁机继续说：“这一年多೿和怪草在一起೿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健康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我们曾经是一样的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为了康复೿坚强地面对病痛的折磨。我在这个过程中೿没办法为她做任何事情೿更没办法为她减轻痛苦೿在为她加油鼓劲儿的日子里೿我更加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r

“你们总说我的成绩不值得去考艺术类的院校೿但是೿这个到底是拿什么标准去衡量呢？怎样算是值得？怎样又算不值得？是你们觉得这是前途的问题吗？谁能保证我按照正常的高考路线走下去೿就一定不会考场失利？就算一切发挥正常೿进入了你们所希望我考取的院校೿谁又能保证我未来能找到一份好工作೿一份我自己热爱的事业呢？”r

尽管知道自己不是最佳辩论手೿我还是想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r

我激动得几乎连说话都带着哭腔：“老爸老妈೿我从小到大一直都算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对你们的决定೿我从来没有多加追问。包括以前我学习成绩不是那么好的时候೿你们让我加把劲೿把名次追上去೿虽然当时学习方法真的很烂的我೿就算看进去的东西几乎不理解೿我还是会为了啃书而坚持复习到深夜೿因为೿我不想让你们失望……那么೿这一次೿也让我自己做一次决定೿为自己的决定努力一回೿可以吗？”r

老爸沉默地别过头೿老妈打了一个哈欠೿抬头瞟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平静地说：“都这么晚了೿周六上午好像不休息吧？”r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要补课。”r

他们好像完全把我说的话当成了过眼云烟೿老妈站起来೿推着我走出他们的房间೿说：“快去睡觉吧೿不然明天又该迟到了。”r

“可是೿我……”r

我还没把话讲完೿老妈心领神会地拍拍我的肩膀说：“行了೿你总得让你爸消化一下吧？他可是指着你变成凤凰上枝头呢ǿ”r

我站在客厅里೿挽着老妈的手撒娇೿刚刚的悲伤情绪被老妈的几句话驱赶得烟消云散೿我笑嘻嘻地道：“那您呢？您同意了吗？”r

“你说呢？”老妈白了我一眼೿用手指戳戳我的脑袋೿“不然能怎样啊？我总不能一辈子都跟在你屁股后面೿赶鸭子上架吧ǿ”r

“那么说೿您就是同意了？”我一下子抱住老妈೿使劲儿地在她脸上啄了几口೿兴奋地说೿“老妈ǿ我爱你ǿ么么ǿ”r

老妈见到我的得意样儿೿忍不住笑了೿临睡之前还不忘给我泼点儿冷水：“宝贝೿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到时候给你缴学费的人可不是我೿最终决定权啊೿还在你老爸的手心攥着呢ǿ”r

我嘿嘿地笑了两声：“我不怕೿朝中有人好办事ǿ”r

老妈的态度೿让我觉得前途明朗了好多೿我心情大好೿便邀请乐遥周六下午一同去看望怪草。乐遥这家伙竟然把奔奔也带上了೿装在鞋盒里೿我一开始没有发现有诈೿竟然还主动把盒盖掀开೿问乐遥那里面装着什么。r

一打开೿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就探了出来೿还喵喵喵地叫个不停೿我吓了一跳೿把手里的盒盖扔向乐遥೿与他保持一米以上距离。r

“乐遥ǿ你真讨厌ǿ”我对他埋怨道೿“你干吗把奔奔也带来啊ǿ我是邀请你೿不是邀请奔奔೿你明明知道我和它不能和谐共处的೿你这不是明摆着跟我过不去嘛ǿ”r

乐遥爽朗一笑：“嗡嗡೿我都说你是大象的胆೿老鼠的心了。奔奔其实很乖的೿我觉得你会喜欢它的೿怪草不是很喜欢它吗೿不是为了怪草你也要努力学会克服心里的恐惧೿与它好好儿相处吗？”r

说得堂皇。我白了一眼೿故意加快了脚步不理他。说实话೿我并不是真的那么讨厌奔奔೿只是嫉妒心理作祟೿看到乐遥和怪草能够跟它玩得那么开心೿我根本无法插进去一脚೿就恨不得奔奔快些消失。r

我的这点儿小心思೿他们都没有发现吧？r

“嗡嗡你就喜欢装坏人吧？”乐遥在我身后说೿“如果你真的讨厌奔奔೿怎么还会给它买猫粮？”r

我转过身೿一脸窘态೿口是心非地从嘴巴里突然蹦出一句：“那是因为我想撑死它ǿ”r

无知的奔奔在鞋盒里用爪子挠挠脑袋೿矫情地叫唤着೿全然不知自己面对着的是一个想将它赶尽杀绝的女魔头。乐遥抱着鞋盒೿整个人笑得发颤。我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骂道：“神经病ǿ”然后೿转身气呼呼地跨大了脚步。r

到了怪草家೿我预料的情节果然还是如期上演了。怪草看到奔奔好像疼痛就减轻了一半೿她和乐遥窝在那儿逗奔奔೿我则一个人无聊地霸占了怪草的电脑೿跑到QQ游戏大厅玩连连看೿还有比这更无聊的游戏吗？r

可是೿这样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很久೿怪草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奇怪的表情。当乐遥叫我的时候೿怪草已经喘着粗气೿边捂着嘴巴೿边连叫道：“快快೿叫我妈妈ǿ”r

我连拖鞋都没穿好೿就跑到客厅里大叫怪草妈妈೿她与我一同赶到房间的时候೿怪草已经面如白纸೿整个人吃力地握着床沿೿发出呕吐的声音。怪草妈妈三步并两步走到她身边೿拿出床下的盆子接住೿一下೿两下೿都没有呕出任何东西。怪草似乎有些为难地抬起头೿看着她妈妈೿又看看我和乐遥೿她妈妈明白她的意思೿不好意思地对我们说：“嗡嗡೿你们能先出去一下吗？”r

我点了点头೿和乐遥带着奔奔一同走出了怪草的房间೿轻轻地带上门೿虚掩的门缝里仍传出怪草的呕吐声೿大概是到了第三下೿我听见那声音೿简直就是翻江倒海。r

我下意识地也捂住了嘴巴೿一阵作呕೿心里却十分难过。r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房间里怪草对她妈妈说：“妈妈೿我好像感冒了。”r

刚刚我来的时候就听怪草说了೿这天气太怪异೿她的手明明是冰凉的೿可是头发却汗得湿漉漉的。她多盖点儿被子೿身上又出汗；少盖被子吧೿手又冷得直哆嗦。这样一来二去೿就有点儿感冒的迹象了。r

“那你等会儿೿我给你找感冒药。”说罢೿怪草妈妈手里端着装有刚刚怪草的呕吐物的盆子೿急急忙忙推开门೿跑去找感冒药。见到我们焦急地看着她೿便说：“没事了೿我清理过了೿你们进去陪一下怪草吧。”r

我和乐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奔奔在乐遥的怀里不懂事地喵喵直叫೿而我们看到卧床的怪草似乎一下子虚弱了不少೿我们默契地对视一眼之后೿走进了她的房间。r

怪草看到我们೿尴尬地打趣道：“好像真的感冒了……吃下去的东西都白白浪费了೿真是对不起农民伯伯们的一片苦心。”r

我心疼地看着怪草脸上努力伪装的坚强೿直想掉眼泪。倒是乐遥贴心地说：“感冒了就多喝点儿开水೿这样会好得快一些。”r

“但愿吧……”怪草微微侧头看着窗外೿深深吐出一口气೿说೿“我也好想快点好起来೿但总是事与愿违೿情况好像越来越糟糕了……”r

房间里安静得鸦雀无声೿唯独挂在墙上的闹钟在滴答滴答走个不停೿不一会儿೿怪草妈妈拿来了感冒药೿因为是胶囊೿所以她要用很多水才能勉强把它吞下。r

可是೿更糟糕的情况接着就发生了。r

我刚想建议大家不如看一部搞笑的动画片೿选来选去೿觉得这个时候也许傻傻憨憨的蜡笔小新最能调节气氛೿谁知才播了一个片头೿刚吃过感冒药的怪草又是一阵恶心。r

怪草的妈妈不在房间里೿我赶紧从床下拿出她刚清洗过的盆子。这次怪草顾及不了那么多೿一下子就吐了出来。大概胃里再也没有食物可以吐了೿只有味道怪怪的液体。一部分是喝药时吞下的白开水೿一部分是胃酸೿甚至还有略带黑色的胆汁。r

这次似乎比上次要难受得多೿怪草喘了半天的粗气೿才渐渐恢复过来。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不好意思……让你们倒胃口了。”r

我和乐遥忙摆手否定೿怪草白纸一样的脸上吃力地绽开了淡淡的笑容೿她说：“谢谢你们不嫌弃我……”r

“说什么傻话呢ǿ”我制止了怪草再胡思乱想೿问她是否需要好好休息೿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就不打扰她休息了。r

恢复了元气的怪草摆摆手೿说：“没事了೿没事了೿这次真的不会吐了。一切都过去了೿没问题了。这点儿难受比起骨头痛೿算是小巫见大巫了。我们继续看《蜡笔小新》吧……你们放心೿我会挺过去的。”r

但愿೿真的是这样。r

《蜡笔小新》虽然很幼稚೿但确实是不错的搞笑良方೿怪草被小新逗笑的时候发出的爽朗笑声೿让我觉得一切忧虑和隐患都暂时消失了。r

除了怪草会突然痛苦起来೿干呕好一阵子೿其他时候的气氛都很好。r

小新：妈妈೿上次我和小毛打架打输了೿这次我打赢了。r

妈妈：干吗连打两次架？r

小新：你不是教我೿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站起来吗？r

虽然从小新口中说出的是笑话೿怪草笑完之后೿却很认真地说：“小新虽然傻头傻脑的೿说话也好像不经过大脑೿但我总觉得他的脑子里有很多大智慧储存在那儿……对他来说೿是在哪里跌倒了೿就从哪里站起来೿而对我来说೿爬起来之后೿面对的就不是同样的天空了……”r

我和乐遥都看着怪草。r

“人生若是被告知了终点೿而不再是那未知的直线೿化成一段有限的跑道೿那最后一公里೿无法改变路程的话೿能不能改变时间？如果这是人生马拉松的最后一公里,那么再累也要挺着走完೿不能就地躺下。”怪草坚定地如是说。r

见我们一脸沉重೿怪草换了轻松的口气说道：“对了೿你们都有什么梦想？”r

乐遥说：“我打算考医科大学。”r

这点我听他说过೿并且知道为了考上那个考分变态的一流医科大学೿他还暂时放下了自己最爱的篮球。考医大೿是因为怪草೿这一点我也很清楚。或许比我更明白的怪草೿心照不宣೿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只是说“加油”。r

两人的视线温柔地触碰೿怪草又飞快地别开೿转向我೿问道：“那么೿嗡嗡೿你呢？做好决定了吗？”r

我点点头೿说：“我已经跟老爸老妈彻底摊牌了೿现在正在等待官方回复。虽然已经有了六成的把握೿不过就算剩下那四成不成功的话೿我还是会斗争到底的。怪草೿我答应过你೿我要成为大漫画家೿我不会让你失望的。”r

怪草欣慰地笑了。她说：“嗡嗡೿你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你自己೿掌握好自己的命运೿你就能事半功倍。”r

我好奇地问怪草：“那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r

怪草诚实地说：“说出来不怕你们笑೿就我而言೿现在的梦想与理想都是贵在坚持೿至少坚持到哥哥他们来中国开演唱会೿我想看看真正的在中和我小说里写的那个在中೿一样不一样。”r

“这梦想很棒啊೿我哪里会笑话你？”r

“因为嗡嗡你是一直给我力量的人。”怪草微笑地看着我೿可我却不知道一直以来೿我到底为怪草做了什么೿能让她如此认为。r

我反而觉得这种力量是相通的೿当怪草觉得我在给她传输能量的同时೿我也感觉到了她的力量。r

正如《炼金术士》里说೿当一个人心里决定了一件事情೿那么整个世界都会运转起来帮助他。r

那天从怪草家回去之后೿我一进门就看到了躺在客厅茶几上的画具。r

我一时间没控制住情绪೿激动地扑到了老爸面前೿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兴奋地叫道：“老爸万岁ǿ老爸万岁ǿ”r

“那老妈我呢？”老妈从厨房里走出来೿抱怨道೿“难道就没有我的功劳了？”r

老爸说：“确实得谢谢你妈೿她可是帮你说了不少好话啊ǿ”r

我一下把他们俩抱成了一团೿站在原地又蹦又跳೿欢呼道：“老爸老妈都万岁ǿ万万岁ǿ”r

“你可要记得以后把你老妈我画得美一点೿就算是满脸皱纹的丑老太婆的时候೿也不能把我画丑哦ǿ”r

“老妈೿您放心啦೿我呢೿以后的志向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漫画家೿以后我给您画的都是Q版人物像೿保证把您画成最美、最可爱的老太婆ǿ还有我的老爸೿会成为最帅气、最和蔼的老公公ǿ”r

沉浸在幸福与胜利中的我೿忘记了此时此刻的怪草可能正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而她口中的最后一公里೿也真的是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