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长而又最短、最平凡而又最珍贵、最易被忽视而又最令人后悔的就是时间。r
怪草生命的最后时刻我不在她身旁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遗憾的事情了吧……r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它被分割成了好几个片段梦里面没有我只有怪草。r
怪草躺在床上又哭又闹她说：“骨头痛到像在用刀子锯的时候我都可以抗下来；吐到什么也不剩的时候我可以不哭；半夜猛然咳嗽醒来牵动了腰部的肿瘤我都能够忍受。可是全身总是不停地疼让我怎么承受得住呢？r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头发一直湿漉漉的脑袋上的虚汗冒了一整个晚上。r
“胸口的肿瘤越来越大了只要一侧身一用力呼吸或者不经意地动一下都会触动肿瘤。r
“左小腿的肿瘤已经大到胀破皮了里面的水都在往外渗透总有一天会烂掉的。右大腿的肿瘤已在不断地蔓延、扩散到臀部到后腰连睡觉的姿势都找不到。r
“终究还是到了这个地步啊只有打杜冷丁才能有精力吃饭和睡觉。r
“真的是很痛苦啊无数次想结束可是有太多太多放不下。我的青春、我的梦想、我的未来如果就这样放弃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还有我的亲人如果不是生病我都不明白我在他们心里原来如此重要。”r
在梦里的她真实地抒发着自己的感情不再是那么坚强她说坚强久了人会累。r
肿瘤入侵她身体的范围已经越来越大了——盘踞了左腿残肢膝盖以上6厘米的地方、整个右屁股、右大腿的三分之二并且侵蚀了尾锥骨和后腰、右耳朵以及左胸椎。r
一切都比她预料的要坏太多了真不知道上天为何如此残忍。她连动都没办法动只能靠妈妈的帮忙。r
可是妈妈也不是铁打的她不可能不吃不睡来照顾她。更麻烦的是妈妈刚做完手术让她使那么大劲儿对她来说太强人所难了。r
怪草说：“如果我就这样不负责任地自己选择死亡对他们来说该有多么残忍多么自私多么不负责任ǿ他们生下我后含辛茹苦地养育了我十七年可是现在还要为我操心更多。r
“我是很难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了。想想我这辈子为他们做过什么都会觉得惭愧。那么就好好地活着吧这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了。即使活着对我来说是一种煎熬我也必须一直活下去要活很久很久直到生死不能再由我控制。”r
说着这些话的怪草一直用平静无波的眼神看着我。我感到她伸出手像凝冰一样冰冷的手紧紧地攥住我的手掌。r
后来我在睡梦中又看见怪草急急忙忙地冲进教室。我确信她不是坐在轮椅上也不是拄着拐杖出现的而是真的用自己的双脚在奔跑。她站在讲台上往下望满满一教室的人黑压压的全是人头怪草东张西望着像是在找什么她是在找我吗？r
她大声对着不认识的人叫道：“嗡嗡？嗡嗡？嗡嗡你在哪里？你快来看啊ǿ我能走路了ǿ我睡了一觉截了的小腿竟然长出来了ǿ你快来看啊ǿ”r
“怪草ǿ怪草ǿ我在这儿ǿ”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的额头全是汗。阳春三月气温已经回升。我从床上爬起来到洗手间擦了一把汗窗外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我坐在床上发呆地看着灰蒙蒙的白雾顿时睡意全无。r
忽然间发现有什么从天空中扬扬洒洒地飘了下来。我眯起眼睛仔细看着疑惑难道现在还会下雪吗？这儿又不是北方冬天下雪都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都三月了怎么还可能下雪再说雪花也不止是一片吧？r
我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推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不禁被天空中飘下来慢慢悠悠从我眼前飘过的那片羽毛怔住了。我抬头发现天空依然不露声色屋顶上也没有大鸟飞过难道刚刚有天使来过？刚推出这个猜测连我自己都不禁笑了我想要是我改天告诉怪草的话哪怕我说破了嘴皮她都不会相信吧……r
然而这一天永远地封存了。r
回忆的伤痛在现实眼前落了一地惨白的光戳我站在原地身后有风呼啸而过。r
像梦一样的曾经像梦一样的过往统统消失了化成一阵欷歔氤氲成泪。r
“嗡嗡这是真的吗？”蒋茜忽然打断我黎明的晨曦映着每个人的脸大家的眼睛都红通通的因为眼泪也因为通宵未眠。r
我安静地回答道：“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但是……是真的。第二天我要参加月考怪草妈妈只把怪草的死讯告诉了学校的老师我们却被蒙在鼓里一直到考完了的第三天老师才把我叫到办公室里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后来我算起来就是在我看到那片羽毛的那一天接近午夜的时候怪草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告诉我时间是22时05分01秒……我想那根羽毛就是怪草特地过来与我道别的方式吧她真的变成天使飞走了吧……”r
“太不可思议了。”魏佳男一脸神往 地看着我或者说她看着的是自己脑海里想象的那个怪草“怪草实在太厉害了……如果我是她的话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r
我没有告诉她们我听到怪草离世的消息时不顾背上逃课的惩戒一口气跑到了怪草家。怪草她真的不在了这里已经没有她的痕迹连生活过的迹象都被抹掉了……如果不是客厅中央摆着她的照片我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r
怪草的家人告诉我因为担心触景伤情怪草死后的第二天就把她使用过的东西都焚烧了……她看过的书、用过的文具、穿过的衣服、盖过的被子、靠过的枕垫包括墙壁上那些曾经写满她的荣耀的各种奖状……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卷没有用完的手纸是怪草死之前特别交代她妈妈的要她一定要转交给我。r
我接过那卷手纸伤心得无法自已。手纸上新添了九个字是怪草死之前握着笔歪歪扭扭地写上去的——r
今天我依然努力活着。r
这大概就是她最后想对我喊出的话吧？r
怪草妈妈告诉我怪草死之前几乎整个人都瘫痪了。双腿已经不能动右边颈项动不得后腰动不得甚至连左边的肋骨也碰不得还插上了尿管……r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除了会浮现怪草微笑的脸庞之外还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象出那些长相恐怖的肿瘤。怪草从来不让我看她身体上那些肿瘤的真实模样是为了保护我吗？不想让我被吓到吗？每每想到这些我都忍不住痛哭。r
怪草……她到底是承受着多大的痛苦为了给我们留住希望而努力生存下来的呢？r
我一直知道怪草有在网上写小说在博客更新日志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在百度空间也偷偷写下了日记。我还是在她死后人们在天涯、贴吧疯狂转载的时候从身边同学的口中听说的如果不是那上面有怪草的照片我完全有理由相信那是人编造的谣言。r
越来越多的人听说怪草的故事越来越多的人流传着有一个叫怪草的女孩儿得了绝症在临死的前一天还在自己的百度空间更新日记那是一篇绝笔。r
第二天她妈妈用一句话为她的网络人生画上了完整的句号——r
怪草已于今天22时05分去了3月1日感谢各位一直以来对她的关心、支持和帮助。r
没有人知道她的这个网名是我特地给她起的昵称。r
没有人知道她身边还有一个像我这样的朋友陪伴着。我的外号是她取的叫嗡嗡。r
有无数人在网上给她留言：r
怪草ǿ你一定躺在床上偷懒吧？快点好起来没有你的考场一点挑战力都没有总是考第一实在太没劲了。——千年老二r
喜欢东方神起的人都会得到保佑的ǿ小可Fightingǿ仙后们都在贴吧等着你回归呢ǿ——洛洛爱神起r
早日康复我们想你说好了绝对不会在拍毕业照的时候缺席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ǿ——逸r
同桌啊你不在我小测怎么办？抄作业怎么办？拜托你早点好起来好不好？你总不想看到我毕不了业吧……其实挺想你的。——我是你同桌r
未来要和你看到同样的风景。从现在开始计时还不算太晚。一起……加油吧ǿ——乐遥r
……r
我看过怪草在百度空间写的每一篇日记。那些她不曾跟我表述的痛苦统统写在了里面。我为她心疼为她悲伤可是我却不明白为什么那六万余字的心理历程中从未出现过我的名字。r
是我对她不够重要吗？还是在病痛来临的时候就连我给她的力量都不足以与病魔战斗。我把心里的郁闷与不解告诉乐遥的时候他对我说：“其实我早就知道怪草在网上写日记的事情了……她一直没让我告诉你不过她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请让我告诉你她不希望在没有她的未来你依然深陷在有她的过去……她希望你开始新的生活去结交新的朋友到一个没有她的未来健康幸福地活着。”r
我对魏佳男说：“你还记得刚入学的时候我在整理的那一大摞韩语教材吗？我现在会说的韩语全是怪草那时候教我的她很厉害吧？”r
我问沈宛俞：“你记得我以前给你看的那张照片吗？就是那盆怪草。”r
沈宛俞点了点头反问我：“就是上次那盆造型怪异的不死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