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忘了自己应该爬起来，依旧维持着刚刚落到地上时的模样。
看清楚正从演武堂外面走进来那个男人的样子后，他就变得极其紧张。恐惧从心底升腾起来，一丝丝地蔓延在他脸上，以至于林涛都没有发觉理应重重落在地上的自己居然没有受到半点伤。
只要是生活在赤水城里的人，不管把谁放在林涛现在的处境上都会害怕。很多年前张有才就是武道七重的武者，就算放到强者辈出的军队里去，以他的实力也能轻轻松松的当一个军官。
这些年来张有才很少出手，但这并不影响人们对他的畏惧。武道七重的实力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知道，生撕虎豹，与巨熊角力对于他们来说丝毫不是难事。更何况，除了武道修为深厚之外，张有才还是一个心机深沉，手段极其毒辣的人。
一脚踹开大门，张有才大步地走了进来。
目光先后扫过林涛，方禹，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演武堂里的陈余毅，最后又重新停留在方禹身上。
他很愤怒。
他不知道方禹是如何做到的，在重新看见张旺的时候他甚至都没认出那个瘫在地上的人是自己的儿子。那张和他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团混杂着污血的烂肉。
多年经历所锻炼出来的城府让他强行摆出了一张看不出喜怒的脸，他面无表情的打量着方禹。
虽然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但他原本很喜欢方禹。
从毫无根基到武道三重方禹只用了一年，大家都称赞他是天才，羡慕他的武道天赋，但张有才看中的不止是这个。他修习武道三十年，比谁都清楚其间的难处。一个人修炼的寂寞，打熬筋骨的痛苦，日复一日不断做着同一件事情的枯燥，这些东西都不是单单凭借着天赋就能避免的。
方禹只用了区区一年时间便在武道之路上有了这样的成就，除了天赋之外，张有才其实更欣赏他的心性。
家境殷实，衣食无忧，如果愿意的话方禹完全可以敞开了疯玩。从他家里每月采购无数名酒的架势来看，鲜衣怒马，随心所欲的纨绔生活对方禹来说根本就不在话下。更何况他家大人还是个赤水城里人竟皆知的酒鬼，根本就没功夫管他。
没有长辈要求，也没有恶劣的生活条件逼迫，甚至还对修炼武道最直接的好处和人动手这件事情深恶痛绝，不管从那个角度来看，方禹都没有理由让自己去承受修习武道所带来的寂寞和痛楚，可他偏偏就这么去做了。
张有才真的很好奇，这个才十五岁就能对自己这么狠的少年究竟可以在武道修炼这条道路上走多远……
张有才很喜欢方禹，所以才在察觉到自己的儿子想要揍他一顿的时候出言阻止。
当时张有才很满意，因为张旺很听话。
但现在张有才很愤怒。
他当然喜欢方禹，但张旺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而现在，他唯一的儿子正人事不省地躺在家里，两边脸颊血肉模糊。
送张旺回家的那三个武院学子在见了张有才之后就将发生在方禹和张旺之间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张有才当然知道那套说法当中有多少水分，甚至还立马就推测出了事情的真正的原委，可对他来说这个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张旺正顶着一张血肉模糊地脸躺在家里，方禹就要血肉模糊地躺在地底。
……
……
方禹在赤水城里生活了接近十五年，听过不知道多少关于张有才的故事。
据说每一个得罪了他的人，都会突然莫名其妙的消失，永远的消失不见。
当然……偶尔也会有人变成一块又一块的残肢后重新出现。
自己把张旺打成了那个样子，这显然不是单单“得罪”这两个字可以概括的程度。张旺低沉地声音响起，这些年里听过的那些故事就自发地在方禹脑海里又流转了一遍。
一想到那些故事即将就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了，方禹有些害怕。
可不知道为什么，方禹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害怕，他甚至还抽空想了想自己的下场会是永远的消失不见，还是会变成一块块的碎尸又重新出现。
另一方面，其实方禹直到现在都还有些恍惚。
不久之前，他不停抽张旺耳光的那些画面突然涌进了脑海中，于是方禹很清楚自己对张旺做了些什么。但他又总觉得有些奇怪，似乎那个挥手扇过去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不过他也并没有因此而疑惑太久。
刚刚张旺一脚将演武堂大门踹开的时候，最先在方禹心里泛起情绪的其实并不是害怕，而是歉意。
方禹一直都觉得陈余毅过的很凄苦，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胖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但一个腰缠万贯的青年男子整日泡在酒坛子里醉生梦死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凄苦了。
方禹原本还想着等以后自己长大了有本事了一定要想办法给陈余毅找个漂亮媳妇儿回来，一方面能和他作伴，另一方面也能开解开解他。然而，他不但没能为陈余毅做些什么，反而还给他惹上了张有才这个麻烦。
张有才的步子并不快，但每一步都无比沉重，就像是直接踩在方禹心里，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方禹，步步逼近。
方禹叹了口气，用力捏了捏拳头，随后才抬起头迎着张有才的目光看了过去，“张旺的事情，我很抱歉，但这和他们两个无关。”
“他们？”张有才伸手朝着林涛和陈余毅指了指。
随着他的动作，原本跟在张有才身后的十来个壮年中有两人越众站了出来，毫无征兆地朝着陈余毅和林涛扑身过去。
张有才依旧看着方禹，嘴角浮现出丝毫冷笑。现在在这里，有关还是无关，应该是他张有才说了算。
他很不满意方禹抢在他开口之前说话，所以，在弄死方禹之前他很乐意让方禹看到这两个所谓无关的人会得到什么下场。
和他所预期的一样，下一刻，两声痛呼几乎同时在演武堂中响起。
但……张有才却笑不出来了——发出那两声痛呼的赫然是他的手下。
那两人此时正用着比一开始扑过去时还要快上数倍的速度倒飞了回来，伴着轰然巨响重重的砸在地上。
张有才眼角微微抽了抽，他很清楚自己手下的实力。那两人都有武道五重的修为，能够一个照面就把他们扔回来……
他终于朝着方禹身后看过去，进入视线当中的是坐在地上茫然失措的少年，以及满脸不耐烦的胖子……
张有才深深地看了陈余毅一眼，沉声问道，“你是谁？”
“老子是你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