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正题。
庞涓统领八万大军到达卫国的茬丘(地名不详)。
此时,孙膑正着手实施他的卖拐计划,一步一步将庞涓拐到他的圈子里。
围棋里有一个手法叫送子,故意露出破绽,送一个子给对方吃,目的当然是为了吃对方更多的子。
送子,正是孙膑卖拐计划的核心思想。
魏国有一个地方叫平陵,此地现在哪里,已无法考证,但据史书记载,平陵南面是宋国,北面是卫国,平陵城池虽小,但管辖的地区很大,人口众多,是魏国东部地区的战略要地,驻有重兵把守。
孙膑打算分一部兵力从齐城(地名不详)、高唐(山东高唐、禹城之间)两路进击平陵。而齐军进攻途中,必要经过魏国的市丘(地名不详),这样就很容易被魏军切断后勤被给线。然而,孙膑要的就是这个破绽,好引诱庞涓上钩。
于是,二路齐军按计划进兵平陵,但齐军主力却按兵不动。果不其然,庞涓成功切断齐军的后勤线,从平陵与市丘方向两路夹击,齐军大败。庞涓乘胜攻占齐城和高唐。
此时,庞涓应当是得意的,他自认为打败了孙膑。然而庞涓决计想不到,这竟是孙膑布下的局。孙膑正是借此来消磨魏国的战斗力。
魏军围攻邯郸一年多,体力本来就消耗得差不多了,眼下又被孙膑牵着鼻子走,疲于奔命,显然疲惫不堪。
孙膑见庞涓中计,紧接着,他还有一招更大胆的棋,继续调动魏军在路上玩命。此时,战场主动权完全控制在孙膑的手里,孙膑处处抢得“先手”,胜败之分已定。
孙膑派出轻骑兵突然袭击大梁,这才是真正的“攻其所必救”。庞涓果然丢掉辎重,昼夜兼程回救大梁。
当庞涓风尘仆仆赶到桂陵(山东荷泽东北,属魏)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孙膑带领吃饱喝足的齐军主力,正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双方就此展开激战,魏军溃败,庞涓被俘。
然而对于魏国来说,这只是恶梦的开始。
周显王十七年(公元前352),大良造商鞅迫不急待地在西线发动进攻。同年,以楚国为首的诸侯联军在东线,兵围魏国之襄陵(河南雎县),与齐国作了很好的战术配合。
周显王十八年(公元前351),商鞅继续向北推进,占领魏国之固阳(内蒙古包头附近)。
果然不出景舍所料,魏国的穷折腾,换来的是三面夹击,在战场上完全陷入被动。列国在打压魏国上,步调出奇地一致。
一向自认为很淡定的魏惠王,此时除了六神无主,别无良策,不得已,将辛苦占领来的邯郸拱手送还赵国。两国在漳水缔结条约,重新和好。
就这样,庞涓、孙膑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以庞涓的全面败北而告终,其郁闷的心情是可以想见的。庞涓一定很后悔当初一念之差,没有杀了孙膑,以至搞成如今这个局面。然而,庞涓决计没有想到,更大的郁闷还在后头等着他。
因为孙膑虽然放了心高气傲的庞涓,但多年之后,昔日的同窗好友孙膑,还将给他送来最后的礼物,为他们之间旷日持久的生死较量,作个了结。
这个最后的礼物就是死神。
附:围魏救赵
商鞅的“二次革命”
在庞涓和孙膑作出最后的了结之前,秦国在这几年当中是相当顺风顺水的,商鞅在秦国的改革到底显现出应有的威力来。
周显王十九年(公元前350),商鞅将秦国首都从栎阳回迁至关中沃野的咸阳,自此,秦国一直定都于此,直到灭亡。
同年,商鞅的改革进入扫尾阶段,将全国重新划分为三十一个县,每一县只设县令或县长一名,县丞一名,行政机构大为精简。初步在全国统一度、量、衡。
商鞅的这二项工作后来成为秦始皇建立秦帝国的范本。
二年后(公元前348),商鞅完成了他的最后改革--废井田,开阡陌,实行全盘新式的赋税制度。
由此可见,商鞅的改革并不是急于一时,而是脚踏实地、循序渐进,由政治而后经济,终于全面完成对秦国的改造。
商鞅在经济上的这个举措意义非凡,其对后世的影响不亚于政治改革。也就是说,商鞅彻底颠覆了周王朝的朝贡制度。
我们知道,周王朝实行八家农户共养一家王田,这就是井田制。它的弊端是显而易见:弊端之一,春秋以后土地大部分为贵族所掠夺,农民实际上已成为宗室贵族的农奴;弊端之二,为了将原本连成一片的田地分割成井字形,二纵二横的田梗虽然占地不多,但举国加起来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商鞅彻底改革之,土地收归国家,在多年前重新登记户籍的基础上,按户授田,以亩起科,向国家缴纳租赋。这样不但可以使农田联成一片,易于耕作,也可以最大限度的调动农户的积极,多收三五斗都是咱的,谁不卖力气。
商鞅严禁侵犯土地权,不管是谁,胆敢私自移动田界,都被看作是“盗”的行为,要处以“剃去鬓发”的处罚。偷盗耕牛的,一律处死。
商鞅甚至规定,无故弃灰于道的,将受到严厉的处罚。现在人谁还用灰,等于废物。但在当年,相当于肥料。
商鞅这是在保护最大的国本--农业。
往后的事实会证明,商鞅的这一手是相当历害的。秦国在关中沃野的基础上,后来又相继占领四川盆地及汉中平原,为支应连年的统一战争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
周显王二十六年(公元前343),秦孝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可以在祖庙中很自豪地对祖先们说:我,嬴渠梁,没有辜负你们的厚望,我,嬴渠梁,配做你们的子孙。
因为就在这一年,周显王封秦孝公为西部诸国的盟长,这是秦孝公心中的英雄祖先--秦穆公做到的事:称霸西戎。经过将近二十年的努力,秦孝公也做到了这一点。
作为回报,秦孝公命儿子前往朝谨周显王,算是皆大欢喜,大家都得了面子。
不过在这几年中,赵国的情况比较糟--赵国一直以来都很糟。眼下他又遇到了一个阴魂不散的坎:周显王十九年(公元前350),赵成侯死了,有两个儿子为争夺国君之位大打出手,结果是太子赵语取得胜利,是为赵肃侯。
三年后(公元前347),贵族赵范发动判乱,袭击邯郸不克,被杀。
周显王二十三年(公元前346),卫国很知趣,见打不过他就投降,自动降为三晋的附庸国。这样也好,虽然没了面子,倒也省得兵戈迭起。
值得一提的是,周显王十九年(公元前350),不甘寂寞的韩国,也推行了一场改革,只是这场改革不怎么彻底而矣。
因为推行这场改革的人,他虽是法家出身,但法家之上,他崇尚黄老之学。
什么是黄老之学?在政治形态下,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不得罪人。因此,韩国的这场改革注定不会彻底。
推行这场不彻底改革的人就是申不害。
申不害的改革
申不害,郑国平民出身的低级官员,周显王十九年(公元前350),韩昭侯任命他为国相。
申不害在后世非常有名,我们常说的“申韩之学”,“申”即是指申不害,“韩”是法家另一巨子--韩非子,地道的韩国贵族。由此可见,申不害可以看作是法家一系的人物。
不过我认为,申不害因为黄老的思想,他应该代表法家的折中主义,或者说修正主义,并不如吴起或者商鞅那样的正宗(严刻),这就是法家在传播过程之中的流变,正如卜子夏是儒家的流变一样。
当年魏国包围赵之邯郸时,国际上除了楚、齐、秦作出激烈反应之外,韩国也作出了他的反应。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韩国的反应很不厚道。
而促使韩昭侯作出如此不厚道反应的人,就是申不害。
赵、魏两国打得不可开交,申不害本想瞧准了赌一把,联合其中一方,混水摸一点鱼。可是又不知道韩昭侯是怎么一个意思,便不敢开口,怕忤逆了韩昭侯的意思。
韩昭侯见群臣都不开口,不得已,只得自个开口。他问申不害:“我帮哪一方好呢?”
申不害说:“此事关系重大,请允许我好好考虑一下再回答你。”实质是申不害还摸不清韩昭侯的底牌,不敢冒然开口。
不能不开口,又不能随便开口,那怎么办?不急,鬼精的申不害早已想好了招数。他要先找二个愣头青去试探一下韩昭侯的火力,试出名堂了他顺着说,要试出火药味,挨骂的自然是那二个愣头青,他正好偷着改弦易辙。
这就是著名的炮灰理论。
于是,申不害煞有介事地对赵卓和韩晁说:“你们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辨士,相当于政策顾问),当此非常时期,你们得拿出态度来,大王用不用在其次,关键的一点是,我们做为臣子的,要做到尽忠的本份。”
说得赵卓和韩晁情绪亢奋,于是这二个炮灰就屁颠屁颠地去了。韩昭侯的意见果然出来了,申不害顺势巧舌如簧一番,韩昭侯也果然益发看重申不害。
正史虽然没有交待韩国到底是联合赵国还是魏国,但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实,却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楚、齐出兵援赵的同一年(公元前353年),韩国派兵攻占东周政府(周王室下面的一个小封国)的陵观(地名不详)和廪丘(山东范县东南)。
这就是申不害迎合韩昭侯的馊主意,后来韩国被庞涓打得鼻青脸肿,赵国袖手旁观,齐国借机坑一把,也是活该。
申不害担任韩国的国相,时间长达十五年之久,他的主要工作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八面玲珑,献媚取宠。
有一次,申不害想推荐他的堂兄出来做官,遭到韩昭侯的拒绝。申不害很不高兴。
韩昭侯说:“你曾经教导我,要严格地执行赏罚制度,用人要按一定的程序,可是你却带头破坏你自己所制定的原则。我是接受你的请托而破坏你的原则呢,还是遵守你的原则而拒绝你的请托?”
申不害吓得不轻,但到底学过“黄老”,遂冒出一句:“您果然是英明之主。”
从这件事情来看,韩昭侯还算不糊涂,但申不害有点糊涂。
《史记》和《通鉴》这样评价申不害这些年的政绩。《史记》说:“终申子之身,国治兵强,无侵韩者”。《通鉴》说:“终申子之身,国治兵强。”
显然,《史记》有溢美之嫌,申不害在周显王三十二年(公元前337)去世之前,韩国至少被狠狠地揍过一次,焉能说“无侵韩者”。倒是《通鉴》的评价多少还算中肯,韩国毕竟有过一些变动。当然,我认为,这很大程度上应该得益于韩昭侯的不糊涂。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到目前为止,战国之世的五大改革--李克、吴起、商鞅、邹忌和申不害,其中四次明明白白都是法家牵头引起的(李克、吴起、商鞅、申不害)。
虽然我不敢肯定邹忌的学术思想来源,史料也缺。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齐威王在齐国励精图志,奉行的便是“修法督奸”,也与法家脱不开干系。再加上稷下学派兼收并蓄的学风特点,我想,邹忌理应受到过法家思想的影响。
由此可见法家思想在当年的巨大势力,其对政治干预之深,不可想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