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第一章纵横
大暑已过，天气却依然炎热不减前日。即使是闻人那样不好动的人，坐在屋子里大开喝着冰雪甘草汤都要一个劲儿的扇扇子。对于那些人来说，这时候最好在屋子里坐着谈天说地，于是茶馆的生意普遍很红火。
这段时间住在闻人这里，我的语言能力有了显著的提升。我和她要么不说，一表达我的想法一定会引起一段火热的辩论。我的观点是：“我们要去为了梦想而奋斗，当你真的做到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可以做到你原不能做到的一切。”闻人的观点是：“奋斗？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小官仅仅凭着处理公事努力履行自己的义务就能做将军的！”
我反驳：“学而优则仕，只要我够强，就没有什么能难倒我！”
她不屑的瞟我一眼：“你放心，石头到哪里都不会发光的。”
我继续反驳：“要想赢，就一定不能怕输。不怕输，结果未必能赢。但是怕输，结果则一定是输！”
她冷哼一声：“看来你的父母很注重对你的道德教育，到了社会上，你就按照父母教你的接人待物，会发现自己并不受人待见。那么你的人生，总结起来就八个字儿——生的荒唐，死的窝囊。”
还有一次我看着窗外纷飞的柳絮，信口感叹：“粉堕百花州，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逑。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闻人在我身后缓缓开口：“给你讲个故事啊。”
我不知她是何意，点点头说好。
她摆弄着一个茶杯：“很久很久以前，恶心他妈抱着恶心哭得很伤心，为什么呢？因为恶心死了。”
“??????”
我早已在两个月前早起练剑，暮铃知道后便每日早晨来陪我练，我也任其在旁边看着，他也不多说什么，偶尔指点一下哪里不好，不说则已一说就让我恍然大悟后感激涕零，这样的陪练是最好的，没事儿不会打扰你，一指点就会让你的剑法至少没了一处破绽，。我那次休息的时候忽然想起来，用带点儿歉意的口气问道：“你在宫里做医官，想必有很多事要做吧？这么早就要你过来浪费你这么多时间，真是对不住。”
“哪里的话，”他淡然一笑，微微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一只寒鸦飞过，“我么，早就不做医官了。事实上做不做都是一样的，这样一来我还空出来很多时间来陪你，不是吗？”
“什么？”我从石凳上跳下来，“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要??????”
“一定要说吗。”他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付出很多造福他人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自己开口，如果你问的话他才会如实奉告，只要告诉你就会倾其所有。大概就是《庄子?齐物论》中的“夫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谦，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辩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他来陪我我不会有任何意见，但是仅仅为了这个就放弃了韩王宫医官这个清闲而又高薪的职业，实在是因小失大。
闻人只给我和黑皮提供住处和一日三餐，偶尔给我们免费讲个故事。她的收入也不多，主要是“剥削”那些来听说书的富家子弟。暮铃辞了医官，在民间一个月的收入还不到在宫里的二分之一。我和黑皮要买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那些贫民区的孩子也不能就此扔下不管，处处都要用钱。
于是我每天带着玄虎和黑皮去河边捉鱼，黑皮总是要求我和他比赛谁抓的多，输了的背着所有的鱼。永远都是他输的要多惨有多惨，背着三筐鱼气喘吁吁的在后面追我和玄虎追的上气不接下气。所以这小子一段时间后体力特别好，还要感谢我才对。每天平均捉两三小筐，全数卖给新郑的一家嗜鱼的大户，他家出手十分阔绰，常常塞给我们三倍的钱说不用找了，有时候捉住几只野鸡野兔子，他家也照收不误。我和黑皮常常一边在屋里数钱，一边絮絮叨叨的感慨有钱任性。
还有一件让我很犯愁的事，就是说我已经把匕首和剑去给如若陪葬了，我也总不能拿木剑上去对师姐的真刀真枪吧？我的武功修为还没强到那个份儿上。我觉得我现在还驾驭不了纯钧，带着一把自己用不好的武器只会害了自己。
最后暮铃给我一把剑，洁白如雪，神圣的不可轻易触碰。他告诉我不要被这把剑的外表所迷惑，这把剑十分锋利，是上古宝剑，不过在极端危险的情况下一定要选择舍剑保身。
我笑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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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自己从飞到天边的思绪拖回来，身边是漫漫黄沙，枯枝点出远处夕阳如血如画，寒鸦停在枯树横斜的枝条上死命啼叫，眼睛闪着黑色敏锐的光，仿佛在等着撕食我们两人中间倒下的那人的肉。背景是壮阔的红色天空和沙漠夕阳。残阳如血，在高处凝视着江山如画，豪放壮阔，等待着即将诞生和死去的生命的绽放。
历代鬼谷弟子无不浴血，三年的苦练，为的就是站在这片土地上，经过一番殊死搏斗，规矩是人人都知道的，胜者生负者死，正如这世上只有两种人，强者和弱者。弱者这辈子都要被强者踩在脚下，除了变强，没有任何出路。
我清楚地看到师姐的眼中划过一丝寒光，我觉得一道残阳缓缓染红了我的眼眶。我仿佛再一次触碰到了生死的距离，就好像有无数通红的眼睛在暗处看着你，觊觎吞没你的灵魂，撕碎你的肉体。
师姐迅速拔出剑，一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我面前。我闪身一躲，在空中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就如猛兽一般咬着牙紧紧握着手中的利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早就想杀我，只不过没有得手，而那柄利刃，只怕早就是被毒水淬过的，就像荆轲刺秦王时的那把匕首一样，只要见血，立刻死人。
我狠狠咬牙：这家伙够狠！趁着滞空的这段时间，我把剑从鞘中拔出来，光芒耀眼而不刺眼，刚过易折，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全部拔出来之后我才发现，这竟是一把断剑。
我在空中一个不稳差点摔下去头着地，幸好我脑袋还没有锈住，用手一撑撤出一段距离，心中拔凉拔凉（东北话出现了）的，暗说暮铃怎么在关键时刻开这种玩笑，好笑吗？！暮铃，回去之后我们友尽！！
剑短了一截，也就是说我和师姐近身打斗我绝对不会占上风，况且我学的气御飞剑的长项在于把力量、速度和精确度结合到一起，而且这也要求我的闪避能力很强，还要会那么一点的轻功，本来就不善近战，而师姐的结玉令最擅长的就是近身攻击——以自身为心向周围连扫三圈，随后迅速刺向还没站稳的对方。虽然我知道结玉令的原理，但要躲过还是十分困难的。如果这么说的话这把剑也算是歪打正着的派上了用场，只要我不接近师姐，不让师姐靠近，她就无法发挥出自己的实力，我也正巧能发挥出自己的实力，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不过很明显，师姐打的也是这个算盘，我退出一步她就追上来一步，于是我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墨鸦打一步走一步的战斗方式??????
我趁着师姐挥剑向我刺过来的时候，迅速回身，背撞到她的右胸，手中的断剑毫不犹豫的插进了她的心口，不过由于这几个动作太快，貌似??????偏了。直接导致她没有倒下去，而是把剑一转朝她眼前的我刺过来。我一矮身子，剑刃从头顶擦过去，带落几根头发。我从她两臂之间蹿出去，转身死死抓住师姐的剑柄，狠狠往下按。剑尖几乎要触到她的鼻子。
师姐嘴角忽而浮起一抹笑，我失声叫道：“不好！”话音未落余音未散，她甩开我的手，迅速扫了三圈，我被逼的步步紧退，结玉令！她忽然移到我面前，一剑砍下来，躲已经躲不了了，我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把剑挡出去。意料之外的挡住了，睁眼一看，我的剑插进了她的肩膀。我倒退几步拉开距离，趁着她没追上来，用最快的速度蓄力发出一招见血封喉，我能感觉到空气在我的手中凝成了一个点，我用全身的力气把这个点融入剑中并用力推出去，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消失，全身的精神一点一点离开我的身体，眼前的景象慢慢变白、变花，头晕目眩。迷蒙之中我感觉手中的剑好像不听使唤似的向外挣开我的束缚，我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和它顶来顶去互不相容。
我大约晕了两分钟左右便醒了，醒来之后第一个就看到师姐躺在十丈开外，血染红了白衣白裙，我颤颤的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尚有气息。她睁开眼睛，眸子中散发出来的那种令人反感的神光打消了我所有的善意。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屑与不甘，就好像杀了自己的是一个街头的下贱乞丐。
她的眼神彻底激怒了我，我砍断了我心里所有的怜悯，反而担心她又重新活过来刺我一剑。我把她的手抬起来和我的手对到一起，运功将她身体里所有的内力都吸取到我的身体里，一股气流在我体内流动，我浑身发热，但仍然没有松开手。两分钟之后，她体内所有的内力都转移到了我的身体里。我捡起暮铃给我的剑，刺进了她的胸膛，剖开了肚腹，浓烈的血腥味使我清醒不少，手上却没有丝毫停顿，把她的头割下来，四肢也砍下来，如果这样他还能活过来，我就心甘情愿的自杀。
我带着一身血污回到屋子里，黑皮和师妹都坐在那里，看到我回来，猛地抬起头。
“冷寒塘，死了。”我冲他们微微一笑，测验人心的时候到了，我被所有人俯瞰的日子，到了。
黑皮先是惊异，继而是铺天盖地的欣喜：“祝贺你啊师姐！今晚想做什么我下厨！”
而师妹充满厌恶的斜他一眼，扑到我怀里，紧紧抱住我，抬头看我，泪眼朦胧：“师姐??????大师姐她??????真的死了吗？”
我面色一冷，继而低下头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脑袋：“乖哦，不哭不哭，你大师姐她和我，总会是要死一个的，师姐也不忍心啊??????”
把师妹打发走之后，我冷下脸坐在床上，接过黑皮递来的一碗刚做好的藕粉圆子。
“师姐你不必生气，姚贾她还是小孩子??????”
我打断他的话：“我自然之道她是小孩子，而且我还知道，我迟早要杀了她。留着她后患无穷，只是时机未到而已。从师父宣布她成为鬼谷弟子的那一刻，我就没打算留着她。”我吞下嘴里的圆子，放下碗站起来，“师父两天前死了，从伤口可以看出来，大约是百步飞剑。而就在三天前，师兄真正练成了百步飞剑。不过师父死就死了，也不能怎么样。冷寒塘死了，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把她的内力和我的内力融合到一起，再提升自己的战斗力，加强近身战斗的训练力度，虽然已经成为了鬼谷子，但让人敬服的永远都不会是地位，而是实力。还有，”我拍拍黑皮的肩，“你小子也不能什么都不会，从明天开始每天在书房看书学习观星术，我不要求你太多，只要能通过星象准确预测天气就好。永远都不要妄想靠着我，难不成我死了之后你就要被别人弄死不成？”
我一个人登上鬼谷象征着至高无上鬼谷子之位的高山，站在悬崖边，望着脚下的烟雾，烟雾里的尘世，尘世里碌碌无为的苍生。天空苍茫如海，云雾在悬崖间荡漾，没有红尘的烟火，没有红颜的芬芳。三年，我用了三年得到了鬼谷子之位，我用了三年得到了武学至尊，我终于站在了高山之巅。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这座山顶有什么，得以让天下人仰视，得以让历代鬼谷弟子拼命争抢。现在我知道了，山的顶端，就是一无所有。站在天地间，我再不会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因为只有我能登上这座山，我便和天地，没有距离。
用三千繁花染我华裳，任七百流光衬我妖娆。
冷寒塘的尸体，与从前失败的弟子一样，静静躺在黄沙之上，和她的回忆一起被葬入世界最阴暗的角落里，再也无人记得。
塞北无草木，乌鸢巢僵尸。泱渀沙漠空，终日胡风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