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知道“开到荼靡花事了”是什么意思,因为我和他以前在闲聊中不知怎么就提到了惜春送春,我就顺便引用了王淇的《春暮游小园》:“一丛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接着又补了一句,然后就让韩非记住了这句诗:“荼蘼,是春天的最后一种花,开到荼蘼了,便没有退路,也不能继续美丽了。”
我想我和韩非脸色都不怎么样,弄玉察觉到了这异样,绽出倾国的一个笑,问我们:“那是什么签儿?”
我把签儿冲她晃晃,强笑道:“是春兰花,这种花极香,也极美,人们口中说的‘幽兰’指的就是春兰。兰花高洁与世无争,真真好签!”什么真真好签,倒不如说是真真急中生智。这要不是急中生智想到“春兰花”三字的字形与“荼蘼花”相似,我估计这十有八九是要让弄玉发现,不禁扫兴而且弄得她还怪不高兴的,而这花签是韩非写的,我倒是怕她们会多想,“下面写着:除春兰外诸芳饮三杯,春兰隐士,此席不须再饮,献曲一首。”
“早就听闻弄玉美人的琴声可是一绝,今日可闻一曲,便也不负此行!”韩非亦笑,可能是因为自己不说几句显得很奇怪。
弄玉默默把琴抱到离我们很远的一案矮几上,低下头,青丝遮住一半面庞,纤长手指轻轻拂过琴弦,清音如水,幽幽叹道:“与世无争,我也想,与世无争。”
我没有听清她弹出的旋律,没有听到她弹出的每一个音符,而却深深感到了她整个曲子透出来的深深悲伤。在她演奏曲子的过程中,我没有听到其它的任何声音,完全沉浸在她的内心深处,我仿佛看到了她内心深处的那片美丽的湖,水波荡漾,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有着江南山水的温情,却冰冷彻骨。就像是水和火,两样完全相反的东西,却被她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朦胧中听到韩非叹了口气:“涉江。”
弄玉回到座位上,细嫩如笋的手轻轻把骰子一抛,却被红莲一下接住。她用两手捂住骰子,笑眯眯地问延年:“阿年觉得这个是谁?”延年也等不及去猜,伸手便想把红莲的手拉下来。红莲把两手分开,弄玉偏着头只看了一眼,便笑道:“瞧,公主殿下的话这般准,说是谁便是谁。”
延年一边念叨着“1、2、3”一边数了好几遍,兴奋的说:“是我!”
我也禁不住莞尔:“快抽吧,好容易盼来的呢。”
她在玉筒里挑来挑去,好像在挑哪个是最好的,怎么也不肯误了这来之不易的一次机会。磨磨蹭蹭才挑出一个签儿,用带点儿小激动的声音读:“蓝色的鸢尾花?嗯我好像见过这种花,还是很漂亮的。鸢尾饮三杯,绘春日美景一幅。”
红莲微微笑说:“这便巧,万晨是剑客,便抽到剑舞;弄玉善琴,便抽到弹琴;延年喜欢丹青,便抽到作画。众位可留意着点儿,保不齐这便是我们的命了呢。”
我本来心里就有些伤感,红莲又说出这些话,我才发觉她竟都品出了这其中掩藏的深深的、浓浓的悲哀。延年却没太注意,只是撅着嘴道:“阿姐,一幅丹青画出来要好长时间呢,不如我哪天画好了,再给你们看。”
我捏捏她胖乎乎的小脸儿:“延年这么说了,可不许耍赖哦!”
她点点头,眸子里全都是肯定和小孩子的纯净:“不耍赖!”
蓝色的鸢尾,代表的是宿命中的游离和破碎的激情,精致的美丽,可是易碎且易逝······
接着,延年把骰子一抛,一个不稳没接住,骰子掉到地上,转了几圈儿,停在我裙边。我俯身一看:“二。”拾起骰子,再抬头看看,不觉笑道:“还当真是巧,竟是我。”
我随手抽了一支,满怀期待的放到眼前一看,不禁脸一直红到耳根,下意识的把签儿扔到旁边:“韩非你写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啊!不玩了不玩了!”
韩非一愣,继而绽开大大的、像加菲猫一样的笑,先是扑哧扑哧的小声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红莲极感兴趣的把签儿拾起来,看了一眼,也笑出声来:“杏花,此花主得贵婿,大家恭喜恭喜!共贺三杯!”
一瞬间一屋子人都笑起来,向我举杯一干而尽。我觉得我脸红的已经快要自燃:“不算不算,这个不能算的!”
“怎生不能算?我们姐妹几个倒都没有礼魂有福气,得不着贵婿还不容我们为你高高兴兴,自己也沾点儿福气?”红莲又有了几分当年那个小丫头的感觉。
“那么最后一个便是我了,”红莲也满怀期待的抽出来一张,却刚看了一眼,花签就掉到了地上,不是扔的,而是手一松,掉下去的······
我拾起一看,花签儿也从我震惊的颤抖着的手中滑落。
蓝花楹。
师哥和红脸的相遇,不就是在那棵,冷宫的蓝花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