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领命而去，徐阶整理了一下冠带，加披了一件蓝色茧绸棉辍，在几名彪形大汉的簇拥下，前往西苑直庐。自从袁州方面报告说，丹徒“邵大侠”到过分宜严府的讯息，徐阶就加强了戒备，无论是在府中还是上朝途中，都由私下雇佣的几名武林高手警戒护卫。但是今天，一出纱帽胡同，拐上东四大街，徐阶就命挹从退去，昨夜刺客的光临固然令人不安，但他有理由相信，危险已经过去，所以他不愿意声张。原因当然不止于此，徐阶有自己的考量。绝不能让圣上感到是他徐阶为了取严嵩而代之千方百计扳倒严嵩，在圣上那里，他必须表现出与严嵩倒台毫无干系的样子，不仅如此，徐阶还三番五次给严嵩写信，在亲切慰问的同时，还表示倘若严阁老有需要关照之处，他徐阶当竭尽全力效劳。那么，既然如此，严世蕃就没有理由派刺客来刺杀他，因此，徐阶就不能也没有必要声张此事。r
虽然一夜未眠，但徐阶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疲惫。今天晋见圣上，要禀报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建议圣上尽快下诏，要各省推荐一至二名廉政官员，然后再由吏部会同都察院遴选出十人，树为全国廉政典范，大力表彰，号召所有文官向他们学习。严嵩时代，最为朝野所痛恨的，就是“政以贿成，官以赂授”。所以，打出反腐倡廉的大旗，正是收拾人心、拨乱反正的重要举措。与采取大张旗鼓查办贪墨官员的方式相比，徐阶更愿意采取树立正面典型的办法。在徐阶看来，进入仕途的文官，除了恩荫的高官子弟，哪个不是十年寒窗、科场拼搏得来的，能有今日的位置，得来实为不易。所以，徐阶绝不忍心动辄惩处。既使是无中生有、小题大做弹劾过他的官员，徐阶也从不计较，不但不会报复，反而会设法维护。至于官场贪墨之习，徐阶也有自己的看法。官员贪墨也好、行贿也罢，未必是他们内心愿意如此，实在是官场风气如此，习以为常，不得不如此。如果朝廷真正说到做到，以德才选拔官员，下级又何必送礼行贿呢？根子在朝廷，在当国者自身不正。所以，徐阶当国后，对自己提出了两条要求，第一，自己绝对不贪墨，他公开表示，只要有人指出他徐阶拿了一个来路不正的铜板，他立即引咎辞职；第二，用人唯才是举，绝对不允许再出现官以赂授的情事发生。基于这一点，查办贪墨官员，与徐阶的主张就不甚相符了。况且，查办贪墨，难免会被理解为清算严氏的代名词，会不会引起圣上的戒心，引发严党的反弹，都是徐阶不能不深思熟虑的。既然圣上明令不得再追究严嵩父子，徐阶就闭口不提了。严嵩离京半年多了，特别是艾穆被贬斥以后，关于严氏父子的话题，在公开场合，就成了官场禁忌。徐阶的原则是，有影射之嫌的话，不说；有影射之嫌的事，不做。但通过李幼滋、殷正茂，严氏父子的动向，尽在徐阶的掌握中。他在等待时机。好几次，从袁州带来的讯息在我看来都是可以大做文章的，李幼滋和殷正茂的弹劾奏疏稿也秘密送来过好几次，但徐阶都不同意上奏，“要么引而不发，要发就得置敌于死地！”徐阶这样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