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悦不呛声,丁不唯就安心地在回忆这条路上走——起先是小碎步,和着车窗外灌进来的热风,如同散步。r
“她上幼儿园那会儿,别的小姑娘一摔跤就哭得一脸鼻涕沫子地祸害同班小男生,非得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子们又是哄又是陪着哭才安心,就她摔得快瘸腿了也不招呼那些小孩,只有我和白叔去接她的时候,才往我怀里一扑,哭得撕心裂肺的。”r
“刚进小学,我们隔壁就搬来一个转校生,小男孩,脸白白的,说话软软的,和白小白念同班。人家妈妈特地牵着儿子的手到白叔家去走了一遭,想说俩孩子一起上下学路上也有个伴儿。你猜怎么着？”丁不唯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来,“白小白小脸特严肃地问人家,阿姨,他是小男生为啥要找个搭伴儿的？那阿姨愣了愣,笑眯眯地哄白小白说,搭伴走他可以保护你啊,你不是小女生吗？小白马上就说,他打得过我丁丁哥哥,我就跟他搭伴走。”r
胡悦翻翻白眼,不耐烦地腹语,“看不出来这白小白从小也是个事精儿!”r
丁不唯的回忆从白小白的幼儿时期一直延伸到了高中,又抵达大学,然后高昂的情绪迅速像是遇到了霜冻期,陷入低谷,渐渐萎靡不振,眼看着车里就要因为这沉闷的气氛而愈发闷热了,司机“嘎”地踩一脚刹车,说了句,“到了!85块!”r
记忆的那扇门就这么毫无诗意地“啪”一声被司机这格格不入的声音给关上了。丁不唯的胃也开始翻江倒海起来。胡悦忙着从钱夹里掏钱,丁不唯掩着口忍耐,好歹还有点儿理智,没荼毒在车里。r
司机麻利地找了零头,待这二人下了车,迅速踩油门就撤了。r
“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你所谓的喜欢吗？因为我无法相信一个将要和别的女人结婚的人口中的爱。”r
白小白说完这句话,丁不唯拿起桌上的钥匙,拉开门就头也不回地走了。r
她立刻就后悔了。她在他面前,连开玩笑的时候都是掂量着尺度在说话,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这么急赤白脸地就把心里话掏了出来。r
她闷吞地走出他那间房,拉上门,楼道里一片漆黑,就应急灯微弱地亮着豆大的黄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起先,心里乱糟糟的,无暇顾及什么恐惧和害怕,脚步也跟情绪一样闷吞,等下了几层,回过神来,就有点慌了,扶着墙连走带跑地冲下楼,到了外头的平地上,气喘吁吁如同跑了场四乘一百接力赛,只可惜一路不曾有人接力,只得自个儿硬着头皮地往下冲。r
院里路灯亮着,三三两两的站着楼上下来的住户,谁也不认识谁,各自或站或蹲,有唉声叹气的,有打电话的,牢骚不断,多半都和停电有关。r
她原本想找个物业的人问问何时来电？走了一圈儿也没看出谁像物业,只好低着头顺着小区的林荫道往外走。r
小区外头一派灯火通明的繁华模样,靠右手边有家水果店,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稍稍谢顶,脸油肚凸,无论谁去买水果他都爱扯点儿社会新闻,从油价能关心到各国总统和女间谍的那点事儿,不求真相,只图消遣。最近这店都营业到凌晨,原因是老板熬夜看比赛,家里孩子要早睡老婆迷连续剧,他回了家抢不着遥控器,只好在店里一边喂蚊子一边看满是雪花点儿的小电视机。r
白小白晃晃悠悠地就到了水果店外头,还没说话,老板先探胳膊出来,递给她一个塑料袋,随即身子往回一缩,继续看比赛。r
她就弯腰往袋子里捡苹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