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种满了高大的凤凰树,花开得正好,风过处,一阵又一阵的花瓣落下,整个庭院都笼罩在迷蒙的红雨中,景色异样绚丽。
阿珩仰头看着天空,觉得喘气艰难。
嫘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为什么不想嫁给少昊?我虽然没见过少昊,但青阳和昌意都对他推崇有加,想必不会差。难道你已经心有所属?”
阿珩迟疑着,刚想张口,“我……”青阳站到母亲身后,盯着她,眼神冰冷,隐带杀气,阿珩眼前浮现出当日大哥挥剑刺入蚩尤心口的一幕,心中一寒,把已到嘴边的话都吞了回去。
“我……我谁都不喜欢,我就是还想再自由自在几年,不想出嫁。”
嫘祖柔声说:“女子总是要出嫁成婚的,你是轩辕的王姬,很多事情在你一出生时已经注定。别害怕,也许真等你出嫁了,你会后悔没有早早出嫁。过两日,少昊就会来,娘会设法让你们单独相处几日,也许你就会明白娘说的话。”
阿珩点点头,轻声应道:“嗯。”眼睛却是看着大哥。
夜色低垂,阿珩身体疲惫,却没有一丝睡意。
她站在窗前,看着凤凰花的绯红花瓣一片又一片从面前飘过,现在正是九黎山中桃花盛开的日子,明日就是跳花节,蚩尤会在桃花树下等她,不见她不会离开。
阿珩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苦涩,取下驻颜花,在指间把玩着。
等到大家都睡熟了,,她蹑手蹑脚地溜出宫殿,去找阿獙和烈阳。
阿獙和烈阳听到她的足音,立即醒了。阿珩朝他们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偷偷地坐到阿獙背上,小小声地说:“去九黎。”
阿獙和烈阳悄无声息地飞起来,刚藏入云霄,正欲全力加速,阿珩看到青阳站在五彩重明鸟上,冷冷地看着她。
“你想去哪里?”
阿珩不回答,只说:“我的事情,你管不着,让开!”驱策阿獙向前,想强行离开。
青阳负手而立,动都没动,阿獙就已经困在了他的灵力中,怎么飞都飞不动。
阿珩摘下髻上的驻颜,驻颜花迅速长大,无穷无尽的桃花瓣变作利刃,飞向青阳。青阳这才抬起一只手,随手一挥,桃花瓣被他的灵力全部挤压到一起,像搓麻花一样,变成了一根桃红色的绳子,缠向阿珩。
阿珩一边让阿獙左躲右闪,一边挥着驻颜,想打开绳子,绳子却和长蛇一样灵活地飞舞着,不但避开了她的攻击,而且捆住了她。
烈阳为了救阿珩,喷出一连串的火焰球,吸引青阳的注意力,阿獙则偷偷用嘴去咬着绳子。
看到阿珩身上的绳子马上就要松开,青阳不耐烦地斥骂烈阳:“畜生,还不赶紧让开!”
烈阳猛地喷出一阵三丈高的巨焰,将青阳困在了火焰中,青阳很是诧异,竟然是凤凰玄火!这只鸟儿居然懂得藏拙示弱,令他轻敌。
他的坐骑重明鸟虽是大荒第一猛禽,能斗虎豹,可看到凤凰玄火,听到凤凰鸣叫,飞禽对凤凰天生的畏惧令它不敢正面对抗烈阳,动作迟缓了下来。
阿珩乘着这个机会,挣脱绳子,翻身坐到阿獙背上,向着远处飞去,“烈阳,快走!”
可性情刚烈的烈阳因为刚才青阳骂了他,没有听阿珩的话逃跑,反倒不知死活地继续向青阳进攻。
青阳起了杀心,如果不杀了这只怪鸟,坐骑重明鸟总是胆战心惊,即使有他的逼迫也不敢全力去追阿珩。青阳强逼重明鸟飞向烈阳,从熊熊燃烧的凤凰玄火中从容而过,手掌变得雪般白,击向烈阳。
阿珩回头间,魂飞魄散,都来不及招呼阿獙,直接奋力扑回去,一个瞬间,她用灵力勘堪卷开了烈阳,可自己身在半空,躲不开青阳的掌力,被打了个正着。
她的身体急剧下坠,青阳脸色发白,直接跳下重明鸟的背脊,抱住了阿珩。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阿獙此时才飞回来,在下方接住了青阳和阿珩两兄妹。
烈阳看到阿珩为它受了一掌,愤怒地叫着,发疯地撞向青阳,整个身体都开始燃烧,变成了一团青色的火焰。
青阳一手抱着阿珩,一手抬起,想杀死惹祸的烈阳。
“大哥!”阿珩拽住青阳的手,话没说完,一口血全喷到了青阳胸上。
青阳收回手,只用天蚕丝幻出一张大网,将烈阳捆了个结结实实。天蚕丝本来不经凤凰玄火,可这几股天蚕丝化自嫘祖为青阳所织的衣袍,又有青阳的灵力护持,烈阳怎么烧都烧不断。
青阳探看妹妹的伤势,伤势不算严重,幸亏他只用了四成灵力,阿珩身上的衣衫又是嫘祖所织,化解了三成灵力。
阿珩温驯地靠在哥哥怀里,好似因为伤已经放弃了逃跑,可当青阳想替她疗伤时,她却突然反扣住青阳的命门,用驻颜花的桃花障毒封住他的灵气运行,把青阳定住。
她嘻嘻笑着跳回阿獙背上,回头对青阳说:“大哥,你就先在这里吹一会风赏一会星星吧,这桃花障毒虽然厉害,可你是轩辕青阳,肯定能解开桃花障的毒。”
青阳盯着她说:“你也知道我是轩辕青阳,全大荒没有一个神或妖能这么轻易伤到我,你能这么轻易,只不过因为你是我妹妹,我对你没有任何提防!你为了别的男人伤我,他可值得你这么做?”
阿珩心下愧疚,说道:“大哥,我不是想伤你,我只是真的不想嫁给少昊。”
青阳说:“你以为你能逃掉?别忘记父王说过的话,如果发现你偷下山,必定严惩!”
阿珩咬了咬牙,驱策阿獙向九黎的方向飞去,“大哥,对不起。”她对蚩尤有许诺,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去见他!
第二日傍晚,阿珩到了九黎族的山寨。
九黎山中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漫山遍野一团一团的绯红,云蒸霞蔚地绚烂。
阿珩已经驾轻路熟,直接循着歌声,走进桃花深处。
山谷中,没有祭台,没有巫师,没有祭祀的物品,只有一堆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少男、少女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他们的服饰很简陋,他们的歌词很粗俗,可他们歌声很嘹亮,舞蹈很欢快,笑声很动人。
火光映照下,他们的脸庞都散发着健康愉悦的红光。
高山上种荞不用灰,
情哥哥儿探花不用媒。
不要猪羊不要酒舍,
唱首山歌迎妹儿回。
篝火前的歌声嘹亮动听,阿珩却完全听不进去。她站在往年和蚩尤相会的桃花树下,焦急地等着。
从小到大,从没有一刻她像现在这般无助。小时总觉得父亲很疼她,不管她要什么,都会给她;母亲很坚强,不管什么事情,都能保护她。可如今,她才明白父亲什么都给她只是因为她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危及到父亲的利益,而母亲更没有她以为的强大。
家仍是那个家,但突然之间好像一切都变了,她有惶恐,还有害怕,可只要想到蚩尤,总会觉得隐秘的心安,就好似心中藏着一个隐秘的力量源泉。其实,她并不需要蚩尤做什么,她只想在他肩膀上靠一会,听他说一声“一切有我呢”,知道有个人愿意在她累和害怕时让她依靠,她就已经可以充满勇气地往前走。
山歌一首又一首地唱着,蚩尤还没有来。
阿珩翘首期盼,频频张望,心中有无数话想立即告诉蚩尤。她不想嫁给少昊,她这几年很努力地学医,就是想有朝一日有资格对父王说“不”,她今天真地对父王说“不”了。
山歌声渐渐消失了,少女们都已经找到了喜欢的情哥哥,可蚩尤却仍然没有来。
阿珩刚开始还能装作平静,后来已经焦急万分,仰着头一直盯着天空,指望能突然看到蚩尤驾驭着大鹏从天而降。
篝火的火光越来越小,天色越来越黑,欢聚的人群渐渐散了,蚩尤还是没来。
阿珩仰头望着天空,眼中有了伤心,却仍在不停地替蚩尤想着理由,也许他有事被耽搁了,也许他已经在路上……他一定会来!
她一边想着各种各样的理由,一边渴盼着,下一瞬,蚩尤就会突然出现。
等待中,时间过得份外慢,慢得变成了一种煎熬。可煎熬中,时间仍然一点点在流逝。
夜越来越深,篝火已经全部熄灭,山谷中变得死一般寂静。
阿珩固执地望着神农山的方向,总是希冀着下一刻蚩尤就会出现,一身红衣穿云破雾而来,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在看到她的一瞬,会突然变成欢愉的大笑,迫不及待地跳下大鹏。
那么一切的苦苦等待都没有什么,她顶多心里实际欢喜,表面却假装生气得不理他,让他来陪着小心赔礼道歉。
等到后来,阿珩心中充满悲伤愤怒,恨蚩尤不遵守承诺,却暗暗对老天许诺,让蚩尤来吧!只要他来了,她就原谅他的迟到!
可是,他一直没有出现!
东边的天空慢慢透出了一线鱼肚白,天要亮了,阿珩竟然已经在桃花树下站了一夜。一夜并不长,如果在幸福的睡梦中,只是一睁眼、一闭眼,可如果是一夜痛苦的等待,却好似有千万年那么长,足以令沧海化作桑田,让希望变作绝望,把一颗饱含柔情的心变得伤痕累累。
阿珩不相信蚩尤会食言。天并没有亮,蚩尤肯定会来!是他许诺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见不散,而现在正是她最需要他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