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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然诺重,君须记4


阿珩头上肩上全是桃花瓣,在明亮的晨曦中,脸色异样的潮红,比桃花更红,她无力地抱着桃树,才能支持着自己仍站着,指头在桃花树上不停地划着,蚩尤、蚩尤、蚩尤……深深浅浅的划痕,犹如她现在的心。

青阳徐徐而来,一身蓝衣随风飘拂,透着对世情看破的冷漠,“值得吗?你不顾反抗父王,打伤大哥,冒险来见他,可他呢?”

青阳站在阿珩面前,替阿珩抚去头上肩上的落花,“也许他有急事耽搁了,可是他对你的承诺呢?难道他对你的承诺只能在没有事的时候才能遵守,一旦有事发生你就被推后?神的生命很漫长,一生中多的是急事,你若只能排在急事之后,这样的承诺要来又有何用?”

青阳牵起阿珩的手,“跟我回家吧!”

阿珩用力甩开他的手,仍很固执地看向东边的天空。他说了不见不散!

青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倒是也没生气,反倒斜倚在桃花树上,陪着阿珩一块等。

太阳从半个圆变成了整个圆,光线明亮地撒进桃花林。阿珩的眼睛被光线刺得睁不开,青阳说:“你还要等多久?和我回家吧,他不会来了!”

阿珩眼中含泪,却就是不肯和青阳离开,我们约好了不见不散!他知道我在等他,一定会赶来!

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附和着青阳,他不会来了,他不会来了……

声音在她耳边像雷鸣一般回响着,越响越大,阿珩只觉眼前金星闪烁,身子晃了几晃,晕厥过去。

青阳赶忙抱起阿珩,这才发现他起先的一掌,阿珩虽然只中了一成功力,可毕竟是他的一成功力,阿珩没有调息就着急赶路,又站立通宵,悲伤下伤势已经侵入了心脉。

青阳又是怜又是气,抱起阿珩,跃上重明鸟,匆匆赶回轩辕山。

刚接近轩辕山,看到离朱带领侍卫拦在路上。离朱是轩辕的开国功臣,青阳也不敢轻慢,立即命重明鸟停住。

离朱行礼,恭敬地说:“陛下命我把王姬拘押,带到上垣宫听候发落。”

青阳客气地说:“小妹有伤在身,请大人允许我陪她一块去。”

离朱看看昏迷不醒的阿珩,“劳烦殿下了。”

在侍卫的押送下,青阳带着阿珩进入上垣宫觐见黄帝。黄帝命医师先把王姬救醒。

阿珩醒转,看到自己身在金殿内,父王高高在上地坐着。她一声不吭地跪到阶下。

黄帝问:“你可知道错了?”

阿珩倔犟地看着黄帝,不说话。黄帝又问:“你愿意嫁给少昊吗?”

“不愿意!父王若想把我捆绑着送进高辛王宫,请随意!”阿珩的声音虽虚弱,可在死一般寂静的金殿内份外清晰。

青阳立即跪倒磕头,“父王,小妹一时间还没想明白,我再劝劝她,她一定会……”

黄帝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黄帝看着阿珩,“这么多年,我随着你母后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疏于管教,以致你忘记了王族有王族的规矩。”他对离朱吩咐,“把王姬关入离火阵,她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禀告我。”

青阳神色大变,阿珩是木灵体质,关入离火阵,那种苦楚相当于用烈火炙烤木头,他重重磕头,不停地乞求,“父王,小妹神力低微,受不了那种苦楚,还请父王开恩。”

阿珩却站起来,对离朱冷冷说:“离火阵在哪里?我们走吧!”

离朱看阿珩一直被嫘祖保护得天真烂漫,从没想到这个随和的王姬竟然也有如此烈性的一面,心中对阿珩生了几分敬意,恭敬地说:“请王姬随属下走。”

阿珩扬长而去,青阳仍跪在阶下为她求情,黄帝冷声说道:“轩辕与高辛联姻事关重大,你若一时冲动相帮珩儿,我连你一起饶不了!”

“象罔,你去朝云……”黄帝正要下令,有帝师之称的知末走上前,行礼说道:“请陛下派臣去朝云峰,臣会劝解王后娘娘不让她去救王姬。”

黄帝盯了知末一瞬,“我本打算让象罔去,既然你主动请命,那就你去吧。”

知末领命后,转身而出,视线与青阳一错而过,隐有劝诫,青阳心中一凛,冷静下来,对黄帝磕头,恭声说:“儿臣明白了,小妹是该受点教训。”

黄帝挥挥手,让青阳告退。

青阳出了上垣宫,屏退侍从,面无表情,独自走着。大街上阳光灿烂,人来人往,热闹无比,青阳却越走越偏僻,直走到一个破旧的小巷中。小巷内,有洗衣铺、屠夫铺,污水血水流淌在路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酒馆,专给贩夫走卒们出售劣酒。因为是白天,没有任何生意,青阳走进去,坐在角落里,“老板,一斤酒。”

“好嘞!”老板一边答应,一边把酒放到青阳面前。

青阳默默地喝着酒,从白天喝到黑夜,酩酊大醉,歪倒在脏旧的案上沉睡。

老板也不去管青阳,自干自己的事。他还是个六七岁的孩童时,第一次看到青阳,等他三十多岁时,再次看到青阳,他惊骇地瞪着青阳,大叫“妖怪”,被爹狠狠打了一巴掌,爹说爷爷的爷爷的老祖宗卖酒时,这个男人就这个样子,不知道是神是妖,反正不是个坏人,每次来都只是喝酒,分文不少的付钱。

第二日傍晚时分,一个白衣男子走进酒馆,把一个酒壶递给老板,“灌一斤酒。”

“好嘞!”老板手脚麻利地把酒灌好。

白衣男子接过酒壶,走到青阳身旁,一手放在青阳肩头,一手拿着酒壶仰头连灌了几口。

青阳抬起头,没有惯常的冷漠,神情竟然有几分迷惘,“你来了?”

少昊问:“阿珩还能在离火阵内支撑多久?”

“你什么都知道了?”

“你的那个丫头四处都找不到你,一见我急得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了,我就猜你肯定又来这里喝酒了。”

“阿珩心脉有伤,平时她最娇气,从不肯好好练功,我真不知道她怎么能坚持到现在。”

少昊心叹,当年你可是被黄帝酷刑折磨了半年都没求饶,阿珩的倔犟倒是和青阳一模一样。他想了想说:“黄帝面前急不得,你先设法悄悄带我进阵一趟,把阿珩护住,我们再慢慢想办法救她。”

两人向外行去,少昊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对老板扬扬酒壶,含笑道:“你的酒酿得比你家那位最早卖酒的老祖宗好,人却没有你老祖宗老实,不该听我是外地口音就给我少打了一两,缺一罚十。”

老板看到面前酒瓮里的酒莫名其妙地就哗啦啦地消失不见,惊骇地半张着嘴,等回过神抬头时,店铺外早已经空荡荡。

身在离火阵中,就好似整个天地除了火再无其它。

一团团火焰犹如流星一般飞来飞去,煞是美丽,却炙烤毁灭着阵法内的一切。因为阿珩是木灵体质,被火炙烤的痛楚比一般神更强了百倍。

阿珩一直紧咬牙关忍受,几次痛得昏厥过去,几次又被阵法唤醒,痛苦无休无止,无边无际。

到后来,痛苦越来越强烈,就好似有无数火在她的体内游走,阿珩忍受不住,痛得全身抽搐,在阵法内滚来滚去。

离朱虽然是黄帝的心腹大臣,可也是看着阿珩长大,心中不忍,劝道:“王姬,你和陛下认个错,陛下一向疼你,肯定会立即放了你。”

阿珩身体痛得痉挛,却一声不吭。

到后来,她已经连打滚的力气都没有,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可因为离火阵本就是给神施刑的阵,能让身体上的痛楚丝毫不减,仍旧钻心噬骨地折磨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珩觉得好似漫长得天地都已经毁灭了。身周突然变得无比清凉,就好似久旱的树林遇到了大雨,一切的痛苦都消失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阵法内,水火交接,流光溢彩,紫醉金迷,少昊长身玉立,纤尘不染,在他身周有无数水灵在快乐地游弋,漫天火光都被隔绝在水灵之外。

少昊凝视着阿珩,神色复杂,半抱起阿珩,把清水喂给她喝,低声问:“嫁给我难道比烈火焚身更痛苦吗?”

阿珩张了张嘴,嗓子已被烧得根本说不出来话,只能摇摇头。

少昊把贴身的归墟水玉放到她口中,在她耳边低声说:“偷偷含着它,装着你很痛。”

少昊放下阿珩,出了离火阵。随着他的离去,火灵又铺天盖地席卷来,可阿珩五脏六腑内清凉一片,只肌肤有一点灼痛,和起先的痛楚比起来,完全可以忽略。

少昊奉俊帝的旨意来拜见黄帝,商议婚期,黄帝在上垣宫内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少昊。

少昊谦逊有礼、学识渊博,再无聊的琐事被他引经据典地娓娓道来都妙趣横生。大殿内如沐春风,笑声不断。

黄帝垂问俊帝对婚期的安排。少昊回道:“高辛已经准备好一切,父王的意思是越快越好。”

朝臣们纷纷恭贺,黄帝满意地笑着点头。少昊略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说道:“婚期正式定下后,按照高辛礼节,大婚前我与王姬不能再见面。我这次来带了一些小玩艺给王姬,想、想……明天亲手送给王姬,还请陛下准许。”

众人都理解地大笑起来,亲手送礼是假,小儿女们想见面是真。黄帝含笑道:“当然可以。”

黄帝盯了一眼身边的心腹,对青阳吩咐:“去告诉珩儿一声,让她今日早点休息,明日好好装扮一下,不要失礼。”

“儿臣明白了。”青阳领命后,退出大殿。

青阳赶到离火阵时,黄帝的心腹已经传令离朱解除阵法。看到阿珩满身伤痕,奄奄一息的样子,青阳不敢让母亲见到,把阿珩先带回自己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