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辛国内湖泊密集,河流众多。放灯节是高辛最大的节日,家家户户都会做灯来放,起先坐着画舫只能看到一条河上的灯,此时,从高空俯瞰,才发现所有的湖泊河流上都飘着点点灯光,光芒摇曳,渺渺茫茫,就好似地上有无数颗星星,而这些星星又汇聚成了无数条星河,或蜿蜒曲折,或浩大壮阔,竟是比浩瀚的星空更璀璨,更美丽。
西陵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说:“人间天境,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天上还是地上。”
少昊凝视着化作了漫天星辰的高辛大地,微笑着说:“我年年都会看,年年依旧震撼。”
西陵问:“放灯节的传统从何而来?”
“年代久远,传说很多。有个传说是说一个美丽少女的心上人去了远方战斗,一直都没有回来,悲伤的少女就在河上燃灯,指引他回家,据说奄奄一息的勇士靠着灯的指引,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和少女团聚。还有一个传说是说在一个美丽安宁的村庄出现了大水怪,一个勇敢的少年为了救全村的人,和水怪搏斗而死,他的母亲非常悲伤,日日夜夜在河边徘徊,呼唤着儿子的名字,村民们为了安慰悲伤的母亲就在河上燃灯。”
“那你相信哪个传说?”
少昊说:“我相信这些灯就是星星。”
“就是星星?”
少昊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抚养我的老嬷嬷常常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我,母亲从没有离开,她化作了星星,一直在守护我。我刚开始很相信她的话,不管高兴还是悲伤时都虔诚地对着星星倾诉,就好象母亲听到了一切。可是有一次,我受了很大的委屈,弟弟有母亲保护,我却什么都没有,只能被欺凌,我就对老嬷嬷说我再不相信你的鬼话,从来没有什么守护的星星!老嬷嬷很难过,带着我出来看人放灯,和今天晚上一样,整个高辛的大地似乎都变成了星辰密布的天空。老嬷嬷说‘看见了吗?这些全是守护的星星!’”
西陵凝视着脚下的星辰,明白了少昊的意思,这些灯是无数个少女,无数个勇士,无数个母亲,无数个儿子点燃的灯,灯光就是他们守护亲人的心,所以是守护的星星。
少昊微笑地看着西陵公子,“在下高辛少昊。”
这是一个令大荒震惊的名字,西陵公子没想到他会突然道破自己身份,愣愣地看着他。
“我总觉得能潜心学医的人肯定都有心中想守护的东西,不知道西陵公子最想守护什么?”
西陵公子沉默着,少昊虽然没看破她是谁,却看透了她的心思。在父亲和大哥的威严和力量面前,她显得太渺小,她不想有朝一日,面对父亲和大哥时,她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她要努力研习医术。
少昊也不继续追问,微笑着说:“西陵公子的医术就像是火,能帮助那些少女和母亲点燃她们的灯,让她们幸福,我想为整个高辛的少女和母亲请您留下,和我一起守护这幅人间天境图。”
西陵公子的心咚得一跳,此时的少昊眉宇间尽是坚毅,如若万仞之山,坚不可摧。隐隐地,她竟然又是尊敬,又是害怕。
少昊笑了笑说:“我也知道这个决定很大,你不必着急做决定,反正你还要在高辛国继续游历,等你考虑后再告诉我。不管你是否愿意,我都很感谢你来到高辛,更欢迎你再次来高辛。”
西陵公子只能点点头。
玄鸟载着他们落在了一处小小的院落中,西陵公子刚想拒绝,少昊笑着推开房门,只看案头全是书籍,“这是我这些年收集的医书,希望对公子有所帮助。”
西陵公子不禁心动,快步走进去,拿起一册翻看,少昊轻轻关上了门,等西陵公子抬头时,少昊已经不在。
西陵公子想告辞,可又舍不得这些医书,只得坐了下来,继续阅读。
连着几日,阿珩都在潜心研读少昊收集的书籍,少昊从不来打扰她,她甚至感觉不到少昊就住在同一座院子中。只有偶尔传来的酒香让她明白那个人就在不远处。
这一日,她正在看书,又闻到酒香,不过这酒香是雌滇酒,她终于按奈不住,拉开了门,却看不到人影。
正在纳闷,从屋顶上传来声音,“书看完了吗?”
阿珩回身,仰头,看到少昊侧身斜躺在屋顶上,一手支头,一手抱着个酒葫芦,身后恰好一轮皓月,溶溶清辉下,他宛若月中醉仙。
“快了,你喝的是什么酒?”
“雌滇酒,要不要尝一下?”少昊把酒葫芦抛给西陵公子。
阿珩浅浅喝了一口,装作不胜酒力,又扔回给少昊,“怎么酒还分雌雄?”
少昊微笑地望着天空,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是一个同样喜欢饮酒的朋友告诉我的,酒的确还分雌雄。”
阿珩呼吸一滞,坐到院子里的石桌上,装作很好奇地问:“什么样的人能让名满天下的少昊视作酒中朋友?”
少昊喝着酒,唇畔含着笑,一直不说话,过了一会才说:“她挺有趣的。”少昊说着望向西面,“不知道她现在又在哪个地方喝着酒,听人讲故事。”
阿珩默不作声,少昊摇着酒葫芦问:“要不要再尝尝?”
阿珩笑,“好啊!”
少昊把酒葫芦扔了过来。
两人一个坐在石桌上,一个躺在屋顶上,一边喝酒,一边说着闲话。
阿珩知道少昊所图其实和宴龙一样,他先是故意破坏了宴龙的计划,之后又步步为营,让西陵公子无法拒绝他的好意,可同样的事情,少昊做来却自然而然、透着真诚。阿珩突然想,如果她真的只是西陵公子,只怕早已经对少昊心悦诚服,甘愿供他驱使。
两人聊到半夜,阿珩怕露馅,不敢再喝,装作醉了,踉踉跄跄地走回屋子休息。
清晨时分,阿珩正在洗漱,突然看见无数蚕涌进屋中,蚕儿排成两个大字“速回”。
阿珩手中的毛巾掉到地上,脸色发白。
等心神恢复镇定后,她走出屋子,发现少昊站在院子中,目送一只传递消息的玄鸟远去,少昊的面色透着异样的沉重。
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同时惊动轩辕和高辛?阿珩确实了自己的猜测,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少昊说道:“我本想陪公子在高辛四处走一走,可现在家中有急事发生,召我回去,只能先走一步,抱歉!公子想去什么地方,我派属下护送。”
阿珩说:“不必了,因为有些私事要处理,我也正想和您辞行,”
少昊笑着点点头,“那你保重,我很期待与公子的来日重逢。”
阿珩几分无奈地笑了笑,“一定会重逢。”
少昊不再逗留,行色匆匆地驾驭玄鸟而去。
阿珩等他走了,也立即召唤阿獙和烈阳,匆匆赶往轩辕山。能同时惊动母亲和俊帝,召唤他们回家,目前只有可能是炎帝病危的消息。看来高辛和轩辕在刺探他国消息的实力上旗鼓相当。
阿珩望向神农山的方向,蚩尤可还好?
阿珩还在半空,就看见青阳站在朝云殿前。
她跳下阿獙的背,走到青阳面前,恭敬地行礼,“大哥。”
青阳只点点头,走在了前面,阿珩默默地随在他身后。
走进正殿,阿珩居然看见了几百年没有在朝云殿出现过的父亲。
父亲和母亲面对面坐在案前饮茶。
父亲一身王袍,气度雍容,正雄姿勃发,母亲却一头白发,风霜满面,已年老色衰。若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没有人敢相信他们是夫妻。
青阳行礼后,站到了一边,阿珩跪下磕头,“父王,母后,珩儿回来了。”
黄帝笑着说:“坐到父王身边来,老是在外面野,从来不说来看看我。”
阿珩坐到父亲身边,黄帝又对青阳吩咐:“你也坐。”
青阳坐到了母亲身边,亲自动手服侍着父母用茶。
阿珩抱住父亲的胳膊,一半撒娇,一半探询地问:“父王,你怎么来了?最近不忙吗?”
黄帝笑道:“再忙也得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啊!”
阿珩心中咯噔一下,询问地看向母亲,嫘祖说:“你父王想选个日子尽快为你和少昊完婚。”
阿珩眼前发黑,定了定神,才轻声央求,“父王,我还不想嫁!”
黄帝正在喝茶,手势一点没缓,好似没听到阿珩的话。
青阳半低着头,一边倒茶,一边淡淡地问:“你是不想嫁,还是不想嫁少昊?”
阿珩看着哥哥异样冷漠的面容,心头生了寒意,说道:“我只是想再多玩几年,为什么要急匆匆地让我出嫁?”
青阳说:“如果是平时,你想玩,那就让你玩,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如今的情势容不得你任性。”
“如今是什么情势了?”
“天下只知道炎帝在闭关炼药,我们却得到消息说炎帝得了重病,神农族只怕要换首领了。”
阿珩紧紧地掐着自己的手,虽然已经猜到炎帝的病情只怕恶化了,可真亲耳听到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青阳说:“因为我们的属国和神农的属国接壤,轩辕族和神农族这几千年来大小矛盾一直不断,他们早已经对我们不满,新继位的炎帝迟早会征讨我们。神农族地处中原,土地肥沃,物产丰饶,人口众多,国力远远胜过我们。更何况,我们跟这些上古神族比,毕竟根基尚浅,如果神农和高辛联盟,轩辕也许就会面临亡族之祸,所以你越早和少昊完婚,对我们越好。”
阿珩瞪着青阳,“你不停地说轩辕族、神农族,那我呢?”
青阳面无表情,冷冰冰地说:“你是轩辕族的王姬,这是你必须承担的责任。”
阿珩乞求黄帝,“父王,您一向最疼我,我真的还不想嫁,您再让我再多陪您和母后几年。”
黄帝肃容说:“不是父王不想留你,我和俊帝已经通过消息,明后日少昊就会亲自来轩辕定下婚期,别的事情都随你,可婚事必须遵从父命。”
阿珩猛地将几案上的酒杯果盘都掀翻在地,冲出大殿,“要嫁你们自己去嫁,反正我是不嫁!”
黄帝对嫘祖没好气地说:“看看你把她纵容成了什么样子!眼里还有我这个父王吗?如果这次她再敢私逃下山,我一定严惩!”说完,黄帝一甩衣袖,怒而起身。在侍卫的保护下,一行人浩浩荡地离开朝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