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你要去哪里？”r
我一转身看到的是爸爸那张千年寒冰似的脸。凤姨站在他的身后,不停地朝我挤眼,我知道她是在提醒我不要跟爸爸拧着干。自那天从外公的生日宴回来,爸爸不许我迈出沈公馆的大门一步,为此我和爸爸闹过好几次,到现在关系依然冷的很。r
“在家呆着闷得慌,想出去转转。”我老实回答。r
爸爸的脸色更沉了：“我说过不许你出门的!”r
“我又不是囚犯,凭什么关着我!”r
“我这是为你好,你以为你揭穿了山田玉子的阴谋很了不起？人家宫本不会就这样罢休的,日本现在在中国的势力不可小觑,真闹大了你外公都不一定保的了你!”r
我不以为意：“我就是出去转转,能有什么事啊。”r
“好了好了,别吵了,父女俩有什么事不能静下来很好说啊,弄得跟个仇人似的。”凤姨一边劝着,把我拉到旁边嘀咕了几句：“挽素啊,听凤姨的话,别再犟了,快去跟你爸爸服个软。”r
爸爸回头看着我,似是再等我向他认错。我动了动嘴唇,恰好这时沈煦之从外面回来,一看到他到嘴边的话我硬是咽了下去,径直往大门走去。r
“站住,你给我站住!”爸爸气得大叫。r
我头也没回,反而加大了步子。爸爸见叫不住我,对沈煦之道：“煦之,你去跟着她!”r
不只是爸爸,连外公也说让我在家呆着别出门。我知道他们都是为了我好,刚才我也想听凤姨的话跟爸爸认个错,可我就是不想让沈煦之看我的笑话。r
沈煦之一直跟在我的后面,出了大门,他走上前对我说：“你想去哪里,我开车送你吧。”r
“不用了,我就是想随便走走。”我说,“你也别跟着我了,一会儿我就回去。”r
说完我不等他回话直接走开了。r
正街上热闹很多,时不时会有卖报的小孩凑上来让我买报纸,我都微笑着婉拒了。一路上我都没有回过头,但我能感觉到沈煦之还跟在我的后面。如今我和他生疏了很多,即使不刻意记恨他,我仍忘不了他所带给我的痛。有他的场合我总是会尽量避开,甚至在家吃饭我也会让小桃把饭送到我的房间里。现在他就跟在我的身后,我浑身不自在,他看向我的目光也如芒刺在背,刺得我生疼。r
我猛然回头,沈煦之止住脚步,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我说：“你总是跟着我不嫌累啊,回去告诉爸爸,我会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少地回家见他的。”r
轻哼一声,我加快步子往前走,沈煦之也加快步子跟了上来,我走他走,我停他也停,任我怎么说都无济于事。r
“咦,挽素？”r
我听见了林宇朝的声音,原本烦躁不安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了许多。林宇朝从对面向我走过来,脸上挂着他特有的儒雅的微笑：“你一个人吗？这是要上哪去？”忽然看到了不远处跟在我后面的沈煦之,他惊了一下,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兄妹俩又闹别扭了,一个个板着张脸,走路也隔这么老远。”r
没等我开口,沈煦之便回答：“没什么,挽素她想出门走走,爸爸不放心就让我跟着她。”r
林宇朝神色了然。外公生日宴当天他和林伯伯也在,自然知道为何爸爸会限制我的自由。他说：“我们有些日子没见面了,要不我请你看电影吧。”r
“好啊。”我一口答应。r
谁知他又对沈煦之说了句“煦之你也一起来把”,我一万个不情愿,又不爱好博了人家的面子,只好尴尬地夹在他们两个人中间走。r
电影看了一半,我却怎么也呆不住了,没有和林宇朝打招呼就走出了大门。沈煦之紧跟在我的后面,一边喊我的名字：“挽素,你去哪里。”r
我懒得理他。r
一辆车子从我面前经过,我眼睛一亮,冲着车窗里的人影喊：“顾文昭,顾文昭你停车!”r
车子停了下来,顾文昭从车窗里探出头,惊喜交加：“挽素？”r
我提起裙子一路小跑到了车子前面,打开门坐了进去,催促道：“快开车,快啊!”r
顾文昭很时纳闷：“你要去哪里？”r
“随便,你开车就是了!”r
车子开动了。我隐隐听见沈煦之追了上来,一边还喊着我的名字,随着车子的前行他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顾文昭似乎也听到了,他偏头往观后镜一看,问我：“是不是和你哥哥吵架了？”r
“没有,我就是不想他跟着我,烦!”r
“可以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吗？我总不能带你满大街乱跑吧。”r
我心一冷,小声道：“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r
顾文昭的耐心极好,他带着我在街上兜了好几个圈,我不好意思再麻烦他,只好让他带我去了白公馆。r
外公不在家,听下人说他刚出门不久。我去看了颜婆婆,陪她说偶尔会儿话,她已经认不出我来了,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伺候她的李妈妈告诉我,她现在连稀粥都咽不下去,恐怕熬不了几天了。r
已经到冬天了,这注定就是个悲凉的季节,无论多么留恋,多么珍惜,该离去的还是会沿着命运的轨迹渐渐离我们而去。r
回到家我的心情仍然不免有些落寞。问了老李,他说爸爸不在家,我悬着的心才放下。还好他出去了,否则免不了又是一番唇枪舌剑,这几天我已经厌倦了这种频繁的争吵。r
“挽素,你回来啦。”念乔一见我进屋就迎了上来。r
我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这么些日子以来我很努力地让自己不去怨恨念乔,我已经失去沈煦之,不想再失去另一个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可是面对念乔我始终无法释怀,我们之间无形中形成了一层隔膜,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亲密无间了。我只希望时间可以淡化一切。r
念乔问我：“你出去了？爸爸不是不准你出门吗？”r
“我又不是犯人,都在家呆了这么多天了,我快闷坏了。”r
“你别这样,爸爸他也是为你好。对了,你刚才去哪里了。”r
“没去哪里,随便逛逛。”r
说着说着念乔的眼眶忽然红了,她咬咬嘴唇,说：“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挽素,你别这样好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吧。”r
“说什么呢,我早忘了。”我淡然一笑。r
念乔激动起来,声音也上扬了几分：“你说的是真的吗？”r
“是。都过去了。”r
“可是最近你不都不太愿意搭理我。挽素,沈煦之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r
提到沈煦之,那天他们光着身子在床上纠缠的一幕有闯进了我的脑海,我顿时觉得一阵恶心,不由气上心来：“你现在问这么多有什么意思,我都说不怪你了,你还想怎么样!沈煦之对我重要不重要又如何,你要把他还给我吗？呵呵,可惜我现在不稀罕了!”r
念乔呆住了,她眨了眨眼睛,泪如泉涌,居然扑通一声朝我跪了下来：“挽素你别这样,别这样好不好。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求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吗？”r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啊。”我连忙伸手去扶她。r
我也不知道刚才自己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就说了这样一番话。看到念乔这样我的心都快融化了,我还能怎么样,她是我相依为命十多年的妹妹啊。r
“念乔你快起来,是我不好,我不该冲你发脾气的,你快起来。”r
费了好大的劲我才把念乔扶起来,她一边淌着泪水,慢慢向后退去。走到桌子旁边她顺手拿起一个杯子往地上一砸,我吓了一跳,不知道她此举为何。只见她从地上拾起一块瓷器碎片,缓缓地放到手腕处。r
我顿时了然,惊地大叫：“不要!念乔你不要这么做,我求你了,不要!”r
念乔笑着摇摇头,眼泪还是不止地往外流,她说：“这么多年了,你爱护我包容我,为了我和家里人闹别扭,你对我的好都比谁都清楚。可是我却抢了你最爱的男人,是我对不起你……”r
“不,不是这样的,”我害怕极了,一边说话一边大哭起来,“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怪你,真的。你不要做傻事,快放下啊!”r
“谢谢你不怪我,但我不能原谅我自己,就让我地下向妈妈赔罪吧。”r
“不要——”r
我飞快地扑上前抢夺她手上的瓷器碎片,她像疯了一样,拽住死死不肯放手。锋利的碎片刺进了我的手心,我可以看见鲜红的血流了出来,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r
“啊——”r
念乔突然尖叫,我的动作猛然停止,手上好不容易抢过来的碎片掉到了地上。眼前的景象吓得我说不出话来,鲜血像泉水一样从念乔的手腕用了出来,流到了手心,流到了她的每一个指尖,然后一滴一滴往下掉。念乔脸色惨白,失了魂似的看着自己流血的手。r
此刻心里的第一反应是马上帮她止血。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子被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r
“你们在做什么？”r
沈煦之一个箭步从我身后冲到了念乔面前,眼里满是担忧。他抬头看向我,我别过头故意不去看他带着询问的神情。刚才那一幕他一定全看见了,又何须再问。r
念乔说：“我没事的。”r
“去止血吧,”沈煦之淡淡地说了一句,扶着念乔上楼。r
等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我才感觉到手心传来的阵阵疼痛。伸出手一看,原来整个手掌已被染得鲜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