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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笨鸟”初飞(1)


  曾家笨小孩

  曾国藩出生的前一天,几只蚰蜒爬上房梁,俯瞰下面昏昏欲睡的他的曾祖父曾竟希。

  曾竟希也老眼昏花地看着它们,当确信没有看错时,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龙,龙,有龙!”

  老人的喊叫震荡着整个房间,搅开了粥一样的光阴。

  房门被轻轻推开,明天就要当父亲的曾麟书走进来。他看了眼这位末世老人,嘀咕了句,“又做梦了。”

  曾竟希猛地睁大眼,目光如锥子,死盯住孙子说:“我没做梦,房梁上有龙。”

  曾麟书下意识地仰头去看房梁,他看到了那几只蚰蜒,正在快乐地玩耍。于是他帮爷爷掖好被子,说:“是蚰蜒。”

  曾竟希语音含糊却异常坚定地说:“龙,是龙。”

  这是1811年冬季最普通的一天,也是湖南湘乡白杨坪村曾家最普通的一天。但第二天的11月26日,无论对曾家还是对中国历史而言,都非同凡响。

  因为就在这天,大名鼎鼎的曾国藩来到人间。

  和历史上很多大人物不同,曾国藩出生时没有神仙送子,没有天象奇观,只有最普通不过的婴儿啼哭。然而老人曾竟希却固执地认为,此子必非凡品,因为此子出生的前一天,他看到了龙。

  他嘱咐曾国藩的爷爷和父亲,这孩子有些来历,好生养着,将来必光大我曾家门楣。

  很遗憾,曾国藩直到四岁时仍没有光大门庭的迹象。他不是天才儿童,没有强大的记忆力,没有举一反三的领悟力,有的只是和他年纪不符的端重状貌和从未哭过的不可思议。

  如果从记忆力高低来评判智商,那曾国藩就是个如假包换的笨小孩。

  某年酷夏最热的一天,一个小偷钻进了曾国藩的卧室,正当他要席卷贵重物品时,曾国藩夹着书本回来,小偷只好钻进床底,见机行事。

  当时天色已晚,很多人已就寝。可曾国藩却挑灯诵书,要命的是,一篇很短的文章,他读了两个时辰都没有背诵下来。

  小偷在床底热得浑身发汗,又过度紧张,几乎晕厥。又一个时辰后,曾国藩还在那里磕磕巴巴,把文章背诵得缺斤短两。

  小偷忍无可忍,从床底下滚了出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朗声而诵,势如流水。

  曾国藩开始看到床底下钻出个人时,大吃一惊,当对方把文章流利地背诵出来后,就惊愕得张大了嘴巴。

  小偷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就你这头脑,别读书了,种地吧。”说完,小偷扬长而去,走进茫茫的夜色。曾国藩望着小偷的背影,愣了一会儿,又拿起书,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

  天才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人都是资质平庸之辈。但这并不证明资质平庸之人就不能做出绝伦的事业,因为世界上有“勤能补拙”这句格言,同时它也是真理。先天不足,完全可以靠后天努力补足,“勤奋”就是诀窍。

  或许,曾家人也注意到了曾国藩的先天不足,所以拼命地为他补足。在家人,特别是他父亲曾麟书的严格管教下,曾国藩的勤奋令人生畏。自认字开始,他常在睡梦中被父亲叫醒,背诵四书五经。一遍不成就十遍,十遍不成就百遍,百遍不成就千遍,直到背诵下来为止。

  后来他的父亲不再充当他的闹铃,他就自己制作闹铃:在床边放个铜盆,铜盆上用一根绳拴了个秤砣,把燃着的香用绳子系在秤砣拴着的绳上。十字交叉插在这里,香在那里点燃,当点到这根绳子的时候,把绳子燃断……于是他就这样被叫醒,黎明即起,开始读书。

  读书必定是苦事,如果不苦,那你读的书肯定有问题。人的天性是趋甜避苦,所以对普通人来说,读书是考验意志的一件事。

  曾国藩意志力顽强,有一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倔强,他厌恶“懦弱无刚”的人,所以绝不让自己成为那样的人,他讨厌“胸无大志”的人,所以给自己立下宏图大志,向着这个目标迈进,无论流多少泪,无论洒多少汗。

  对于资质平庸的人而言,流汗是肯定的,流泪也是必须的。16岁那年,曾国藩开始考秀才,他老爹也跟着考。这并非他老爹喜欢凑热闹,而是他老爹已考了多年,始终不过关。

  第一次,曾国藩意料之中的落榜。他老爹安慰他,你才考一次,不要灰心。

  第二次,又落榜。他老爹说,事不过三。

  第三次,再落榜。他老爹说,咬定青山不放松。

  第四次,照样落榜。他老爹说,下次爹还陪你考。曾国藩热血沸腾,更加倍努力读书。

  第五次,运气好像来了。曾国藩的试卷虽然被考官评为“文理太浅”,不过还算说得过去,于是湖南省学政(教育厅厅长)发布公告,曾国藩获得佾生资格。

  所谓“佾生”指的是虽未入围但成绩尚好,选取其充任孔庙中祭祀礼乐舞的人。获“佾生”资格后,下次考试可直接院试,不必县试和府试,所以时人称佾生为“半个秀才”。

  如果这是第一次考秀才而获得的荣誉,曾国藩一定心花怒放。可他已考了五次,这个“佾生”资格就不是荣誉,而是耻辱。曾国藩在家里踱步,咀嚼着无声的愤怒。他认定这是奇耻大辱,发誓一定要获得秀才资格,洗刷这个耻辱。除了拼命读书外,他找不到捷径。

  第六次考试,他和老爹再次落榜。

  曾麟书捶胸顿足道:“我已考了16次,你这又考了6次,就是瞎猫,也该碰上死耗子啦!咱曾家就是一个陪考的命啊。”

  曾国藩对老爹的抱怨不置可否,他认为,科举考试还是公平的,“只有文丑而侥幸者,断无文佳而埋没者”。这是毅力,也是气度,他不但未对屡次落选而动心,反而将其作为鞭策、激励自己更加注重磨练文章的动力。

  1833年,老天爷终于开眼,23岁的曾国藩在第七次秀才考试中入围,名列倒数第二。他老爹也入围了,名次也不怎么样。

  曾家沉浸在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喜悦中,这更让曾国藩坚信了他的看法:人蠢不要紧,只要努力坚持,就能成功。同时他也笃定了这样的人生观:既然我是笨人,那将来做一切事都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用笨方法去做,不投机不取巧不走捷径。成功的路有千万条,我只走那条看上去最笨、实际上最踏实的路!

  相当于进士

  中秀才后,曾国藩青云高照,第二年的乡试又中举人。为了迎接最后一关的进士考试,曾国藩离开家乡到天下闻名的岳麓书院继续深造。他很快就得到了院长欧阳坦斋的赞许,因为欧阳坦斋是个特别务实的人,主张学问和做事一样,就该踏踏实实。曾国藩刻苦勤奋,恰好符合欧阳坦斋对学生的基本要求。

  曾国藩在岳麓书院学习,不但给人留下学习刻苦的印象,还让人见识了他的非凡气度。

  他宿舍里有位矫情的同学,因曾国藩的书桌在窗前,于是鼻孔朝天地对曾国藩说:“我读书的光线都是从窗中射来的,你竟然把它遮住了。”

  曾国藩四下一望,已没有地方。

  对方给他出主意:“放你床边!”

  曾国藩把书桌挪到了床边,那人继续睡觉了。

  晚上,睡觉的这位起来,训斥正在读书的曾国藩:“你怎么白天也读,晚上也读,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曾国藩只好低声诵读。不久后,书院模拟考试,曾国藩排名在他之上。此人大喊大叫起来:“这屋子的风水被你夺去了。”

  有人看不过去,就问他:“曾同学的书桌不是你让挪走的吗?”

  那人憋红了脸,大声道:“正因如此,才夺了我的风水!”

  同学们都为曾国藩打抱不平,曾国藩却一笑置之。

  这就是气度,它是庸人和伟大人物的区别标准之一。

  在岳麓书院学习一年后,曾国藩从湖南千里迢迢到北京参加会试。这次倘若能金榜题名,科举大门就向他敞开了,他的前途就朝着光明迈进了一大步。

  不过会试不同于乡试,会试的考题难度比乡试大,所以曾国藩不出所料地落榜。稍有欣慰的是,慈禧太后那年六十大寿,照例第二年增加乡试、会试一次。

  曾国藩当时想,从北京到湖南,千万里长路,由于明年就能考试,倒不如在北京住上一年。在征得父亲的同意后,他住进了“长沙会馆”,花费倒不多。可曾国藩是穷小子,所以日子过得很清苦。终于熬到第二年的会试,曾国藩踌躇满志地走进去,几天后在榜单面前看了大半天也未见自己的名字。

  他确定了一件事,自己又落榜了。

  连续两次落榜,对26岁的曾国藩而言谈不上打击。他还年轻,他也有毅力,更有倔强的劲,他坚信自己肯定能把这道通往前途的大门轰隆隆推开。

  北京的春风吹拂着他严肃的脸庞,把他的信心鼓起,他决定去江南。当时他的物质基础决定,这是一场穷驴友的要饭之旅。在过度的省吃俭用下,他花光了身上最后一分钱才走到江苏徐州睢宁。

  举目四望,一片空荡,如他的口袋。

  他突然想到有位同乡在此做官,于是空手去拜访人家。这位同乡对他表现出了出奇的热情,并且爽快地借了他一百两银子。曾国藩现在成了有钱的驴友,不必风餐露宿,更不必吃糠咽菜。他乘坐当时豪华的客船,行进在如画的江南,他负手而立于船头,大有指点江山的架势。抵达南京时,他住下来,想好好欣赏下这个脂粉世界。

  无奈命中注定这不是他的追求。在一次街上闲逛时,他对着一套《二十三史》贪婪地流下口水,就如好色之徒看到美女。无奈这套书的价格已远超出他的经济能力。可他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于是典当了衣物,买下《二十三史》,美滋滋地抱着这套书,饿着肚子回到了湖南老家。

  老爹曾麟书看到衣衫褴褛的儿子,泪如雨下,问道:“考试如何?”

  这不需问,如果真的中了进士,不可能这样狼狈。曾国藩摇头,但毫无悲戚之色。老爹叹息道:“为何如此憔悴狼狈?”

  曾国藩就把借钱卖衣服买书的事说了,曾麟书当然要激动,那可是一百两银子!

  可他明白,真正的家长应该鼓励孩子的兴趣。于是他强按捺住激动,语重心长地说:“你花了这么多钱而且还是借的钱买书,我不怕。借的钱我可以拼命想法替你还,你只要能把买的书认真圈点一遍,就算对得住我了。”

  曾国藩当即跪下发誓:“从今起,每日圈点十页,风雨不改,雷打不动!”

  曾麟书沉默不语,他是在琢磨如何把这笔钱还上,良久,才长出一口气,去看曾国藩,说道:“你必须要把科举这关给过了啊!”

  曾国藩再发誓:“我一定要用两年时间攻下八股文!”顿了顿,“当然,还是要圈点《二十三史》。”

  据后来他自己说,那几年他把《二十三史》读了多遍,并博览百家,悉心钻研八股文。每天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床头摸书,睡前的最后一件事是在看书,这几年他就如大家闺秀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上去,他已把自己锻造成了必能高中会试的人才。

  1838年年初,曾国藩带着老爹借来的32串钱北上,继续敲击科举大门。他在路上省吃俭用,心惊胆战地怕遇到书店就控制不住买书的念头,所以远远看到书店都要绕路走。纵然这样,抵达北京时,他身上只剩下了3串钱。

  住进长沙会馆后,曾国藩闭门读书,一天只吃一顿饭,终于坚持到会试。发榜后,他在榜单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虽然很靠后,可足以让他手舞足蹈、欣喜若狂。殿试时,确定了名次,他被列为三等四十二名。殿试后的排名是这样的,第一等三名,人所共知的状元、榜眼、探花;第二等数名,赐进士;第三等数名,赐同进士。这个“同进士”是“相当于进士”的意思,但它不是进士,正如热狗不是狗一样。

  这是曾国藩一生耿耿于怀的事。我们不明白,凭他的资质,能榜上有名已是谢天谢地了。这足以验证“人心比天高”的格言。这一年,曾国藩28岁,用尽全身气力和无数汗水,终于敲开了科举大门,正式步入仕途。

  有一件事在我们看来很小,但对于曾国藩却意义重大,和他来到人间一事可相提并论。这件事就是改名。曾国藩原本不叫曾国藩,而叫曾子城,号居武。会试揭榜后,曾国藩去拜见房师(副主考官)朱士彦。朱士彦神神叨叨地对曾国藩说:“你呀,文字灵性不足,但敦厚有余,将来必能发达。你现在的名字太晦气,不但不能发达,连殿试都过不了。”

  曾国藩见其说得郑重,急忙请教。

  朱士彦闭目沉思半晌,说道:“你将来必是国家之屏障,社稷之藩篱。就叫国藩吧。”

  这名字改得是好是坏,曾国藩最有发言权。若干年后,他对人说:“我这一生不信书,只信命。命运是操纵在自己手中的,当年如果不改名,我可能没有现在这么高的成就。”

  笨招接近穆彰阿

  王阳明说,人皆有良知,事业之大小取决于你的良知大小。曾国藩则说他的成就缘于命,其实大同小异。不过命运虽然注定,如果再靠后天的进取,事业将不是命运所能限量的。曾国藩的好命,在于他硬着头皮进取,结识了穆彰阿。

  穆彰阿,满洲镶黄旗人,出身官僚世家。1805年纯靠自己中进士,不过在嘉庆一朝,他官运并不亨通,中央六部的中级职务干了个遍,也未有任何成就。但在官场多年的耳濡目染,把他洗染成了一个官场老油条。1820年,嘉庆死,道光上台。穆彰阿凭借多年的官场历练,博取了道光的好感,飞升得让人眼花缭乱。大学士、首席军机大臣等帽子一古脑地扣到他头上,同时他还掌管清帝国的人才储备库翰林院,权势炙手可热。

  曾国藩中进士的1838年,穆彰阿是座师(主考官)。殿试后,曾国藩获了个“同进士出身”的资格,这就意味着他无法进入翰林院,运气好一点,会在中央各部任低级职务,运气差的会被轰出中央到各地县城任县令。

  曾国藩虽天分不高,傲气却比天高。他狭隘地认为,倘若通过殿试却不能进翰林院,那就和“佾生”一样,是奇耻大辱。想到这里,他跳下床开始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