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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巧计建湘军(1)


  出山任团练大臣

  湘乡知县朱孙诒热情万丈地会见了曾国藩,并请曾国藩为保卫湘乡出谋划策。

  曾国藩认真而全面地视察了团练,向朱孙诒和罗泽南提出练兵“贵在精而不在多”的建议,只要能训练出不要命的民兵400人,就可以和敌人来一场野战。同时他还提醒罗泽南,在湘乡周边多设探子,及时掌握情报,知己知彼才能大有胜算。

  当然,曾国藩的着眼点不仅在团练上。他特别重视民间的安定和团练人员的来源。太平军暴乱一起,由于承平日久,所以流言四起,有人连太平军的影还没见到,就携家带口逃亡。曾国藩四处活动,宣传千万不要逃走,而且还写了通俗易懂的《保守平安歌》,提出:第一,莫逃走;第二,齐心保家乡;第三,操练武艺,大家齐心办团练,才能家家户户保平安。

  因为行动起来,所以奇迹发生。湘乡在曾国藩的努力下,恢复了稳定和秩序,民心一定,团练水涨船高,无论是人员数量和质量,都远在湖南其他地区之上。

  就在曾国藩为家乡贡献智慧和精力时,两个消息接踵而至。

  第一个消息是,太平军在湖南长沙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攻克,于是撤围而走。这当然是个好消息,曾国藩特意跑到湘乡县城和朱孙诒、罗泽南喝了一顿,由于太过于兴奋,他把守孝期间不准喝酒的禁令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个消息不知是好是坏。1853年1月,他接到圣旨,咸丰皇帝任命他为湖南团练大臣,协同湖南巡抚共同办理团练。清政府最早设团练大臣是在1852年10月,地点是江西。曾国藩是第二位团练大臣,可谓沐浴了滔天的皇恩。清政府设立团练大臣的初衷是要把团练搞得铺天盖地,让乱匪陷进人民战争的海洋中去。所以挑选的大臣人选都是正在老家的京官,因为这样的京官熟悉家乡,而且就在家乡,可立刻上任。

  罗泽南得到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跑来祝贺,曾国藩却心事重重。罗泽南问:“你成就功名的日子来了,怎么不高兴?”

  曾国藩搓着手,唉声叹气:“这若是从前,我要去祖坟祭拜的,可现在……”

  罗泽南明白了,曾国藩正在守孝,如果出来任事肯定会受人耻笑:“我前段时间跟你说的话,你难道当饭吃掉了?”

  “什么?”

  “移孝作忠啊!”

  要移你去移!曾国藩想,在背地里为罗泽南出出主意,发些宣传单给老百姓,这都情有可原。可担任团练大臣,那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出来做官,祖宗有灵,圣人有感,苍生有嘴,我非被他们谴责死不可!

  罗泽南劝了半天,毫无效果,垂头丧气地走了。

  曾国藩木然地呆坐房中,心乱如麻。突然想到理学家的静坐修行,于是盘起腿,把杂念驱赶出头脑,一会儿工夫,就端坐着打起了呼噜。

  一觉到天明,但也不是自然醒,而是被老爹曾麟书唤醒的。老爹对他说:“你的好友郭嵩焘来了。”

  曾国藩大喜,蓬头垢面地跑了出来。

  郭嵩焘1847年才中进士,比曾国藩晚了九年。戏剧性的是,他官路一点都不亨通,才中进士,就撞上双亲离世,所以回老家湖南湘阴守孝。

  1850年守孝结束,正要回京,又遇上太平军造反。在咬牙切齿了几天后,强烈的使命感让他留在湖南,帮助地方官防御太平军。

  1853年10月,云贵总督张亮基调任湖南巡抚,郭嵩焘被人推荐,成了这位沉稳干练的巡抚大人的幕僚。

  郭嵩焘和曾国藩交情匪浅,所以总在张亮基面前推荐曾国藩,当曾国藩被任命为湖南团练大臣后,郭嵩焘征得张亮基的同意,一路小跑来到白杨坪请曾国藩出山。

  曾国藩对团练大臣的位子犹豫不决,不仅仅是他怕别人的议论,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对当时政府的腐败无能和官员的软弱散漫深恶痛绝,他特别担心的就是很难和这些人合作。

  如果在工作中和这些人产生矛盾,必会事事掣肘,处处荆棘,非但自己不能成功,可能还会因过受罚,再受到他人的耻笑。到了那片田地,他曾国藩就是有想活下去的勇气,老天恐怕也不会给他机会。

  所以在罗泽南来劝他之前,他就写好了辞请奏疏,准备由张亮基转交咸丰。郭嵩焘一来,两人谈了些闲话,他就把那封奏疏哆嗦着拿了出来,要郭嵩焘交给张亮基。

  郭嵩焘皱眉说:“你这是打退堂鼓啊。”

  曾国藩叹息连连说:“团练大臣有个鬼用,今日不可救药的地方不是什么团练的战斗力,甚至都不是正规军的战斗力,只在人心。人心陷溺,毫无廉耻。看看那群官场肥佬,摇头尾巴晃,混吃等死,再看看那些有志于拯救苍生的人,全沉沦下层,郁郁不得志。人心不古,世道浇漓,这要比长毛贼厉害百倍!”

  这是段社会杂评,堂而皇之,所以无用。

  郭嵩焘埋怨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此时就该出山,见一事解决一事。你坐在这里兴叹,于世事有何益处?”

  曾国藩心不在焉。

  郭嵩焘提高了嗓门:“你不知道吧,长毛匪已攻陷了湖北武汉,常大淳殉职了。”

  曾国藩“啊呀”一声,武汉一失,湖南地区必是太平军觊觎之地。虽然上次长沙之围解了,但难保太平军不来个回马枪。到那时,整个湖南将狼烟四起,血流成河。

  一想到这,曾国藩就脊背发凉,眼皮直跳。

  郭嵩焘趁机劝道:“你本有澄清天下之志,现在不乘时而出,拘于守孝的古礼,对皇上甚至是对你老爹都没有益处。国要破家要亡,你什么都守不住的!”

  曾国藩在房间里转悠起来,脸上一会儿是兴奋,一会儿是忧虑,一会儿是莫名其妙,一张脸变幻无常,搞得郭嵩焘神经紧张,连胃都发紧。

  转了半个时辰,曾国藩才端坐在郭嵩焘面前问道:“我父亲那里,怎么办?”

  郭嵩焘惊喜地笑起来:“这好办,我来说。”

  经过郭嵩焘的三寸不烂之舌,曾麟书意识到如果不让曾国藩去长沙担任团练大臣,那他这个老爹就该天诛地灭。

  曾老爹同意了,曾国藩还有顾虑。这顾虑不好意思说出口,郭嵩焘要他一定要说出来,要无任何后顾之忧地去长沙。曾国藩咬咬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了三个字:江忠源。

  这是个人名,曾国藩最要好的朋友。

  江忠源是湖南新宁县人,新宁离曾国藩的家乡湘乡不远。江忠源虽是读书人,却不受礼法约束,吃喝嫖赌样样都来。1847年,新宁县闹匪,政府军一筹莫展。危急时刻,江忠源砸锅卖铁募集了一支民兵部队,很快就把匪乱镇压下去,由此名声大噪,从此混入官场,但不久后因老母去世,回家守孝。

  太平军起事后,江忠源再发神威,脱了孝服,组织精锐团练,出湖南入广西和太平军作战。江忠源是将才,手下无弱兵。在湘江边上的蓑衣渡,他眼光独到设置下埋伏圈,消灭了从此经过的太平军大半兵力,连太平军三号人物冯云山都壮烈于埋伏圈中。

  江忠源因此一役名动南中国。

  郭嵩焘对曾国藩在此时顾虑江忠源,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说:“江忠源和您是好友,此时正风生水起,不正有利于您出山做事嘛。”

  曾国藩低头垂目道:“我怕他耻笑我。”

  郭嵩焘就更莫名其妙了,问了好半天,曾国藩才做了大致解释。

  原来,1851年江忠源正在老家守孝,清政府认为他是暴民的克星,所以要他立即脱掉孝袍上战场。曾国藩在北京得知此事后,急忙摆出一副理学大师的架势,写信给江忠源说:“我知道你是礼法外之人,但在守孝期间穿起官服,岂止有违礼法,更有违天理。你要慎重,万不可轻出!”

  郭嵩焘听完曾国藩的解释,哈哈一笑,说:“你太多虑了,江忠源不是那种人。”

  曾国藩正色道:“我刚劝完人家,自己就犯同样的问题,这是知行不一。”

  郭嵩焘沉吟一会,恍然大悟。曾国藩只是不想被好友捉到把柄,在别人面前,他可以无所顾忌,可在朋友面前,他要有个样子。伟大人物不畏人言,只是不畏天下苍生的言,天下苍生的话算个屁!但他们却畏惧亲朋好友的言,如果连亲朋好友都不体谅他理解他,那他可真就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了。

  郭嵩焘沉吟时,曾国藩也在沉吟,他在运用朱熹方法论“格物致知”。半个时辰后,他“致知”了:“我要给江忠源写封信,说明我移孝作忠的真意。”

  这封信简洁明快:“大局糜烂到这种地步,我不想执着守孝不出的初心,能尽一分力必须拼命尽这分力,成败利钝,全都不问。”

  江忠源对曾国藩的解释毫无兴趣,因为他本来就不是受礼法束缚的人。他只是大为不解,曾国藩的语气中把出山任团练大臣一事看得那么难。训练团练,把他们送上战场,痛殴长毛匪,这有什么难的呢?

  江忠源这样想,没有错。他本人大大咧咧,思想上放荡不羁,是个乐观主义者。

  曾国藩做事踏实,看问题更踏实。他看得很透,当时的破败时局不是编个团练打几场仗就能挽救的。因为人心已不古,世道在浇漓,小修小补于事无补,不干则已,要干就必从头做起,放手大干。要有不顾一切、勇往直前、百死不悔的精神,才有可能力挽狂澜,成就大业!

  团练无用也

  1853年1月末,曾国藩和郭嵩焘途经湘乡县,闻听张亮基征调了湘乡一千团练到长沙,同时还征调了湖南其他地区的团练。曾国藩惊问道:“这么兴师动众征调团练,长沙正规军呢?”

  县令朱孙诒叹道:“正规军都去追击长毛贼了,长沙防卫是相当的空虚。”

  曾国藩心里七上八下,太平军善于流动作战,一旦掉头再回长沙,那后果不堪设想,另外,罗泽南说,自长毛匪围攻长沙后,长沙城甚至整个湖南城镇局势极不稳定,一些闲散人员已蠢蠢欲动。

  当时正在吃饭,曾国藩丢掉筷子,对郭嵩焘和罗泽南说:“走,赶紧去长沙!”

  1853年2月1日,曾国藩抵达长沙。在城外,他看到墙基出现好多狗洞,经打听原来是太平军围攻长沙时挖的地道。进了城,看到街上的百姓行色匆匆,又看到三五成群从湖南各地来的团练正在扯淡,不禁忧从中来,对罗泽南说:“形势严峻啊。”

  形势的确严峻,巡抚张亮基向曾国藩摊了底牌:“长沙城里正规军不到两千人,其他都是团练,不足三千人。”

  曾国藩开始沉思,张亮基看到曾国藩耷拉着眼皮,毫无表情,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心情就沉重起来。

  时间像是停滞了一样,张亮基被这死寂搞得昏昏欲睡,突然听到曾国藩咳嗽了一声,接着就是问话:“巡抚大人,咱们现在有两个最迫切的任务。第一,加强防卫长沙的军事力量,长毛刚攻陷武昌,声威正盛,难保不卷土重来攻长沙;第二,要迅捷地把湖南各地,尤其是长沙的不稳定分子消灭于萌芽中。如果这些不稳定分子和长毛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张亮基连连点头,“这也是我的心病,幸好你来了,你有什么快速起效的良策?”

  曾国藩没有快速起效的良策,那不是他的风格。他善于稳打稳扎,步步为营,文火慢慢烤,而且一心不能二用:“咱们先来解决长沙防卫问题。”

  张亮基正襟危坐,饥渴地等着曾国藩发言,可曾国藩一言不发,把眼皮耷拉下去,沉思。张亮基等了许久,才等来曾国藩的一个问句:“您以为团练能保卫长沙吗?”

  张亮基一愣:“当然,团练在当年白莲教暴乱中立下过赫赫大功。就是长毛叛乱这回,各地的团练也立功不小。您那位兄弟江忠源,把长毛三当家都干掉了。”

  曾国藩又沉思起来。站在他的智慧层面,张亮基的看法太蠢。白莲教暴乱时,团练能起作用,是因为团练的一切经费都由政府出,而且还有工资。所以各地团练成员都纷纷上战场,于是精英辈出。但现在,政府没有钱,各地的大部分团练成员都是被强行拉出来的。更要命的是,团练毕竟是民兵,不是正规军,他们最善于的是侦缉和游击战。在曾国藩眼中,游击战就不是正经打仗,只能起扰乱敌军之用。从未听说一场战争或一次战役是用游击战打胜的。

  曾国藩问张亮基的问题正缘于此,他认真解释给张亮基听,最后提出自己的想法:“应该建立一支凶悍敢战的部队,怎么称呼它都无所谓,但它一定要比敌人凶狠,比政府的正规军强出百倍!”

  张亮基惊骇万分。这是私建军队,搞不好会掉脑袋的。他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咸丰交给曾国藩的任务是帮助巡抚办理团练,并没让他组织军队,办理团练和组织军队正如狗和热狗的区别一样。张亮基当然希望有这样一支军队,可如果在脑袋和这支军队之间选择,他绝对选择脑袋。

  曾国藩很乐观,因为他深思熟虑了许久,而且认定这件事可行,首先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在当地名正言顺化。两天后,他在长沙政府高层会议上对官员们说,其实团练是两码事,“团”就是各族、各乡组织起来,清查户口,侦缉奸细,绑送匪徒。而“练”是从“团”中抽取勇武之人,政府为其请教头,购买武器,定期操练,既能保卫本省,也能出省作战。

  大多数官员都听出来了,曾国藩这位团练大臣志不在团练,而在建军。他们是想提不同意见,可提不了。因为曾国藩的职务是团练大臣,既非官也非绅,又不是皇帝的特派员,他是个四不像。

  在张亮基的支持下,曾国藩把从湖南各地来的团练编到一起,称为“大团”,让他们和长沙城内的正规军八旗、绿营共同训练。

  “大团”一成立,曾国藩马上把早已写好的奏疏递交给咸丰。奏疏说:“长毛贼攻陷湖北武昌,凶焰炽烈,湖南、湖北、江西、安徽等省,都是他们所觊觎之地。目前湖南的正规军都跑去拯救武昌了,长沙兵力薄弱,根本无法守卫。我想在长沙成立团练一大团,把湖南各地的团练集中起来认真操练,防守长沙就有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