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昨日那只母豹伏在地上,而嘤嘤之声,出自它的腹下。r
初夏瞧得清楚,“呀”的一声,已从公子身上跳下来,疾步就往前走。r
公子也不去拦她,只是立在她身侧,防止那豹子突起伤人。r
初夏小心的自母豹腹下抱出了一只小豹,抚抚它的头道：“原来是你在叫。”r
小豹子在她手上打了个滚,舔舔她的手背,又挣扎着要滚回原处。r
“公子,它怎么啦？”初夏不敢去碰躺在地上的母豹,抬头问道。r
公子借着火光,仔细看了看,叹道：“昨晚被人伤的。”r
初夏凑过去看了一眼,果然见到母豹的腹部有一处剑伤,划得极深,已然奄奄一息了。r
怀中的小豹趁机自初夏怀中滚出来,爬至母亲身边,小心翼翼的替它舔了舔伤口,又呜咽着叫了几声。r
初夏心中不忍,望向公子道：“咱们想个法子救救它吧。这小豹子连牙都没长呢……要是母亲死了,可怎么活下去？”r
公子皱眉道：“此处并无伤药……”r
初夏眼前一亮：“那我去找些小苦草来。”r
公子苦笑道：“伤势颇轻之处,是可以用小苦草。只是这剑伤过深——”r
“公子,你不是给我用的伤药么？”初夏忽然想起来,“我的伤口快好了,你可还有剩下么？”r
火光盈盈中,公子见她秀眉微蹙,连鼻尖都微微皱着,显是极为焦虑,微叹了口气,道：“还有一些。”r
初夏见伤药装在一个小瓷盒中,颇为精致,不由好奇道：“公子,你行走江湖,怎得伤药也不多带一些？”r
公子似笑非笑道：“能让我伤着的机会可不多。”r
初夏跪着给母豹敷药,那豹子甚是乖觉,一动不动,只有小豹子时不时呜咽叫唤着。r
初夏将它抱回怀里,小声道：“别叫啦,让它好好休息,兴许明日就好起来了。”r
小豹子的身子很柔软,毛茸茸的在初夏怀中蹭了蹭,又眨眨碧绿的眼睛,果然安静下来。初夏只觉得怀中暖暖的一团,又因身上本就负伤,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r
翌日醒来,小豹子正挤在母亲身边吃奶,母豹依然趴在地上,只是那伤口却比昨日好多了。r
只是公子却不在了。r
初夏心下有些惊慌,呆立在原地,却见那小豹子雪绒绒一团,活蹦乱跳的扑过来,围着初夏的脚尖打转。r
初夏俯身抱起它,又不敢走远,直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r
公子将半条野猪扔在母豹面前,方才望向初夏,笑道：“醒了？”r
初夏被他一身血腥气吓了一跳,后退了数步,方道：“你做什么去了？”r
公子指着开始慢慢撕咬野猪的母豹道：“你不是要它活么？不吃东西怎么活？”r
初夏怔了怔,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身上沾满鲜血的年轻人。r
她认识的公子夜安,在书房中执卷,在窗下抚琴,也在梅谷中赏花。淡然文雅,风流无双。r
可此刻,他仿佛只是年轻英俊的猎人,没有冷漠,没有莫测高深,只是爽朗不羁的笑着——初夏从未见过这样的君夜安。焕然一新。r
他见她发呆,便出声唤她：“觉得饿么？”r
初夏微红了脸颊,点了点头。r
“走,咱们烤肉吃。”公子揉揉她的头发,“烤过肉么？”r
初夏临走前不忘抱上喝饱奶的小豹子,跟在公子后边,小声道：“公子,你行走江湖,都是这样的么？”r
公子并不回头：“什么样？”r
“我说不出来……”初夏轻声道,“可是你……以前像是戴了张面具。”r
公子脚步一缓,却回身牵了她的手,低声道：“我也很愿每日都像现下一般。”r
初初触到他的指节,仿佛有什么东西自心口滑过,初夏忍不住战栗了一下,可他并未放开她,牢牢牵住了,淡声道：“在君府的时候,你也看到了,看似最平安的一处地方,却是危机四伏。在这山野老林,虽与猛兽为伍,却自在多了,自然快活。”r
“可……还是得回去啊。”初夏亦低低喟叹道,“你是君府的主人,你不是别人。”r
公子极轻极轻的叹口气,“是啊,还是得回去。”r
如此这般住了三日有余,眼见那母豹的伤一日日好起来,已能起身走动了。倒是公子背后的伤口,因他不愿敷药,每日只擦些小苦草的药汁,好得颇慢。r
这日傍晚,初夏正抱着小豹子玩耍,忽见公子站起,神色警惕。她随之紧张起来,一个不留神,膝上白滚滚的一团便落在地上,小豹子很是不满的拿小爪子扒了扒初夏的小腿。r
片刻后,公子的神色便放松下来,他对初夏比了手势,微笑道：“自己人。”r
初夏大喜：“那我们可以出去了么？”r
果然,人影晃动,转眼间有数人落在眼前,待到瞧清楚眼前是公子,皆单膝跪地,行礼道：“公子。”r
那母豹本在不远处巡梭,蓦然来了这么多生人,立时警惕起来,嘶吼了一声。r
那几名暗卫登时抽出兵器,那母豹更是暴躁起来。初夏与它相处日熟,忙拦在几名暗卫身前,急道：“快将武器放回去。它不会伤人!”r
暗卫们却一动未动,只是瞧着公子。r
公子微一颔首：“退下。”r
初夏松了口气,却见那为首的暗卫正悄悄的觑着公子,忍不住便是扑哧一笑。r
这定是他们见过的,最狼狈的君夜安了。连遮蔽的上衣也没有,身上胡乱包扎着布条,伤痕累累,与往日君府的主人大相径庭。r
那暗卫很快脱下自己的外袍,递给公子,低声道：“是属下无能,今日才赶到。”r
公子甚是随意的挥了挥手：“与你们无干。青川河的天罡余孽都肃清了？”r
“是。一共一百七十三人,无一漏网。”r
公子冷冷笑了笑：“这小镜湖还有十三人。”r
那暗卫大吃一惊：“公子,您身上的伤？”r
“小伤而已,无妨。”公子随手披上了外袍,“既然你们到了,那么咱们连夜出山吧。”r
他这样一说,初夏却是一怔,低头看着蹲在自己脚背上的小豹子,心下大是不舍。r
她俯身抱起小豹子,将它重又放在母豹身侧,揉揉它的头道：“我要走啦,下次……可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了。”r
小豹子似是能听懂她的话,一双碧绿的眼珠骨碌碌转着,小心翼翼的拿前爪去拨拉初夏的裤脚,不住的低声呜咽。r
初夏抽了抽鼻子,轻轻拨开它的爪子,不再去看它,转身站起来。r
身后母豹低低吼了一声,轻轻咬住还要爬着往前的小豹,仿佛是在告别。r
初夏不敢再看,只是一步步走得愈急。待到走出数十丈,却发现公子就在自己身侧,柔声问道：“哭了？”r
她下意识的抹了抹自己脸颊,果然已是一片潮湿。她忙又擦了擦,方道：“我……舍不得。”r
公子轻轻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道：“母豹的剑伤痊愈了大半,它们不会有事。”r
初夏点点头,走了几步,忽然道：“我不知道,别离……竟是这样难过。”r
凉风微拂的春夜,公子听她突然说出这句话,悚然心惊……他侧头去看她的表情,而心有灵犀一般,初夏亦偏过头,眼神柔软得不忍让人触碰。r
公子抿紧薄唇,这一瞬的预感,却又流淌向了未知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