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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静嘉,岁月静好,嘉言懿行(1)


  (一)

  白小七小的时候特别害怕搬家,因为每次搬家的时候妈妈白露看着满地的行李,无处着手整理。她理着理着就厌烦地把东西扔开,点燃一支烟抽起来,一支燃尽之后,在烟雾中低头望着满地狼藉,狠狠地盯着白小七说:“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些破东西都扔了,包括你!我这一辈子都被你给毁了!”

  白露初中辍学后就出来混日子,不到二十岁就生下了小七,而小七的父亲,自己才刚刚成年,压根不敢承担责任,连面也没见就消失无踪。女人总是心软的,她最终还是留下了小七,可也因为这样,她未婚生女,又没什么学问,除了长得漂亮外一无是处,只能流连在一个又一个男人身边混日子。她总固执地认为自己过得这么辛苦,不能找到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都是因为带着一个拖油瓶,所以她只要一有不如意的事情,就会打骂白小七,言之凿凿地说要扔掉小七!

  白小七一开始听到母亲说这种话总是害怕得直哭,使劲地抱着白露的腿又哭又喊,声嘶力竭的。到后来习惯了母亲这样的抱怨,到十一二岁的时候就敢顶嘴了:“你扔啊,你怎么不早点扔,早点扔掉说不定我早就被有钱人领养了呢,我这一辈子也被你毁掉了!”

  “你个死丫头,老娘白养你这么多年了!真是喂了狗!”白露骂骂咧咧地扭打着白小七,心里又恨又怨,要不是带着一个孩子,她也许早就遇到一个好男人,愿意娶她、照顾她,她就不用这么辛苦,过这么肮脏又贫困的生活了!

  越是这样想着,越是不甘,手上的劲也越发大了,连没熄灭的烟头都泄愤般地按在了女儿的背上。

  白小七疼得白了脸,却强忍着,一声不吭,她早就习惯了母亲将生活中的负面情绪发泄在自己身上,她有的时候会觉得,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自己可能会疯掉。

  好在,她忍到十二岁还没疯掉,却又迎来了一次搬家,白露要再婚了,娶她的男人叫周勤,是个鳏夫,看上去憨厚老实,白白胖胖,是个略有资产的商人。

  白露被接到他家的时候,那张被生活折磨得显得有些刻薄的脸都变得明亮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命运真的逆转了,真的住进了这样光明漂亮的别墅里,再也不用在那阴暗得像臭水沟一样的房子里,和那些满嘴臭味又脏话连篇的男人在一起了。

  白露开心地拉着她的新婚丈夫四处参观着她的新家,白小七被甩在门口,她没什么兴趣跟着去看这幢大房子,这房子再豪华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也许过不了多久又会跟着她那个不靠谱的妈妈搬出去。

  她就像一个随时会走的客人一样,不咸不淡地在大门边上站着,睁着眼睛,默默地发着呆,脚下放着她的小帆布包,包带紧紧地攥在手里。

  就在这时,大门忽然被从外面推开,“咣当”一声将白小七拍进了门缝里,整个门正好拍在她的脸上,白小七疼得“啊”地叫出来,捂着脸蹲到地上,因为鼻子被打到了,瞬间酸得眼泪一直往下流。

  “谁啊?躲在门后面?”一道清脆又明亮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白小七泪眼模糊,揉鼻子的时候,感觉到有一个人站在她前面,“啧”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傻的,哪里不好站,站在门后面,没事吧?”

  那人也蹲了下来,伸出手拉开她捂着脸的手,他的手指有些微凉,在这个盛夏季节,当他一碰到她的时候,就被她习惯性地打开。白小七抬起头来,防备地瞪着来人,可这一眼居然让她有些微微愣住,那是个非常好看的少年,皮肤好得像瓷娃娃一样,又白又细,精致的五官里最好看的是眼睛。白小七这么些年见惯了母亲身边的那些男人,他们的眼神里总是有着欲望、阴暗、戾气,你可以通过他们的眼睛闻到他们身上被黑暗侵蚀得有些腐烂的味道,当他们看你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全身发凉,甚至恶心想吐,可是这个男孩的眼睛却干净得像清泉一样,一望到底。

  “喂,你没事吧。鼻子好红啊,不会出血了吧?”少年想仔细看看,伸出去的手却被白小七挡开。她低着头站起来,嘟囔着:“没事,没出血。”

  “真没事吗?”少年也站了起来,不确定地追问了一句,他力气可是很大的呢。

  “没事。”白小七像是要证明没事一般,放下手,扭过头去,并不看他。

  “你是谁啊?怎么在我家?”少年奇怪地问。

  白小七瞥了他一眼,低着头不说话,她能猜到这个小胖子就是周勤的儿子,两人的五官还是有些相似的,可她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她能怎么说,说我是你后妈的女儿?估计自己一说完,再好脾气的人也不会再这样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也不会用这么友善的眼神看着她了。

  “寒生,你回来了?”周勤听见门口的动静,从房间走了出来,带着白露向那个少年道,“这是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阿姨,白露。”

  然后又指了指白小七道:“那是她的女儿,白小七。”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周勤微笑地介绍着。

  白小七偷偷看了一眼那个好看的少年,等待着他发作,她以为他会像所有反对后妈进门的孩子一样满地打滚、大喊大叫,可是没有,完全没有,他连眼神都没变,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瞅了白露和她一眼,双手抱在头后面说:“哦,知道了。”

  白小七有些吃惊地望着他,试图从周寒生的语气和表情中找到不情愿,却连一丝都没看见,他居然就这样毫无障碍地接受了她们?

  难道妈妈这次真的走了大运,遇到了一个好男人?

  这……不可能吧。

  他们父子俩是不是傻的?

  (二)

  晚上,白小七早早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房间,以前都是和母亲住在一间屋,或者住在客厅里的。她的房间还不错,挺大的,周勤并没有亏待她这个继女,似乎还特地装扮过,一米八的双人床上铺着带着蕾丝花边的公主粉色床上用品,飘窗上放着几盆开得正好的白色小雏菊。窗帘有两层,一层是白色的轻纱,上面绣着一朵朵粉色的樱花,一层是淡粉色帘布。其他家具都是以纯白色为主打色,整个房间甜美梦幻得让白小七觉得有点不真实。

  她从沙发上拿了一个小抱枕,躺在床前面的地毯上睡了一会,房间里中央空调开着,凉凉的,很舒适的温度,不像她以前住的地方,唯一一个电风扇都被白露霸占着,自己都只能用作业本扇风,晚上经常从睡梦中热醒。

  这里真的很好,比起以前,就像到了天堂一样,可她觉得这个房间里的东西都太干净了,就像周勤送给她的泰迪熊一样,她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抱才好。

  她才刚躺一会,迷迷糊糊的还没睡着,就听见妈妈在外面敲门:“小七,小七,开门。”

  白小七躺在地毯上迷糊着,不太想起身,白露还在外面敲着:“快点开门!”

  白小七打开房门,握着门把手站在门口,不耐烦地问:“干吗?”

  “什么干吗,我是你妈,不能来看看你啊。”白露推开白小七,从门外挤进来,望了眼房间,满眼都是惊叹和得意,“哟,你这房间真不错嘛,啊,你看这床,真软。啧啧,还给你配电脑啦,真不错。”

  白露在房间转了一圈,一屁股坐在了粉色的公主床上,瞅着白小七说:“这次你该感谢我了吧,住在这种房间里,你以前做梦都想不到吧!”

  “住哪还不都一样。”都不是我的家,都是随时会把我赶出去的地方……

  “还都一样?哪里一样啦?以前的房子有空调吗?有书桌给你用吗?你床单都没人家地毯干净,还好意思说都一样。”

  白小七懒得反驳,她知道自己如果反驳了,这个话题就会没完没了,她走回刚才躺的地方,坐下,把抱枕抱在怀里点头道:“你说得对,我的床单确实没人家地毯干净。”

  “你看你,穷人的命,有床不睡睡地上。”白露白了她一眼,带了一丝警告的眼神道,“我警告你白小七,你别给我犯轴,以后在这个家里你给我好好地哄着那两个人,你要是敢惹他们不高兴,看我不揍你。”

  白小七不高兴地扭头道:“我可不会哄,要哄你哄。”

  “我当然会哄,你看着吧,等我过两年给周勤生个儿子,这一切都是我的。”白露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狠劲,像是一只饥饿的豺狼,就是死也不会把刚到嘴里的食物吐出来一样!

  白露说哄,就是真的哄,每天早上早早起来给他们父子做早饭,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晚上又挖空心思地给他们做各种饭菜。白小七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这个女人是她妈。

  饭桌上白露和他们说说笑笑,那奉承劲让白小七每次看到都想翻白眼。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个重组家庭看上去还真挺和乐融融的,就她一个人格格不入。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一天晚餐的时候,周勤忽然对白小七说:“小七,我和你妈妈昨天已经去登记过了,我打算把你们俩的户口都迁到我这里来。”

  白小七从饭碗里抬起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自己的户口在哪里,和她说干什么,难道她还有反对的权力不成?

  周勤笑了一下:“这样呢,你就能和寒生一起上学了。”

  “哎呀,和寒生一起上学好啊,人家寒生上的可是我们市最好的私立初中,听说还是双语教学的呢。”白露一边说一边剥了个虾子,把雪白的虾肉放进了周寒生的碗里。

  白小七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周寒生碗里的虾肉,轻声说:“我原来的学校也挺好的。”

  “你那学校有什么好的?好个……喀。”白露险险地把嘴里的脏话咽了下去,继续道,“人家那可是国际学校,好多人想进还进不去呢,听说面试可严格了,需要会好多才艺,还要等级证书什么的,对吧?”

  周寒生挑了挑眉,一脸想不起来的样子:“不知道啊,我又没参加面试。”

  白露笑容满面地接话道:“没有面试说明你厉害啊,老师不用看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说话间,周寒生的碗里已经堆了好几只剥好的虾。

  白小七看了一眼,端起装着白米饭的碗,低下头默默地扒了一口。

  “小七不愿意转学吗?”周勤柔声问。

  “我随便。”白小七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丝不满的情绪,她努力地压着却还是漏了一点出来。

  周勤听了出来,笑了笑:“你要是不愿意转学,每天让司机送你去你之前的学校也是可以的,就是有点远,你要早起。”

  还没等白小七接话,白露就连忙说道:“她有什么不愿意的,就是怕到了新学校有人欺负她。”

  “哈?欺负?”周寒生嗤笑一声,“有我在,谁敢。”

  “哎哟,我们寒生真帅,真棒,真是个好哥哥。”白露连连夸赞道,“那我们小七以后就靠你照顾啦。”

  白小七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真受不了,每天这样吃饭她都快消化不良了。

  “对了,露露,我觉得小七的名字太随便了,女孩子的名字应该取得用心一些,精致一些。”周勤忽然说道,“你看,是不是重新给她取一个,正好上户口的时候一起改了。”

  “我哪里会取什么名字。”白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七这个名字还是我以前的室友帮忙取的呢,她说他们老家那边的女孩想不出名字,就用数字代替一下。要不,你给起一个。”白露顺手将起名的任务丢过去。

  “我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太好的,都是一家人了,改了跟你姓都行啊。”

  “说得也对。”周勤虽然觉得自己有些越轨,可是他又不希望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的名字太随便,笔画也少,字太轻了。在他老家,老人们都说,女孩的名字起得太轻、太随便,命格也会变得轻贱。

  “那好吧,那我晚上得好好想想。”周勤很爽快地接下了这个活,转头问小七,“小七,我帮你起好吗?”

  “随便。”白小七低着头默默吃饭,对他们的谈话毫无兴趣,好像他们讨论的人不是她一样,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剥好的虾被夹进了她的碗里,白小七愣了愣,有些开心又不愿意表现,她装得很不在意地抬起头,望向自己的母亲,却发现白露还在和周勤讨论得热烈,根本没有给她夹虾子,转头,只见周寒生好看的脸上带着一丝嫌弃:“给你,你妈剥了这么多,吃得撑死了。”

  白小七抿了抿嘴,恼火地将虾子猛地夹起来,扔回周寒生碗里,赌气道:“谁剥给你的,你给谁,夹给我干吗!”

  说完,她猛地放下碗筷,站起来往房间跑,身后是白露的斥责声:“白小七,你找打,饭吃得好好的发什么脾气!”

  “算了算了,对小孩子别那么凶。”

  “哎呀,我对寒生那么乖的孩子肯定不会凶的啦……”

  “啪嗒”一声,白小七将楼下那些人的声音关在门外,木木地走到床边,在地毯上坐下,拿起床边的抱枕抱在怀里。房间里没开灯,暗暗的,半个月了,她还没有睡过房间里的床,房间里的东西她都很少碰,连衣柜里的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一个塑料袋里,好像随时都能走一样。

  其实这里很好,比以前的任何一个家都好,周叔叔也比母亲以前任何一个男朋友要好,可是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个地方不属于她,就像做梦一样,很快就会醒来的。

  三天后,白小七得到了周勤给她起的新名字:白静嘉。

  白静嘉,岁月静好,嘉言懿行。

  多好的名字啊,可这个人是谁呢?

  是我吗?不是吧……

  我只是个名字像流浪的小猫小狗一样的白小七啊,怎么会有这么好听、寓意又这么好的名字呢……

  (三)

  开学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白静嘉的转校手续也全部都办好了,丽高外国语中学是S市最好的私立学校,校园比一般学校大很多,有小学、初中、高中三个学部,初中部在校园中间靠近操场的那座教学楼。校园里面的园林绿化做得也很好,开满了蔷薇花和垂海棠,整个校园看上去粉红粉红的,特别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