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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埃及:时间的脚印(1)


  这个被古老文明包裹着的国家正努力在阿拉伯世界的政治暴风圈里寻得一丝宁静,尽管在现代文明的催促下显得有些气喘吁吁,但它依然想向时间证明着什么?

  车站的连环骗局

  埃及,该用怎样的词语去形容她呢。闭上眼睛,是飘散在市井街巷中那股甜甜的水烟味,烤炉里打着滚的鲜嫩肥肉发出的滋滋声,大饼摊子上埃及老大爷的吆喝;睁开眼睛,是馆子里那盘永远下不完的双陆棋,阿拉伯孩子们漂亮的大眼睛,裹着各色头巾的穆斯林美女。还有傍晚从清真寺传来的悠长祷告声,带着股沧桑劲儿的楼房骄傲显摆着埃及人对于土黄色的钟爱,还有,还有……五个月前,我从斯里兰卡飞到埃及,在开罗和西奈半岛兜兜转转,漂过红海,绕到对岸的中东小国约旦,停留百日。之后便是本书开头,坐上了从约旦前往以色列的大巴。这三国恰呈三角形,为了向大非洲挺进,2012年8月,我再次来到埃及,陆路纵贯非洲之旅该从这里起算。

  回想起与埃及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可谓酸甜苦辣样样齐。金字塔之壮观自不用说,古老的中东建筑让人流连忘返,街头巷尾那股舒服到骨子里去的慢调小生活牵引着我的魂,芒果汁和芒果冰激凌总是肆无忌惮地勾着我的馋虫……那些隐藏在城市热门角落,直勾勾盯着外国游客的骗子们,仿佛在看着一叠会走路的钞票,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

  骗子们的骗术大多称不上高明,只不过遍地撒网,让游客防不胜防。我亲身经历过的骗局有这么几种:利用旅馆前台不在一楼的特点,站在楼下佯装旅馆工作人员,以“客满”等借口将旅客带至其他旅馆,利用旅客的外国护照去免税店购买限量烟酒,并向旅馆和旅客双方索要小费;去金字塔的路上,从地铁出站口开始便有数不清的纠缠者推销各路让你大把撒钱的金字塔玩法;贩卖阿拉伯头巾的小贩,以“不要钱,真不要钱,绝对不要钱”的理由将头巾硬塞给游客,待你一拆封,立刻变了张脸开始索钱;旅游商品店托儿绞尽脑汁哄骗游客去昂贵的纪念品店购物,恨不得把你直接拖进店里去……冲着这些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架势,个个口若悬河,吹得天花乱坠,法老们若是听到大概也得气活了。回想起这些,我端起胳膊,开始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打着官方招牌的入境税收费站,恨不得从丝丝缝缝中抠出点端倪。

  红海的深蓝色波涛拍打着海岸,清爽的哗哗声努力消除我的疑心。湿湿黏黏的海风窜进我的衣领,带着股浓浓死鱼味。在三个国家不同角度畅游过红海后,我确信自己已经将这位美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看了个遍,360度无死角。无视她的挽留,我固执地打算今晚就回到开罗。

  考虑到夏时制带来的时差,我将手机时间向前调了一个小时。还未挨上长途汽车站的售票窗口,两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埃及大叔围了上来,探听着我的去向,并向我宣布一个坏消息:去开罗的末班车已经开走了。我不愿相信这些来路不明的人士放出的新闻,遗憾的是,我很快从窗口售票员那里得到了证实。

  是我算错了时间吗?大厅里的时钟和我调好的时间一样,下午三点半。本应该四点半出发的末班车,据两位大叔所说,因为公路关卡关闭,不得成行。

  我半信半疑,接连向窗口试探几次,售票小伙子始终咬定没有去开罗的车,让我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PlanA被划上了叉,PlanB、C、D纷纷冒了出来,大脑某个角落已经开始考虑今晚如何在口岸附近寻找落脚地了。

  就在琢磨着应急方案时,一位眼熟的埃及小哥坐上了停在二十米外的大巴。那是好心为我指路、带我来长途车站的青年。我分明记得他也要去……开罗。

  卯足了劲,使劲想从售票窗口的小伙嘴里探出点虚实。面对我的再三询问,小伙无辜地摇着头。两位埃及大叔似乎不愿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他们发现了新目标,热情地跑去拉客。

  忽然,售票小伙朝我侧了侧身子,压低嗓门,朝着大巴努了努嘴,小声地说了句:那车,就是去开罗的。

  嘿!峰回路转!我眼睛一亮,一拍大腿,乐呵呵地奔向大巴。为了保险起见,向前排乘客确认下吧。

  这车不是去开罗的。坐在第一排的埃及大叔斩钉截铁,给我热乎劲儿泼了盆冷水。

  迈上大巴的脚步硬生生停住了。上错车了吗?可是这里只剩这一辆长途汽车。不甘心返回售票窗口,向那小伙子问个清楚。谁知小伙又开始一口咬定“去开罗的车没有了”的说辞,说得干脆利落,坚定不移,正直得像根箭。两分钟前向我悄声透露的模样似乎从未发生,或者,是我的幻觉。

  眼前一切更加可疑了。心里犯着嘀咕,乱七八糟的阴谋论在脑子里翻江倒海。不合逻辑的场景变成了推理游戏,人物、对话、动作、神态在眼前重叠交织,轮回闪现,我甚至脑补了一位“神秘黑影”。瞄了瞄不知何时站回我身边的两位埃及大叔,脑中回路终于通畅了。

  俩大叔堆着笑,轮番怂恿我去附近的海滨小城,宰海卜。他们大概不知道,几个月前我曾在宰海卜学习潜水,那地方我太熟悉了,距离这里最多也就两三个小时的车程。

  “我现在应该坐长途车去宰海卜,明天从那儿转车去开罗是吗?”“不,不,去宰海卜的末班车开走了,你只能坐出租车去。我可以载你去。”

  我在心里偷偷笑着,果不其然,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坐出租车去宰海卜,相当于从南京打车去上海,不用问也知道,费用绝不是个小数目。加上“老外”身份,主动送上门的待宰羔羊自然不会被司机轻易放过。这场绕来绕去的戏码其实是个连环骗局,售票小伙和车上第一排那位八成也是车站工作人员的大叔碍于两位开出租大叔的“黑势力”,不敢言真,帮着他们轮番欺骗人生地不熟的老外。至少四人参与了骗局,一不留神还真要中招。

  推理大戏即将落幕。返回大巴,径直冲上去从第二排开始向后问,一路问到第六排,所有乘客的回答都是:是的,这车是去开罗的。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番斗智斗勇,总算坐上了开往开罗的大巴,艰难程度让人唏嘘不已,我不得不用心地安抚一下激烈运转的脑细胞。按照这里的双重价格标准,外国人要比本国人多付10埃镑大巴费。多付碗吃面钱总比坐着黑出租去宰海卜好得多。那位售票小伙,搁在电影里,就是个碍于庞大反派势力不得不卑躬屈膝的关键配角,前半段帮着反派欺负主人公,后半段被主人公感化转而帮助“正义”的一方。不论如何,感谢他的“临阵倒戈”。

  西奈半岛的沙漠之风呼呼灌进窗户,细小沙土被卷进车厢,化作尘埃。以连环骗局开始的再次探险埃及之旅,当然,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开斋节的狂欢

  香喷喷的阿拉伯烤肉,熟悉的土黄色小街巷,满眼令人眼晕的阿拉伯文数字,地摊上堆成小山的中国廉价商品,热衷于在水烟馆里边抽水烟边下双陆棋的阿拉伯男人们……这是我记忆里的开罗,和眼前这座空城找不到共同之处。

  明明是大白天,开罗大街上却萧条至极。车辆少得可怜,商店大门紧锁,连一向人声鼎沸的市中心都变得安安静静,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得见。我在空荡荡的大道上甩着胳膊尽情蹦跶,就差没在马路当中扭秧歌了。

  因为,这会儿是斋月。

  斋月(Ramadan),即伊斯兰教的斋戒月,穆斯林世界里一年中最神圣的一个月,真主阿拉将古兰经下降给穆罕默德圣人的月份。在斋月里,除病人、孕妇、喂奶的妇女、幼儿以及在日出前踏上旅途的人之外,穆斯林每天从日出到日落期间不能进行饮食、吸烟、房事等活动,日落之后才可进食。因此,原本随处可见的小摊小贩纷纷不见了踪影,肚子饿得咕咕叫却无处觅食。书上说,斋月有助于人们克制私欲,体会穷人饥饿之苦,以资济贫。摸摸自己饿扁了的肚子,唉,谁来济一济我呢。因为斋月,许多人调整了生物钟,过起了晨昏颠倒的日子。白天不出门,从日落才开始一天的生活。地铁和巴士也调整了时间,深夜里仍在运营,商店和夜市几乎通宵,凌晨四点还能出门逛商场,品小吃。我一琢磨,白天除非自备干粮躲在旅馆里偷偷啃,否则就得饿肚子;而夜晚,满大街香喷喷的美食等着自己,我还能挑肥拣瘦,何乐而不为。很快,我也成了个标准的夜猫子,白天闭门不出睡大觉,晚上走街串巷压马路。

  仗着埃及那低于中国的物价,加上在以色列勒紧皮带的艰苦日子,我当然不能亏待了自己。风靡埃及的GAD连锁餐厅里够两人吃撑的蘑菇披萨20埃镑(埃镑与人民币汇率近乎1比1),拉上个背包客一起吃,人均10块钱,我狠狠地吃了好几回;地铁站出口的果汁店里一大杯鲜榨果汁2埃镑,人气颇高的EL-ABD甜品店冰激凌3埃镑,楼下的Kofta(烤肉三明治)5埃镑……这些纷纷列入我的“每日必吃清单”。住宿也实惠,50埃镑以下的旅馆扎成堆。我住在开罗市中心一家经营了三十多年的Sultan旅馆,一个床位仅要20埃镑,厨房、热水澡、无线网络一应俱全。埃及真是低预算旅行者的天堂!

  夜晚的尼罗河岸,华灯闪烁,高楼林立,十足的国际大都市派头。站在桥上,凉爽的河风吹散了我的刘海,刚从小贩手里买的鹰嘴豆在嘴里化成了软绵绵的豆泥。远处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那是狂欢的人群。隔得这样遥远,依然能嗅到人群之中迸发出的激情。

  斋月即将结束,正是开斋节前夕。白天死气沉沉的开罗到了晚上彻底变了番模样。市中心原本空荡荡的大街上不知何时挤满了人,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大喇叭里放着活力四射的舞曲,狠狠欺负人的耳膜。小青年们爬上大卡车尽情跳舞,整个城市灯火通明。我混进快要溢出的人群里,也想体验一把开斋节前夕的深夜狂欢。

  此时的开罗大街变得有些疯狂。街上晃荡着许多眼神凶煞、动作粗鲁的青年男子,时不时主动挑衅,冲着人们爆粗口,一个个变得极具攻击性。我被不同的陌生男子接二连三地推搡碰撞,吓得缩到了角落。这些人八成是抽了大麻,喝了酒,正嗨在兴头上。一位开罗人告诉我,开斋节前后,附近乡村、镇子上的青少年会聚集到开罗彻夜狂欢。在这几天里,必须习惯频繁对外国人恶作剧的少年们和呼朋引伴追跑打闹的小伙们。毕竟,开斋节是伊斯兰教三大节日之一,首都附近的年轻人也喜欢趁这几天“上京”狂欢一把。眼下的开罗是个高分贝的不夜城。

  开斋节三天,人们早早起床沐浴更衣,换上新衣服,走亲访友,就像华人过春节一样。节一过,开罗的热闹又回归到了白天,我熟悉的开罗回来了。而白天活动的我不得不面临一个新问题。炎炎夏日里的开罗,日头毒辣,但街上无人撑伞。撑阳伞是东亚人的习惯,尤以中日韩为盛。在崇拜太阳的埃及人看来,阳光是多么好的礼物,晒太阳是件多么幸福的事,为何要遮挡它呢?!

  于是,买伞成为了一项几乎不可能的任务。我幼稚地以为,不打阳伞也会有雨伞。而事实上,降雨量稀少的开罗是个不需要伞的城市。超市,商场,夜市摊,处处不见伞的踪影,杂货店老板们听完我的表述,纷纷摇头。在我寻觅得几乎绝望时,一家小商品店老板听完我的要求后微笑点头,从身后缓缓拿出一柄金黄底色海绵宝宝迷你儿童伞……嗨,我无语了,最后,一家小百货店老板专程帮我进了货。想到得来如此不易,我心一横,干脆买下了两把伞。结果,折叠伞被亚历山大强烈的海风吹断了两根伞骨,修补好后,在到达卢克索的清晨遗忘在小巴士上;长柄伞则被阿布辛拜勒的湖风吹断了支架,彻底报废。从此,我在旅行途中再也没有买过伞,靠着遮阳帽走天下。

  埃及,就是个和伞八字不合的国家啊。

  最倒霉的人

  2012年8月的开罗,早已不是五个月前那副冷清凋零的可怜模样。初来开罗时,因动乱刚结束,旅游业大幅受挫,游人稀少,旅馆空空荡荡。而现在,一切逐渐复苏,游人增多,背包客旅馆也忙乎了起来。Sultan旅馆所在的老楼,一栋楼里藏着三家背包客旅馆,楼下小卖店便做起了针对外国背包客的生意,所有东西都比市场价贵上一倍,所谓“游客价”。

  和我一起来到埃及的阿洋常去小卖店买汽水,与店里的埃及小哥也渐渐熟络。小哥问阿洋,中国如何,是不是比埃及好很多?阿洋心想,若说好很多岂不遭恨,故淡定答曰,差不多。小哥惊讶:中国也这样?从此,小哥开始给阿洋本地价格,两人称兄道弟。阿洋笑称其为“靠谱哥”。看来,时不时摆摆弱势还是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