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
“你醒了。”少年笑着问候着,清瘦的身形,看上去弱不经风的样子。
方幸躺在病床上,看着少年,又扭头扫视病房,旁边是七八张病床上是陌生的伤者,房间简陋,没有过多装饰,像是刚刚搭建好的毛坯房……方幸眼里满是疑惑。
“这里是临时占用农民自建房屋充当的收容所,一会儿就会有人把你们送往后方的医院,不过请记得对他人保密这里的事情,政府会在事后给出解释。你们只要说是台风和滑坡等自然灾害影响的就行了。”少年人面带微笑的说。
“你是……郝飞?”仔细打量少年那眉目清秀的五官,莫名有种熟悉感,良久,方幸认出了对方似乎是那个在李老头隔壁病房,据说是治疗异能者的“泡菜”兄,以牺牲脂肪为代价的异能者……
“呵呵,没想到你认出我了,还以为你会认不出呢,毕竟我的身型变化可是很大的。”少年笑着说。他身形清瘦和方幸离开琼中前看到的肥胖臃肿的样子相差极大,想想自己和病房里其他人良好的精神状态,方幸明白对方一定是为他们施加治疗异能了。
“我睡了多久?为什么要把我绑在床上?”方幸发现自己全身套在白色的衣服里,被奇怪的衣服束缚的动弹不得,布料出奇的结实,半点挣脱不开。
旁边的伤员们忍不住再次闷笑这娃奇特的造型,活脱脱就是一棵大包菜……醒了以后一动一动的,太丫的搞笑了……
“你昏迷了三四天,似乎是受大了巨大的刺激,在昏迷状态下的你会不自觉的使用亦能,所以才让你穿了这衣服。”郝飞表情怪异的说着,似乎在忍耐什么。
“……”方幸默默地忽视对方的表情,好吧,这件衣服明明就是神经病院重度癫狂的病号们才有的特殊待遇啊……曾有幸一游精神病院的方幸,无奈了。
“我醒了,你帮我松开吧。”方幸扭了扭脖子,露出一个不舒服的表情说:“这么久没动弹,都快变僵尸了。对了……李老头在哪里?林燕和高队长怎么样?还有蓝猫,金银珠,……大家都还好吗?”
郝飞帮忙把方幸从白色衣服里松开,“一会儿你是跟随伤员后撤还是留下来?你的精神状况不太稳定,建议你还是后撤安全地带。上面已经派了高手下来,对琼中的封锁也被打破了。……不过琼海百姓被掳掠将近半数,必须抢救回来,算上龙牙军和地方特级部队也还是人手不够用,高副队要我问你们要不要留下帮忙?”
最后一句话郝飞是对着病房内所有人问的。
“他们在哪?”方幸担心地问。
“在前线。已经找到了那些臭虫们偷偷占据的海外小岛,大多数没来得及运走的百姓被关押在那里。目前情况很严峻,敌人很顽强,即便死伤严重也不愿退缩,拼了命也要把人掳走。”郝飞目露愤怒。
“郝医生,俺觉得俺可以继续战斗!就不用去那啥后方了。”
“阿拉上海宁可不是贪生怕死的,用的上阿拉就说。”
“尼玛,当俺们天朝无人不是?国安特组可不是说着玩的,高副队用上‘问’这个字就是瞧不起我们!”
“就是就是,躺了一天,我这胳膊腿都痒,就等着烧他丫的几只大狼狗小蝙蝠玩玩……”
……一直安静听两人对话的其他队员忍不住开口说话了,一时之间气氛热烈非常,大家笑容轻松,仿佛对方真的只是寻常的狼狗蝙蝠。
一张张笑脸和漫不经心的搞怪表情下,是外人无法体会的血与火之歌。没人知道他们在此前究竟失去了自己身体的哪些部件,和凶残的类人智慧野兽战斗,一旦处于下风,除了被彻底啃食,便是在被啃噬过程中侥幸捡回残破的身体……没有人能说清究竟哪种结局更好。
“怎么样,方幸,你要不要加入?要不要加入?……要不要加入……”郝飞微笑着扭头问道,不断的追问着,不断地重复着问句,表情依旧微笑可亲,眼神却越加凌厉……他说:“方幸,你要不要加入,与我们共同守卫我们的家国,与我们共同守护我们的同胞……方幸,你要不要加入?……要不要加入?”
追问的话语不断重叠在一起,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幻起来,许许多多的脸汇聚过来,郝飞的声音,队员的声音,李老头的声音,……所有人的声音都交汇在一起,聚成大海河流,滚滚涛声携带着那来自无尽时光长河中庶民的咆哮:“岂曰无衣,与我偕行!!!……”
雄壮的咆哮声如滔天巨浪迎面呼啸而来……折射出一幕又一幕的画面……
海外孤岛之上,如猪猡般被关押在岩洞中瑟瑟发抖的人们,脸上带着希望抬头向上仰望蓝天,还是天朝的土地,还是天朝的苍穹,还是天朝的子民……
“皇明昭昭,天守国门。庶民之苦,天子之殇!国门有失,岂敢安居!岂敢安居,修尔矛戈。以吾之躯,护我河山!炎黄后人,龙脉所承。煌煌华夏,泱泱天朝。千载万载,永垂不朽!煌煌华夏,泱泱天朝。千载万载,永垂不朽!……”这首百年前西方诸国入侵天朝,山河破碎之际,出自光启帝之手,激励了一代一又代天朝子民的歌谣,此刻再度在人们口中传唱。
尽管岩洞中的人们自从看守者大批退守后粮食短缺,不少人已经双腿浮肿不堪,有气无力,可是却还是用自己所剩无几的气力传唱着,每个人的声音或许不大,却汇聚成洪流。
几个岩洞,数万天朝百姓,就这样用自己的声音传达着守卫家国和彼此的信念。尽管他们甚至连敌人的摸样也没有见过,尽管他们已经被超自然的力量惊吓得两股战战,但是有种声音一直在心中回荡,从未离开,那是一代又一代华夏先人不屈的灵魂在呢喃,在祝福着。
昏暗的岩洞里,一双双渴望光明和自由的眼睛始终盼望着,坚信着,不会被放弃。
直到救援队伍真正到来,抬出一具具曾经鲜活的身躯,搀扶出一个个佝偻虚弱的身影,……
他们围绕在一起,对方幸微笑,脏污的脸上,是天朝人固有的矜持和骄傲……
“煌煌华夏,泱泱天朝。千载万载,永垂不朽!……”
……孤岛上浴血奋战。
方幸却被恐怖的血腥的场景所骇住了,甚至忘记了自己偷袭掩护队友的任务。
两只C级吸血鬼绕过来围攻这一支刚刚登录的异能小队,远处,高常胜已经杀得浑身血红,高手们对决,没人发现这一支能力低阶的异能小队正遭遇着灭顶之灾。
一只巨大的银色巨狼从天而降,挡在众人身前,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深可见骨,……几番征战,已是强弩之末。趁火打劫的狼人们也加入围攻的队伍,灰黑的毛发带着黑暗生物固有的腐烂的腥臭味……
撕咬,啃食,鲜血喷涌,骨肉分离……一切的血腥与残忍就这般赤裸裸的进行着,就像传说中的蛮荒时代,野兽互食,人性未开。
……来迟的救援,方幸无能的救援,噩梦醒来是永无止境的悲伤画面。
无力再维持狼形的李老头被截腰撕裂开来……方幸连滚带爬地冲上前,却也仅仅从狼人口中夺回老者的残躯。
“别怕,坚强点。方小心,老头子想听你叫一声爷爷哦……”仅剩下残破上半身,内脏几乎被掏空的李老头费力的抬起拉拢的眼皮,颅骨呈现出怪异的微小突起,气息微弱的对方幸说着,可是目光却是对着另一个方向……
如同真正的盲人,他已经无力依靠异能辨别事物了和方向了……
“爷爷,爷爷……”方幸嚎啕大哭,像一个幼小的孩童那般痛苦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哭的好丑,不哭了。爷爷希望你活得快乐……不要喜欢喑剑大人,他不懂爱……”李老头面色青灰,磕磕绊绊的说着,鲜血随着嘴巴的开合而涌出……
“小幸啊,记得给爷爷烧小说啊,要有H……”李老头努力挤出色色的笑容,伸出手要去擦拭方幸脸上脏兮兮的鼻涕和眼泪,就像真正的祖孙那般……可是,仅仅是抬起在半空,便无力的摔落地面,再无半点声息……
仅留叹息般的呓语附和着来自孤岛深处的歌谣……
“以吾之躯,护我河山!”
“……国门有失,岂敢安居!岂敢安居,修尔矛戈。以吾之躯,护我河山!炎黄后人,龙脉所承。煌煌华夏,泱泱天朝。千载万载,永垂不朽!……”
